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謠言四起
聽到這聲音,不用回頭,謝陵也知道是誰,果然就見正是二叔母袁氏牽著一娘子正朝她這邊走來。
袁氏今日身著一襲淡緋色纏繡交領單衣,外披了一件玄色的大袖羅衫,下綺羅裙,腳踏皂靴,就像是剛從騫馬場上回來一般,人顯得格外風姿英爽。
“二叔母!”謝陵抬手施了一禮。
袁氏便上前來握了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朗聲笑道:“與二叔母我見了何虛這般多禮,瞧你這一回來,成日忙得不見人影,二叔母想找你玩都不知從何處找去!”
謝陵微微笑了笑,袁氏的性子豪爽她已見怪不怪了,她也得沒錯,自羅浮山歸來,她一直忙於尋查害死父親母親以及那個隱藏在她身後窺視的幕後凶手,的確與這些叔伯親戚們來往甚少,上次與袁氏相見,還是長姐的及笄宴上,兩人之間也沒有過多的交談。
再見袁氏,謝陵不由得便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以及那綠房對她所過的話,不免生出些許疑惑:二叔母是在母親月子期間與之交往最親密的一人,也不知母親之死,她會知道多少內情?
“阿陵啊,二叔母帶了位娘子來給你認識,你看看,可還記得她是誰?”
在謝陵微微怔神之際,袁氏已將一名身著淺紫色廣袖長裾的娘子推到了謝陵麵前,少女尚未及笄,不梳發髻,鬢邊隻點綴了幾朵花鈿,顯得人柔媚憑生,又不失英氣。
她笑盈盈的望著謝陵,似乎隻待謝陵猜出她是誰,可等了半響不見回應,便蹙眉嗔怪道:“哎呀!是我啊!袁九娘,阿陵,五年未見,你果然不認識我了!”
謝陵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兒時之時的確還有一個玩伴,那就是陳郡袁氏的九娘,這九娘性子也野得跟個郎君似的,時候不愛跟那些娘子一起玩,就愛屁顛屁顛的跟在她和王昀身後,便連上族學也時常會跑到他們郎君的學堂裏去,為此也受了不少家罰,但每次祖父都會解圍,道這娘乃真性情,率性而為,頗有幾分名士作派,之後袁家的大夫人也就由著她了!
“你是九娘?”
袁九娘再次瞪了她一眼,佯裝嗔怒道:“是啊!九娘,九娘,我們時候這麽好的玩伴,你竟然就忘記我了,阿陵,咱們還是不是金蘭兄弟了?”
“胡鬧,什麽金蘭兄弟?你是女郎,阿陵可是個風度翩翩的郎君,以後可不能這麽沒規矩了!”
袁氏了一句,袁九娘立刻又咋舌應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完,立刻又忘了矜持規矩,大步走到謝陵麵前,牽起謝陵的手,“阿陵,我們好久沒在一起玩了,聽最近建康城中又發生了好多好玩的事,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謝陵還沒有答話,這時,又有聲音傳來:“出去玩,怎麽不叫上我,九娘,你是見了阿陵,便忘記我了嗎?”
袁九娘立刻轉身,就見正是謝含蘊帶著兩名婢子走來,又湊上去拉了謝含蘊的手,笑道:“怎麽會忘記阿蘊姐姐你呢!九娘是許久不見阿陵,心裏太過歡喜了!
哦,對了,我最近聽,阿蘊表姐在太子東宮宴上以一曲梅花三弄贏得了貴嬪娘娘的喜愛,現在好多人都在傳,大表姐你將來會入選為東宮太子妃呢!”
袁九娘笑得一臉純真燦爛,卻不料謝陵與謝含蘊同時斂了笑容,神情似有些嚴峻!
“怎麽了?你們,這難道不是好消息麽?連九娘我都覺得,以阿蘊姐姐的才貌配太子那可是造地設啊!”
九娘話未完,就聽謝陵問道:“這話是誰的?”
“誰?”袁九娘一臉錯愕茫然,“這建康城裏不都在傳麽?”
謝含蘊的臉色已變得極不好看了,謝陵又肅聲問了句:“誰在傳?”
“不是宮裏傳出來的麽?我是聽殷家的姑殷六娘的,而且除了她,溫家、蔡家還有朱家的姑們都這麽啊!”
