第二十八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2)
那個男人一身玄黃色龍袍,傲然身姿,卻是一臉的期許,問她,他和他,還有機會嗎?
他身為一國之君,他身為一國之王爺。
他們兩個,有機會嗎?
蘇淺儀隻覺得麵對著世間最艱難的選擇題。
這樣一個小心翼翼的男子,這樣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
怎麽選。
怎麽錯!
蘇淺儀低頭巧笑:“那麽皇上以為呢?”她不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這是玉霽自己的問題,是他的心。
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整個紫宸殿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隻有燭火靜靜的燃著,並不幽暗的火光,卻怎麽也照不亮玉霽的心。
沉悶的空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這一國之君,當真是寂寞無比啊。
“淺儀,陪朕出去走走吧。”他看著殿外,忽然這麽說了一句。
蘇淺儀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起身向殿外走去。
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隻是,突然間,便很想念那有些冷冽的星光了。
想念,那一夜,那個人。
那些話。
蘇淺儀心下一動,連忙跟了上去。
殿外候著的太監見皇上和皇後都出來了,連忙下跪,以為皇上要去皇後的棲鳳宮,正待喚來龍攆,玉霽卻揮了揮手:“都下去吧,朕想和皇後去後花園走走。”
一路碎花白玉鋪就的小道,凜然的月光灑在上麵,卻隻是更添冷意。
沒有那個人的笑容,是不是什麽都感覺不到溫暖?
一路上,玉霽沒有說話,蘇淺儀也不敢兀自出言打擾。
她知道,玉霽現下肯定是有些心亂了。
因為,那個人在戰場。
戰場——死個把人是不足為奇的。
她也知道,這個男人,真的是累了。
整日獨自麵對那成山的奏章,朝內大小事物都要親自過目。
要忙於整理朝綱,還要忙著處理兩國征戰。
說到底,他也還隻是個二十二歲的少年。
這整個天下的擔子,真的太重了。
蘇淺儀突然就想起來他封自己為皇後的那一日,父親對自己說:“女兒,嫁與皇上,你便不止是蘇淺儀,更是這一國之後。你所要考慮的,不止是我蘇家,更要考慮這個天下。我知道皇上與淩小王爺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但是,父親沒有辦法啊,皇室對咱們蘇家的恩,就算是拚了命去還,也還不完啊!”
蘇淺儀當然知道。
若非是玉霽,她的父親現在怕是還流落街頭。
哪有什麽機會成為這一國之丞相。
父親說的話,也是她心中所想。
若能報的玉霽的恩,就算是拚了性命,又如何。
這天下間,也並不是隻有他淩傾月可以為了他而犧牲呢。
可是,他愛的,怕也隻有淩傾月一人罷。
玉霽倒也不拘束,徑自坐在了白玉的小道邊。
初秋的天,很是冰冷的地,沁的玉霽忍不住顫了顫。
不由的想到那個人。
無微不至的關心。
能夠看的出自己的一言一行,看的出自己心中所想。
在他的身邊,卻是從來都不會覺得冷。
他的笑容,便已經讓自己覺得是百年的如火溫柔。
夜風襲襲,散不盡的寒意。
這花園中的百花已經漸漸凋零,不複當日的鮮豔。
也罷,這花,在他玉霽的眼中,卻也從來沒有鮮豔過。
因為他就站在自己的眼前,總是這些花兒再鮮豔又如何?
曾經,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愛上他。
那個人可是自己的親哥哥啊。
他一直將自己對他的好感歸於這兄弟血緣之情。
但是,他卻對他說,他愛他。
嗬,多麽可笑的話啊。
他們同為男子,同殿為臣。怎麽能夠互相愛慕……
可是,話已經出口了呀。
心已經表明了呀。
他知道淩傾月愛著他。
淩傾月也知道他愛著他。
他們都知道!都知道……
可是……這血緣,這天下……
月色下,那年輕帝王忽然就笑了。
如年少輕狂般,張揚的笑容。
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這一瞬間,還沒謝去的百花竟然又黯淡寫光色。
蘇淺儀止不住心中的疼痛。
“皇上……”為何,這般的笑容,竟然是那麽讓人看著心殤?
“淺儀啊,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我到底該拿他怎麽辦?!”他看著天空,問那女子,眼眶有些濕潤,卻是強撐著不讓它落下。
怎麽能哭?
他是一國之君啊,怎麽可以哭呢……
蘇淺儀低垂著頭,漂亮的眸子閃著淚光。
“皇上,臣妾不懂什麽大道理,也不知道什麽天下。臣妾隻知道,與自己所愛的人比起來,這天下,什麽都算不得,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才是世間最幸福的事情!”
