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留有後招
朱異被趕出了大殿,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被蕭衍趕出太極殿,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自二十歲起得沈約舉薦入仕為官,憑著勤勉不懈的努力與揣靡帝王的七竊玲瓏心,他從寒門晉升為士,逐漸從一個七品的揚州議曹從事史進入中書省,累遷至今日的太學博士兼尚書儀曹郎,因與梁帝共同的愛好,聖寵尤渥十餘年不衰,可以,自入尚書省的這十餘年以來,他的每一句話,蕭衍都不置可否,欣然采納。
尤其是一想到謝陵適才在殿中對梁帝所的話,朱異的心頭就發怵,總感覺這子似來意不善,對他甚有防備和敵意,也不知他到底會跟梁帝出什麽樣的秘密,這個秘密又為什麽不能讓他聽見?
朱異頻頻望向殿內,站在殿外等候的範雲與謝幾卿不免好奇,那範雲迎上去率先問了句:“朱曹郎,何故如此神色慌張?可是那郎與陛下了什麽,令得朱曹郎心有不悅?”
朱異聽罷連連搖頭:“並無,並無。”
“起來,這郎還是您外孫,不過,範某倒是不解,朱曹郎之弟朱左監怎麽會幫著臨川王殿下一起指認謝郎君謝陵是凶手呢?”
範雲這話問得無心,朱異的臉色卻是一白,謝幾卿也似明白了什麽,神色訝然而憤怒的看向了朱異。
朱異心中一跳,連連賠笑道:“哦,此事定是有什麽誤會,朱某定會向弟問清個中緣由,若是他判斷有錯,朱某定會讓他登門拜訪,向謝郎君賠罪!”
聽朱異這麽一,範雲倒是有些懵了,笑道:“範某也隻是問問而已,並無他意。”
這時,又聞得太極殿內傳出陛下的一陣朗笑聲,未幾,便見謝陵從殿中走了出來。
雖身上有傷,早春料峭的寒風裏,一身玄衣的郎身姿筆挺,腰細腿長,長袖飄起,烈烈當風,怎麽看都有點令人心折的風流態度。
範雲不禁就讚了句:“謝家郎風度怡人,果有乃父之風啊!是鶴立雞群亦不為過!”
謝幾卿道了聲多謝,忙迎了上去,抓住謝陵的手,又是緊張又是擔憂,臉上神情可謂複雜多變。
這時的太子蕭統與晉安王蕭綱也迎了上來。
“多謝謝郎君昨夜的救命之恩!”蕭綱道。
“不用謝!”
“你傷的可還嚴重?要不要孤再請一名醫術卓絕的禦醫給你看看?”蕭統的眼中則是充滿擔憂和關懷。
謝陵搖了搖頭,含笑道:“不必,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無事就好。”蕭統回道,目光好似暖陽一般照射進她心澗。
謝陵不禁心中一跳,忙垂了眸子道:“無他事,陵便就此別過了。”
蕭統點頭道了聲:“好。”
謝陵便隨謝幾卿一道上了宮車,行上宮道,很快便消失在了宮牆外,留下蕭統與蕭綱二人注目良久,一陣慨歎忘懷。
“皇兄,這郎甚是能言善辨,倒是不用我們替她向父皇求情了。”蕭綱不禁歎了句,眸中露出幾分歡喜傾羨,轉眼卻見蕭統一臉憂慮沉思,又問,“皇兄這是怎麽了?她已經從太極殿走出來了,而且父皇還笑得那麽開心,定是不會再怪罪她了!”
“我隻是在想她的那一句話。”蕭統沉吟道。
“哪一句話?”
“作為立法者,要善於聽取百姓之意見,關心百姓疾苦,維護百姓意願。她這是在指責我們蕭氏皇族執法不公啊!”蕭統歎道,“昔日老師也曾言:有法不正,有度不直,則冶辟,冶辟則國亂。所以我與老師……”
言罷又是黯然搖頭,止住了話頭,蕭綱亦不再過問,對於這位皇兄年少時曾公然指責父皇執法不公而引得父皇龍顏大怒之事,他也是有聽過的,兄弟二人心照不宣,便也不再下去。
……
另一側的宮道之上,坐在馬車中的謝幾卿默了好半響,見四下無人,才問謝陵:“你都跟陛下了什麽,竟然能令陛下如此開懷?”
