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夜來訴衷情
陡見大廳之中紗幔低垂,紅浪翻起,似有女子啜泣聲傳出,伴隨著一陣嬌笑吟吟,躲在牆角偷聽的謝陵不禁心神激變,直是驚愕得瞪大了雙眼,櫻唇顫抖,無言難述此刻震驚之心情。
也許是因太過震驚,腳步久挪不開此地,也不知過了多久,餘光裏陡見有燈籠升起,似被人發現,立時有喊叫聲傳來,謝陵立時轉頭疾走,忽一隻手伸來,抓了她手腕,縱身翻過籬牆,便落在了一顆杏花樹下。
彼時,月已上當空,夜間微風凜起,借著月光,她正好可以清楚的瞧見眼前少年的臉,雖然用了半張麵具遮擋,但一雙黑中泛藍的眼睛以及紅唇還是讓她無比熟悉。
“謝謝你,連城!”
謝陵率先開口,忍不住眸中也滲出些許晶瑩。
這時,少年才將麵具揭下,目光卻投在了她的肩上,低聲問:“你的傷可還痛?”
謝陵含笑搖頭道:“不痛了。”
慕容連城一笑,手抬起,似欲撫向她的臉頰,卻又忽地收回。
謝陵暗暗一愣,看了他良久,似不知該從何起,便問:“連城,你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慕容連城答道:“我也是跟蹤朱氏而來。”
提到朱氏,謝陵的目光便是一凜,羞愧之餘更是暗暗吃驚:“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她與她父親朱異會……”
接下來的話實在難以啟齒,謝陵便沒有下去,慕容連城卻接道:“可能也不隻一次了,從她派出刺客暗殺你的第一次起,我便已經開始跟蹤她了,她不隻一次與朱異見麵,父女之間曖昧異常,我懷疑,也許他們並非真正的父女關係。”
慕容連城完,謝陵便奇道:“第一次暗殺我,你所的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晉陵,玉泉山下!”慕容連城答道。
“晉陵,玉泉山?你是,那些狼群還有虎,抑或是那支箭,便是她……麽?”
謝陵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在她看來,朱氏不過一內宅婦人,頂多便是妒忌心作崇,對她謝家嫡長子的身份心生不滿罷了,怎麽還敢……派人去殺她?
“是,那些狼群以及那隻大蟲,皆是她派的人引來,至於那支箭,怕還是另有其人。”
“原來她竟然這麽早就想要我死了,可這些……”謝陵驚訝的望向慕容連城,“你是怎麽知道的?怎麽知道那些狼群以及大蟲,是她引來?”
“自然是逮到了凶手,逼他供出來的!”
謝陵便想到那日遇到的狼群已盡數被淩夜所殺了,後來襲擊的那隻大蟲也被一支暗箭射死,想到那支暗箭,謝陵又再度詫異而了然的望向了連城,低聲問:“連城,那日救我的人也是你吧?”
慕容連城沒有否認,看著她點了點頭。
“那麽,香山寺中幫我引開永興公主暗衛的那個人,也是你吧?”
慕容連城再次點頭。
“還有一次,在烏衣巷中,那個射出暗箭的人……也是你?”
慕容連城依舊點頭。
“你記得我,可又為什麽不願承認?”
