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代嫁
陸九凰挑開喜帕看了一眼,上麵繡著的大幅龍鳳呈祥圖案栩栩如生。
她抿唇輕笑,“姐姐心靈手巧,實在令九凰佩服。”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罷了。”陸婉月眉眼溫婉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妹妹那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可也是我羨慕不來的呢。”
說話間她的目光凝在陸九凰的紅寶石耳墜上,隻覺得那紅寶石的光芒襯得她臉色更加紅暈,即便隻打上了薄薄一層的胭脂,也令人忍不住心中讚道歎她的傾國之色。
很快陸九凰就梳妝完畢打點妥當了。
外頭還沒響起鞭炮聲,迎親的隊伍估計還有一會兒才會到。
陸九凰端坐在榻上,鳳冠霞帔壓得她脖頸發酸。陸婉月也坐在一旁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
春梅又將各處細節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半分紕漏,忙忙碌碌的一直停不下腳。
忽的從外麵衝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小丫鬟,看都沒看就撞到春梅身上,兩個人一齊摔了下去,撞倒了身邊的許多擺設。
其他丫鬟七手八腳地將人扶了起來,春梅扶著腰正要開罵,轉念一想今日可是陸九凰的好日子,千萬不能觸了黴頭,因此隻能強忍著怒意問:“慌慌張張的做什麽?”
小丫鬟臉旁上沾著些灰塵,被眼淚衝刷過後越發顯得狼狽,“戲滄院、戲滄院走水了!少爺還在房裏沒出來,火勢太大了奴婢們衝不進去。”
中秋節後陸黎昕就上了陸家的族譜,陸家主對他的態度也有些微妙的改變,開始將他當作陸府將來的繼承人來看待。
府裏的下人又紛紛轉了風向巴結討好他。
而且軒雅書院也將之前的偷竊一事調查清楚了,黃茂因為德行不端被書院除名,而陸黎昕則是可以繼續回去讀書了。今天他是特地告假回來送陸九凰出閣的。
“你說什麽?”春梅驀然拔高了聲音。
陸九凰神色淡然,對夏竹說道:“你先過去看看。”
夏竹得了吩咐拔腿就往外跑。
“春梅你也去,再從各院都調撥些人手過,千萬別讓火勢蔓延開來。”陸九凰又吩咐道。
春梅猶豫不決,“可吉時就要到了……”
“先救火要緊。”陸婉月的聲音插進來,她攥著帕子神色有些緊張,“若如陸府當真被這把火付之一炬,那妹妹的婚事隻怕是會沾染上幾分晦氣呢。”
陸九凰似笑非笑地覷了她一眼。
春梅很快就領著幾個丫鬟朝戲滄院小跑著過去,先前還熱鬧非凡的屋子裏頓時就冷清了下來。
連帶著院子裏都悄然無聲的,四下安靜得有些詭異。
陸婉月眸中劃過一抹得逞的亮色。
戲滄院的大火很快就被撲滅了。
夏竹頂著條浸濕的棉被衝進去將被煙嗆暈過去的陸黎昕救了出來,險些沒被掉下來的房梁砸了個正著,灰頭土臉的格外狼狽。
整個戲滄院被肆虐的火苗舔舐過後隻剩下斷垣殘壁,因為陸黎昕住進去後才添了幾分人氣的院子變得蕭條破敗,到處都是焦黑一片。
夏竹繞著戲滄院轉了幾圈,眸色微沉。
春梅掐著陸黎昕的人中,又往他臉上潑了些水,半晌後見他悠悠轉醒,一顆提起來的心才落到了肚子裏。
“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戲滄院裏有幾個丫鬟小廝受了些輕傷,但也都性命無虞。
幾個人支支吾吾的都說不清楚。
春梅麵上閃過一絲怒意,正要發作就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鞭炮聲,還有隱約的鑼鼓嗩呐聲夾雜其中。
吉時已到,七王爺府上門迎親的隊伍已經來了。
春梅也顧不得其他,領著幾個要陪嫁的丫鬟又匆忙趕回了棲梧院,推開房門時正好瞧見全福人將喜帕給陸九凰蓋上了。
鳳冠前遮麵的珠簾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陸九凰雙手捧著一隻紅蘋果放在膝上,指甲上鮮豔欲滴的蔻丹與一襲火紅嫁衣交相輝映,令人挪不開眼。
春梅環顧了四周圍,心頭生出幾分疑慮,“二小姐人呢?”既然都已經在這裏呆了這麽久,為何不幹脆直接將陸九凰送上轎呢?
“二小姐說她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全福人朝她揮了揮帕子催促道:“快將三小姐扶出去罷,方才有丫鬟來報喜說花轎已經到大門口了!”