袁九娘話未完,就見謝陵肅著一張臉,一聲不吭就朝大門外走了去,袁九娘咦了一聲,依舊是一臉的懵懂茫然,袁氏也是一陣錯愕,謝含蘊雖心中不快,也勉強擺出一副笑顏,向袁氏解道:
“二叔母,九娘,你們別誤會,阿陵她隻是擔心我,所以有些情緒不太好,她並非爭對你們,你們可別跟她生氣,不如你們先去我祖母那裏,我馬上去尋她回來!”
完,謝含蘊十分謙意的向袁氏施禮點了下頭,便追著謝陵出去了,幾人都沒有注意到,院中一名正拿壺澆花的婢女悄然離開了園圃,向著秋水閣裏走去。
閣中上首,朱氏正拿著一把剪子修剪指甲,聽得婢女稟告道:
“主母,郎君他出去了!而且從那袁九娘口中可以聽出,大娘子入選東宮太子妃之事已然在建康城中傳開了!”
聽到這消息,朱氏臉上立刻也散開一抹陰鷙得意之笑:“很好,這次我定叫她們姐弟二人有去無歸!”
……
“阿陵,你等等阿姐!”
謝含蘊自養尊處優,被當典型的大家閨秀陪養,體力上畢竟比不上與葛修遠學習過武藝的謝陵,幾步追不上,已然是氣喘籲籲。
謝陵隻得停了腳步,又回轉身來,將謝含蘊扶起,她這一扶,謝含蘊便牢牢抓了她手,擔憂道:“阿陵,你要去幹什麽?那些謠言,她們愛傳就讓她們傳去,我們要是跟她們一般見識,倒顯得我們粗鄙不堪,何況蔡家、溫家、殷家與朱家都是在朝中有高官的士族,阿陵,你別為了這些事去跟她們起爭執,為我們謝家樹敵,這不值得!”
“何為事?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有時候一件很的事情都足以吞噬人的性命,毀掉一個家族。”
謝陵肅聲了一句後,又忽然住了嘴,看著謝含蘊這張溫婉絕豔的臉,腦海裏不自禁的又想到了前世那張蒼白絕望毫無血色的臉龐,前世的長姐就是在建康城中傳出她必將入選東宮的傳言之後沒多久便落得那般結局的,想不到今世她千妨萬妨,這一還是要來了!
如果真按前世的軌跡,接下來便是蕭正則傳出的那些不堪流言,
她必須要在這些流言傳出之前及時阻止!
這般想著,謝陵不由得悄然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那把短劍,對謝含蘊道:“阿姐,你回去吧!”
“那你去哪裏?”
“我就出去大街上逛逛!”
“那我也陪你去逛逛!”謝含蘊緊張道。
“阿姐!”
……
最終還是拗不過謝含蘊,謝陵便吩咐秋實叫上了淩夜並幾名謝家部曲尾隨其後,與謝含蘊一起來到了臨近秦淮河畔的一處街坊,看到街道上人來人往,兩旁店鋪林立,街邊攤設賣風車、彈阮以及人偶的不計其數,商賈販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謝含蘊拉了她手不停的穿梭在那些攤設間,時而玩弄一下風車,時而又拿一下麵具戴在她臉上,最後又將她拉到朱雀橋上,指了那濤濤江水歎道:“昔諸葛武候曾言:金陵城傲居長江,古來自成一脈王氣,戰國之時,楚威王滅越,便在那虎琚龍盤的石頭山下埋了黃金千鎰,以此來禁錮這王氣,後秦統一下,始皇亦深忌這王氣之,所以便在這城中鑿出一條河來,以絕龍脈,於是便鑿出了這十裏秦淮,阿陵,你看這裏美不美?”
謝陵心中自是一番感慨,自晉以來,建康城本就是經濟繁榮最鼎盛之地,與北國的商貿亦是來往不絕,可僅僅隻是因為一次候景之亂,便使整個南朝的經濟倒退了近百年,人口急遽下降,最後才讓那北方的國家吞並了整個南朝。
見謝陵怔神不答,謝含蘊又問了句:“阿陵,自你回來之後,我們還沒有這麽放縱的玩過一次了吧?”
是啊!很久沒有了!
“對了,你知道今二叔母帶袁九娘來是為了什麽嗎?”謝含蘊又神神秘秘的問。
“為了什麽?”