謝陵這一問,慕容連城又別開了目光,不再看她,抑或是不敢麵對她的目光注視。
看懂了他目光中的回避,謝陵自然也不會再逼問,便含淚笑道:“好,你不願承認也罷,不管怎麽,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欠你一命,這份恩情,我謝陵永生難忘,此生必報。”
她這句話時,慕容連城似乎也有所觸動,眸中瀲灩的光芒閃了閃,卻並沒有出一句話來,這時,卻又聽謝陵問了句:
“不過,你可願告訴我,你為何會來南梁,又為何會……被家族所棄?你與你父親……”
在曆史上,慕容紹宗都是排得上名的戰將,而候景便是慕容紹宗所帶出來的徒弟,傳言候景於行軍打仗方麵的賦極高,在慕容紹宗手下不過學了短暫的一個月時間,之後便連慕容紹宗都會反過來向候景請教兵法。
前世候景被高澄趕出東魏之後,慕容紹宗便與候景展開過一次決戰,也正因這一次決戰,讓候景本欲獻給梁帝的十三州盡數輸給了慕容紹宗,落入東魏版圖,之後被慕容紹宗追得走投無路的候景便想到了大梁信佛的子,利用蕭衍對他的器重和軟弱,反客為主奪取了壽陽。
如果她記得不錯的話,此時的慕容紹宗也在爾朱榮手下做事,深受其重用,慕容世族也算是一方豪族,前燕皇室之後,在北地也屬貴族,地位超然。
是什麽原因會使慕容紹宗將自己的兒子趕出家族?
慕容連城迎上她的目光,怔了許久才答道:“因為一個人。”
“誰?”
“候景。”
幾乎是這兩個字一出,謝陵便霍然抬首看向了他,看著他眸中的似笑非笑與淡然揶揄。
“我要父親殺了他,父親並不信我,卻反而讓高歡重用,族中也有人傳我乃禍國殃民不祥之人,父親不想因我而使慕容家受到其他豪強的非議,便將我趕出了家族。”
謝陵心中無比震動和了悟:“是因為候景麽?那麽此人現在……”
“他在高歡手下,與高歡一起投奔爾朱榮,並在平葛榮之亂中立了大功,如今被任命為定州刺史,手握重權。”
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果按前世的軌跡,那麽接下來便是北魏所發生的那場慘絕人寰的河陰之變了,河陰之變後,爾朱榮廢幼帝殺太後,自立為帝,候景功勳卓著,權力更傾一時。
正思忖之時,又聽慕容連城道了句,“不過,我與武陵王殿下曾在徐州與他交過一戰,這一戰,我們勝利了,但候景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
“是,候景此人極擅用兵,十分狡猾,他用他人代替自己,金蟬脫殼,逃過了我們的追捕。”
“那他現在……”
謝陵陡地想起香山寺上所遇到的那個救走臨賀王的人,不免生疑道,“他可會逃到南梁?”
慕容連城搖頭道:“尚不可知,不過,據我手下的人所探聽到的情報,他曾給在北魏時的蕭正德與蕭綜寫過信,與此二人勾結,也在情理之中。”
提到蕭綜,謝陵不免又想到了父親所留下來的長門賦,以及臨終前所言的模糊不清的“悲落葉”。
“你可知道蕭綜是什麽樣的人?”這時的慕容連城又問,“有關他的傳聞,我也聽到過一些,傳他為東昏候蕭寶卷之子,為了證明這個傳言,他甚至不惜殺害了自己的剛出生不滿一月的兒子,以滴血驗親的方式開棺驗其身份。
不過,我還聽過一則傳言,他似乎與他的母親吳淑媛有不為人道的關係。”
“他與吳淑媛?”謝陵微訝。
慕容連城便道:“是,聽他長大以後,還時常與吳淑墾共處一定,有時候甚至與其母赤身相對,聽他在南梁本有一妻,可吳淑媛卻禁示他與任何女人同房。”
“這些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謝陵詫異的問。
慕容連城便笑道:“身為武陵王府中的幕僚,我自然也有屬於我的情報網。而且據我手下探聽到的情報,蕭綜此刻也並不在北魏。”
到蕭綜不在北魏,謝陵更是霍地一下抬起了頭,再次聯想到那一首詩經《筏檀》。
“不在北魏,難道他也悄無聲息回到了南梁?”謝陵問。
慕容連城卻是搖了搖頭:“這我便不知了。”
謝陵知道他沒有再隱瞞,看著少年長身立於麵前,卻再也不複前世那般戲謔中帶著幾分頑劣,眼底甚至有幾許讓人看不透的憂傷。
忖度了良久,她才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問:“連城,我可否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少年目光投向她,清澈中帶著幾許溫柔。
“你那日對武陵王殿下,我是你的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