春梅趕忙上前將陸九凰攙扶起來,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時隻覺得滾燙的有些灼熱,身上那股熟悉的盈然藥香直往人鼻子裏鑽。
春梅說不出有哪裏不對,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一顆心砰砰亂跳。
一條喜帕完全遮住陸九凰的臉龐,走起路來喜帕邊上的流蘇隨著風輕輕晃動,卻怎麽都不肯泄露出半分底下那人的傾城之色。
春梅一路扶著陸九凰往陸府門口走去。
雲淮遠騎坐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上,胸前係著朵喜氣洋洋的大紅花,卻半分都沒有折損他器宇軒昂的風采。
身軀挺拔,貌似潘安,輕描淡寫的目光讓多少少女的心池漾起粼粼波光。
雲淮遠身後過禮的隊伍大鑼大鼓浩浩蕩蕩的,各色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八名精壯的轎夫穩穩當當地抬著一頂華麗精致的花轎。
轎框四周圍罩著紅色的綾羅帷幕,四麵分別繡著金魚鬧荷花、丹鳳朝陽、麒麟送子、富貴牡丹的圖案,而正前方轎簾上則是用燙金絲線繡成的一個“禧”字,分外顯眼。
陸府的人迎出來之後,雲淮遠便翻身下馬,對著最前麵的陸家主躬身行了一禮。
喜得陸家主滿麵紅光。
等新娘的身影出現在陸府大門內時,四周圍就更加喧鬧了起來。小廝點燃了掛在陸府門前石獅子上的兩串鞭炮,劈裏啪啦的朱紅紙屑落滿了一地。
雲淮遠瞧著他的新娘踏著一雙小巧的紅色繡鞋踩過地上的糖果紙屑朝他緩緩走來,俊美無儔的麵龐上也忍不住湧現出幾分喜意。
若不是還有那麽多人瞧著,他都想上前去握著她的手,將她親手送進花轎內然後一路抬回去。
等新娘子坐進花轎之後,鑼鼓聲重新開始喧鬧了起來。喜轎搖晃了幾下又很快平穩了下來。
幾個陪嫁丫鬟亦步亦趨地跟在喜轎兩旁,身為大丫鬟的春梅卻有些心不在焉。
花轎後麵還追著許多懵懂的稚子,他們歡呼著,笑鬧著,一路還唱著喜慶的童謠。
出閣是一個女人一生最重大的日子,花轎要在京城裏緩緩繞上一圈再回到七王爺府。別看現在時辰還早,等真的到了王府,也就快要戌時了。
等花轎終於落在七王府大門前時,天光有些黯淡了下來。
全福人將陸九凰從轎子裏迎了下來,將係著紅花的紅綢一端塞到她手裏,卻也被她手心的灼熱給燙了一下,不自在地縮回了手。
她又將紅綢的另一端交給雲淮遠,讓新郎領著新娘進府去拜天地。
牽住紅綢的一瞬間,雲淮遠的眸色卻冷了三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幾眼陸九凰,又悄然朝身邊的暗衛打了個手勢。
那暗衛接收到訊號後立刻就無聲無息地從人群中退了出去,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一行人來到要舉行拜天地儀式的堂屋,皇帝和皇後已然坐在了上首,還有眾多賓客都在翹首張望著新郎新娘的身影。
新郎新娘站定之後,主婚人高聲唱道:“一拜天地!”
雲淮遠和陸九凰就一同牽著那條紅綢,對著大門的方向躬身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春梅看著被喜帕蒙住頭的陸九凰,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陌生。在她彎腰行禮的瞬間,耳墜跳動著從喜帕裏露了出來,墜著的是米白色的珍珠。
“夫妻對拜!”
“等……”春梅一雙手絞在一起,聲音卻哽在喉嚨裏發不出來,一瞬間恐懼的情緒好像滔天巨浪似的朝她迎麵打來。
新郎和新娘麵對麵站立,陸九凰已經深深地彎腰拜了下去,可雲淮遠的脊背卻挺得筆直,絲毫沒有要行禮的意圖。
四下裏響起賓客間的竊竊私語聲,有些女眷已經雙眼放光地攥緊了手帕。
陸家主臉上的喜意僵住,上首的皇帝和皇後也有些疑惑地看著雲淮遠。
雲淮遠驀地抬起手來將陸九凰頭上的喜帕揭了下來。
頓時一片嘩然。
“是你。”雲淮遠手中緊緊攥著那條龍鳳呈祥的喜帕,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中流露出幾分凶光。
新娘緩緩地直起腰來,目光淡然地與雲淮遠對視,她的唇角甚至還蕩漾著一抹淺淡的笑,“王爺為何不行禮呢?”
陸家主衝上來抓著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神色有些抓狂,“你們到底是在搞什麽把戲?陸九凰呢?”
“九凰妹妹不願嫁。”一襲如火的嫁衣將陸婉月平日裏溫婉如水的氣質全然遮掩了起來,襯得她麵若夾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蕩漾,竟是明豔如三月春光令人無法逼視。
她媚眼如絲地看著雲淮遠,“王爺何不憐惜眼前人呢?”
雲淮遠冷笑兩聲,將那喜帕扔在地上,聲音如深冬寒風般冷冽無情,“本王的王妃,隻能是陸九凰。”
那廂亂作一團,這頭陸九凰悠悠轉醒,卻發現自己被人捆住手腳,蒙了眼睛關在好像是箱子一般的狹小空間內。
身子還微微搖晃著,似乎是在行駛中的馬車上。
因為先前攝入了過多的迷香,陸九凰的腦袋還有些昏沉。
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碧荷用浸潤著迷香的帕子死死掩住了她的口鼻,陸婉月伸手手在她臉龐上輕輕拍了兩下,不同於平日裏冰涼好似死人的溫度,她手心的滾燙幾乎要將人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