“是為了給你親的!”
“親?”
“是啊!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那袁九娘可是心悅你好久了,二叔母這次來就是來撮合你們的姻緣的!隻可惜啊,咱們的阿陵雖然英姿颯爽,風流倜儻,卻娶不了那袁九娘……”
謝陵神情一愣,謝含蘊又噗通一聲笑:“瞧你,還真信以為真了!”
謝陵這才反應過來:“好啊!原來阿姐你是在取笑我!”罷,就要去撓謝含蘊的胳膊,逗得謝含蘊也咯咯直笑,笑過一陣後,謝含蘊又怔下神來,認真的看著謝陵道:
“阿陵,好久沒見你這般笑了,你這次回來,阿姐總感覺你心思重重的,今日可算是敞開了?”
謝陵這才知道原來謝含蘊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逗她開心,心中難免十分感動。
“我聽太子殿下已上奏,將今年的中正考核定在了四月初一,那時,下學子都將來參與考核,祖父也定會讓你去參加考核,定品入仕,之後你就要走進仕途了。”
“是。”
“所以阿姐不希望有任何事發生在你的身上,哪怕是受一丁點的傷害,阿姐過,凡事竭力而為,命由定,若阿姐真的與太子無緣,那也是命,阿姐不會強求,更不希望因為此事而給你帶來任何不幸!阿陵,這次,你聽阿姐的,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謝陵自然聽出了謝含蘊話中之意,原來這麽多都隻是為了最後一句,為了勸她!
謝陵不知道該些什麽,謝含蘊不知道她的將來,更不知道這大梁的未來,她自然不會因為她一句勸而放棄她所有的計劃。
正躊躇不知如何答時,突地一股大力撞到了她的身上,直將謝陵撞得踉蹌向前走了幾步,謝含蘊急急的將謝陵扶穩,就見一老丈正歪倒在地,哎喲哎喲的叫個不停。
“老丈,您沒事吧?”謝含蘊問了句。
那老丈連連搖頭:“無事無事!”又起身拄著拐杖離去。
一陣江風吹過,謝陵頓時嗅到一股異香味好似自自己身上發出,不免抬袖聞了一下剛才那老丈伸手抓過的她的衣袖。
謝陵心中頓時生疑,餘光裏竟然瞥見路邊有多道目光朝她這邊探視而來,心中暗道:不對勁,這時,又有一少女聲音傳來:“喲,這不是即將要成為太子妃的謝大娘子謝含蘊嗎?”
謝陵不禁蹙眉抬頭,就見是一眾娘子們正下了牛車朝這邊走來,那為首的正是蔡若音,而剛才話的乃是一名著緋色大袖衫的少女,看年歲也是剛剛及笈。
這少女,她也認識,正是袁九娘所的那位陳郡殷氏的殷六娘,這殷六娘亦生得十分美豔,卻於美豔中有些許囂張跋扈,謝陵記得她前世便是嫁給了邵陵王蕭綸,但因蕭綸生性暴虐瘋狂,又好男風,她的結局自然是不好過。
前世的殷六娘與她並無多少交集,所以她並未想到原來推動長姐至那般結局的人中,她也有一份功。
與殷六娘站在一起的還有朱氏的侄女朱三娘朱慧英。
謝陵隱隱感覺到來者不善。
果然她的這個念頭一閃,那殷六娘便走過來,譏誚道:“我還聽,謝家的大娘子因思慕太子殿下,曾在香山寺中誤將他人視為太子,兩人曾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甚至……”
她話還未完,臉上便傳來“啪”的一聲響,一陣火辣辣的痛頓時讓她閉上了嘴。
這一巴掌打得一眾娘子都驚駭愣了神,甚至連一眾路人都禁不住止步圍觀起來。
殷六娘似不敢置信,一手指著謝陵,恨聲道:“你是誰?竟敢打我?”
“我打你,是因為你出言不遜,你身為陳郡殷氏的嫡女,竟然出口成髒,莫非這便是你殷家的家教,連女子之德訓都沒有學過嗎?”
“你——”
殷六娘氣得麵皮發紫,一個字卡在嘴邊再也吐不出來,這時,又有掌聲傳來,言道:
“得不錯,殷家娘子出口就將暗通款曲四個字掛在嘴邊,莫非其本性便是浪蕩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