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低頭
春梅從戲滄院回來的時候有些不高興,又正好瞧見夏竹從小廚房裏出來,腮幫子鼓鼓的手上還捏著根雞腿,登時就叉著腰跟個茶壺似的堵在她麵前,瞪圓了眼睛訓她:“你餓死鬼投胎啊,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小姐都沒說我吃得多,春梅姐你就別閑操心了。”夏竹嚼巴幾下把嘴裏的吃食咽了下去,噎得嗓子疼。
春梅揚起手來作勢要打她,她提起腳尖一個縱身就飛到屋頂上去了,站在上麵朝春梅吐著舌頭扮鬼臉。
“你這野丫頭,趕緊給我下來!”春梅仰著頭虛張聲勢。
夏竹就把雞腿叼在嘴裏,幾個縱身就消失在不遠處的房頂上,把春梅給氣得前仰後合。路過的小丫鬟掩著嘴偷笑,“春梅姐,你就快別跟夏竹鬥氣啦。”
春梅哼了兩聲才問她:“小姐起身了麽?”
小丫鬟點了點頭回道:“小姐這會兒在藥室呢。”
春梅出去前陸九凰剛睡下不久,到現在差不多睡了半個時辰。陸九凰貪涼,還沒到三伏天,屋子的角落裏就已經放了幾盆冰塊,這會兒推門進去就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絲絲涼意。
“小姐今年這麽早就用上了冰塊,隻怕府裏存下來的冰塊要不夠用了呢。”春梅現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絮絮叨叨的,跟個管家婆似的。
陸九凰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大姐姐已經嫁人了,二姐姐往年也從不曾要過冰,闔府上下的冰塊七成都歸我,豈有不夠用的道理。”半晌後她又問:“東西送過去了嗎?”
提到這茬,春梅就氣不打一處來,“奴婢去的時候碰巧撞到掩月院的碧荷,她居然也是去給黎昕少爺送書的,還說那些書每一冊都是二小姐親自為他挑選的。小姐您是沒瞧見她那副將二小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嘴臉,真真是氣死人了。”
陸九凰拿起朱筆在攤開的紙張上畫了個叉,拿鎮紙將那厚厚的一遝紙壓住,這才有些奇怪地瞥了春梅一眼,“這有什麽可氣的?”
春梅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幹脆有些不講理地嘟囔道:“反正奴婢就是氣不過。”
“看來我得給你開貼清熱去火的藥。”陸九凰又抽了張幹淨的宣紙鋪成在麵前,提起狼毫筆開始筆走龍蛇了起來。她這些時日裏關於玲瓏丹的配方已經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至少煉成的藥丸雖然沒有玲瓏丹那般可以令白骨生肌的神奇功效,卻也不再是穿腸毒藥了。
“既然二姐姐送了書過去,咱們也就不必破費了。”她挽起唇角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開心,“怎麽說都省下了一大筆銀子呢。”這個朝代的書本當真是貴得要命,陸九凰可算是明白寒門學子是有多麽不容易了。
陸黎昕讀書的事兒已經定了下來,日後就在雅軒書院求學。這雅軒書院不是雲國最好的、卻是學生最多的書院,上至名門之後下至寒門學子,隻要資質不是太過愚鈍,皆可以在書院中求學。
陸家主親自帶著陸黎昕去雅軒書院拜見了山長,聽說山長對陸黎昕十分滿意,認為他資質聰穎又勤學好問,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這話讓連日裏都一直陰沉著臉的陸家主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回來的路上破天荒地跟陸黎昕說了幾句話,大意就是為父小的時候也是這般聰慧過人的,你既然繼承了為父的天分以後更要勤學刻苦,早日成才這類的話。
陸黎昕雖然麵上還克製著一派平靜,但一雙小鹿般濕潤的眼睛裏亮晶晶的映著星光。
“黎昕去書院讀書的束脩可得從公中賬上出啊。”陸九凰叮囑道。
春梅十分無力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將這件事給揭了過去後就開始八卦這兩日京城中發生的大事件。頭一件便是大理寺正高逸在仙滿樓調戲良家少女,被永昌侯府的小侯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這事兒發生時正值夜色將沉之際,城中的百姓大多數都已經歸家去了,按理說怎麽都不可能鬧到如今這般人盡皆知的地步。可背後好似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推波助瀾著將高逸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而這些百姓多數都是人雲亦雲的。先前隨著大流誇高逸高風亮節、正直不屈,出了這件事後又紛紛轉了風向痛罵他道貌岸然、欺男霸女,個頂個的嫉惡如仇,恨不能當時也在場將那狗官痛扁一頓似的。
“現在京中人人都說寧小侯爺是為民除害,將門虎子就是厲害呢。”春梅笑吟吟地說:“小侯爺還說下次有這等好玩的事兒還要叫上他,他保證替小姐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陸九凰聽她絮絮叨叨的也寫不下去藥方了,索性扔了筆專心致誌地聽她嚼舌,這時接過話頭說道:“這回能讓小侯爺出馬坑了那高逸全靠七王爺在其中牽線搭橋。我與小侯爺確實沒什麽深交,再說了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以後還是不要再麻煩人家的好。”
春梅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不解地問:“小姐為何要與七王爺這般見外呢?”