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前一刻還是手心捏汗,雙腿抖動,渾身發顫,那殿外的每一秒等候對他來都是刀懸頭頂般的煎熬,生怕謝陵一句話得不慎,惹得龍顏大怒人頭落地,卻未想到一刻鍾後,那大殿中竟傳出爽朗的大笑聲,可見陛下心暢開懷。
謝陵笑了笑,很是意味深長的答了句:“我不過是給陛下了個故事,順便再給臨賀王殿下與朱曹郎挖了個坑,陛下覺得我得好,所以開懷大笑。”
“你挖的什麽坑?”謝幾卿不由得肅容好奇問。
謝陵又不答了,隻賣關司的了句:“過些日子,祖父就知道了。”
“你這子,我……”謝幾卿不禁在心中暗罵了句,罵完之後,又不禁熱淚盈眶,對著謝陵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隻得暗暗歎息垂淚。
到底隻是一個孫女啊!他本就將家族重任壓到了她身上,又怎麽忍心怪責於她。
……
而此時的太極殿中,朱異被宣到了梁帝蕭衍麵前,見蕭衍一臉的神詭莫測,看著他似笑非笑,朱異心中駭懼油升,竟是一言不發,陡地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連連自辯道:“陛下,臣不是鄭國渠!”
所謂鄭國渠的故事,乃是戰國之時,韓桓王懼於秦國強大攻打韓國,而使出的一計非常拙劣的“疲秦”之策,以鄭國為間諜,慫恿秦國在徑水與洛水之間穿鑿一條大型渠道,想以此巨大工程來拖住秦國,削弱秦國實力,可結果卻適得其反,秦國因此渠道而使落後的農業飛速發展,變得富庶下,最後韓國依然被秦國所滅。
之後,“鄭國渠”三個字便成了間諜的代名詞。
朱異此時嚇得滿頭大汗,便是因為謝陵適才在蕭衍麵前竟拿“浮山堰”之事來比作“鄭國渠”,而前一刻,他還在梁帝麵前大讚以“浮山堰”來水淹壽陽乃“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之策。
看到朱異如此做賊心虛般的恐懼,蕭衍也不自禁的蹙了眉頭,問:“朕剛才有你是朕國渠嗎?”
朱異這才抬起頭,一臉諂媚賠笑道:“臣惶恐,剛才那謝家郎如此,臣還以為……”
“你以為朕會懷疑到你的身上?”蕭衍打斷,又作出一副深思狀,“朕記得此策好像是臨賀王所出,而你也隻是讚此策上佳罷了。”
朱異一聽,連聲喜道:“是是,臣想起來了,此計確為臨賀王殿下所出,當日臨賀王殿下從北魏而歸,便獻出此策,是要助陛下北伐中原,平定下!
臣愚鈍,竟未看出此計竟然另藏詭計,別有用心!”
“那你,朕這個侄兒到底是真悔過了,還是別有所圖?”蕭衍又問了一句。
朱異臉皮僵了僵,諂笑而答:“這,臣不敢妄言郡王們的心思。”
“是不敢,還是怕殃及自身?”蕭衍突地接了一句,又整容坐在禦塌之上,看著已嚇得渾身發抖再次跪倒在地的朱異,又問,“你可有私下裏與我朕的皇子們結黨?”
“臣不敢,絕無此事!”朱異連聲回道。
看他如此驚懼膽怯,似神魂俱散,蕭衍又軟下語氣:“愛卿,請起吧!朕也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是,陛下!”
撫了撫膝,朱異端正了儀容,戰戰兢兢心翼翼起身,這時,又聽蕭衍問了句:“那你,是誰敢刺殺朕的兒子晉安王呢?”
朱異抿緊了唇,再也不敢出聲。
蕭衍陡地命令道:“宣朕旨意,叫廷尉正王君義徹查此事!”
“是!”劉福應道。
“另外,隨朕去一趟臨賀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