玉霽沉默著。
手指卻是越發的泛白。
“西夏五十萬大軍呢……”據說他隻身一人從南齊連夜奔波至棠城啊。
淡淡的言語,也隻有說的人才知道這話的焦急。
淩傾月他不是神,他雖然帶有將軍一職,但是他也就隻是淩家的小王爺。
一個小字,便足以讓玉霽擔心。
這般小的年紀,卻要他去麵對五十萬大軍。
他,一個人,能麵對的了嗎?
“皇上,淩王爺武功高強,淩家軍戰績卓越,定然會大勝歸來的。您,不要太擔心了。”終是不忍看他那般的憔悴,蘇淺儀出言安慰。
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以淩家二十萬的兵力對抗西夏五十萬的兵馬,大勝歸來?當真是癡人說夢了。
可是,她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現下極其需要別人的安慰。
即使是許他一個夢,他都會相信。
他已經是如溺水一般了……
“夜涼了,皇上,回宮吧。”女子特有的靈韻音色輕輕響起。
玉霽苦笑著搖搖頭,不語。
再在這裏待一會吧。
那些記憶,他真的好想抓住那記憶……
好想,能夠將那男子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啊……
四皇子府中的花朵常年盛開,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的。
即使是在這瑟瑟秋風中,卻依舊傲然挺立。
然而,卻是絲毫也入不了玉塵的眼。
她的心中,始終記著了那日所見的一切。
那入目的白色,在刹那刺入了她的眼,她的心。
那一刻,她想,這便是天堂吧。
容藍拉著她,說是要去一個很美的地方。
她沒有想到,那個地方竟然是皇宮。
更沒有想到,竟然是青蓮皇後的寢宮!
未央宮——與北離皇後的寢宮相同名字的宮殿。
容藍撇撇嘴:“皇嫂,這你可就錯了。不是我母後模仿她,是她模仿我母後!哼,當年母後親自為此宮提名棲鳳,誰想你們北離那皇後竟然也喜歡上了這名字,硬是讓人將那宮殿從未塵改為未央。”
玉塵一笑置之,對北離的事情,她真的不怎麽知道。
未央宮似乎還有人居住的模樣,見容藍到來,守在一旁的侍女緩緩打開了宮門。
宮門一開,便是幽幽花香徑自襲來。
方踏進宮門,便是入目的白色。
如雪般的潔白,如天使的羽翼,白的耀眼,白色讓人不忍玷汙。
這便是摩訶曼陀羅華。
玉塵不敢否認,在見到這一宮的曼陀羅華時,那被鮮血浸泡過的心靈,在瞬時安靜了下來。
原來,這花,真的有“洗惡”的神聖。
那般的不染世塵,那般的潔白無暇……
“怎麽樣,皇嫂,這裏很漂亮吧?”容藍一臉的期待,看著玉塵,仿佛在等待著讚揚一般。
玉塵恍然一笑:“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讓她以為回到了現代——現代的那個家。
那是她和青兒的家,便是像這個宮殿般,種了大片大片的曼陀羅華。
容藍傲然一笑:“嗬嗬,母後的這個宮殿,可是南齊最漂亮的地方了呢!”
玉塵微微有些疑惑:“怎麽,現在已經是初秋的天,這些花,怎也不見凋謝?”
容藍見玉塵這般問,臉上更加得意:“這可是母後精心培育出的花朵!”
像是想到什麽,又立時黯淡了寫光容:“雖然母後早已經去世了,可是這棲鳳宮的一花一木,都是按照母後生前的布置,沒有挪動一點。這未央宮不論冬夏,都很溫暖,這些花兒也因為母後的精心養育,即使是下雪,也開得燦爛。”因為花兒多的原因,謝了一些,便也就立刻清理,種上了新的花朵。
玉塵拍了拍容藍的肩,安撫似地笑了笑:“這麽多年來,都是你在守著青蓮皇後的寢宮麽?”
容藍搖了搖頭:“是四皇兄的功勞啦。母後剛去世的那年,那個女人就要父皇拆了棲鳳宮,是四皇兄費盡了心力周轉,這才得以保存下來。”
玉塵淡淡笑著,卻是覺得溫暖。
容錦他,也是個讓人心疼的男子呢。
為了他的母後,他的皇兄,他的皇妹,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皇嫂,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一定要幫藍兒好好照顧四皇兄哦。”容藍拽著玉塵的衣袖,巧笑嫣然。
玉塵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是打何處看出我是個好人了?”沒想到,竟然有人說自己是好人。
玉塵不覺好笑。
容藍眨了眨眼:“我就是知道!”
當然知道啦,能救自己的人,肯定是好人,能讓四皇兄那樣護著的,當然是好人!
能夠麵對著滿宮的白色花朵笑的那般美麗動人……
她,自然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