陸九凰眸光微沉,春梅連忙岔開話題,“現在大理寺要革了高逸的職,聽說高大人求到二皇子府上,二皇子沒應承下來,所以鬧得不太好看。”
“二皇子此人慣會明哲保身,他現在不摻和進去,等到這事兒傳到皇帝耳朵裏去,他或許還能置身事外地替高逸說幾句話。”這話說出來陸九凰自己都有些不信,如今的高逸十有八九是已經成了雲萬裏的棄子,他又怎麽可能為了一顆棄子去趟渾水呢。
春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蕩漾著滿眼的笑意說:“二皇子最近也是有些焦頭爛額的呢。”
陸辭畫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讓府裏的下人將李暮煙的屍身送回了李府。緣由經過一字未提,就這麽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裹在草席中,讓李府上下作何猜想。
這不怒發衝冠的李朝陽二話不說就闖進了二皇子府要為李暮煙討個公道。
雲萬裏前腳剛送走高大人還正頭疼著呢,後腳李朝陽就又撞了上來。他還不知道李暮煙已經香消玉殞的事兒,隻聽府裏的下人稟告說今日後院裏有些不平靜,雲萬裏隻以為是陸辭畫又鬧了起來,所以也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這會兒聽到李朝陽質問他,雲萬裏也是十分詫異,隻遞了個眼神就立刻就有個侍衛湊在他耳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籠統地說了一遍。
等侍衛說道陸辭畫讓人將李暮煙送回李府時,雲萬裏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蠢貨。
李朝陽雙眼通紅的梗著脖子說道:“請殿下替我妹妹做主,陸氏心如蛇蠍,毀了暮煙的容貌還不夠,如今更是謀害了暮煙的性命。此等毒婦絕不能留。”
雲萬裏強忍著心頭的怒意安撫他,“這事兒也不全然是側妃的錯,畢竟是李氏意圖謀害側妃在先……”
“殿下!”李朝陽憤怒地出聲打斷他,就像是一頭瀕臨失控的野獸一般,隨時都會暴起傷人。
雲萬裏也開始麵色不虞了起來,轉頭跟他算起了另外一筆賬,“李公子,前日是你和高公子一道去仙滿樓吃的酒罷。為何高公子出事的時候你卻不見了蹤影?”
“殿下,臣在與您商討關於臣妹的事。”李朝陽瞪著眼,眼眸上布滿了血絲,
“那不過是本王的家事罷了。”雲萬裏覷了他一眼,語氣冰冷:“高公子的事,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本王一個交代!
李朝陽攥緊了拳。
春梅跟說書似的講得繪聲繪色好像她親眼瞧見了似的,陸九凰嗤道:“我還以為陸辭畫學聰明了呢,結果卻還總是在利害關頭鬧出幺蛾子來。”
“就是呀,這大大咧咧地將李小姐的屍體送回去可不是在打李府的臉麽?”
兩人正說著話呢,門外有個丫鬟傳話:“高老夫人和高公子來府上求見小姐。”
陸九凰朝春梅使了個眼色,春梅就揚聲說道:“讓他們先在前廳用茶,小姐一會兒就過去。”
慵懶地伸了個攔腰,陸九凰回房去換身衣衫,春梅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突發奇想地說:“您說把二小姐許配給高公子怎麽樣?”
陸九凰險些被口水給嗆到了,有些佩服地看了眼春梅——在現代的時候可不就是流傳著一句話說如果你和一個人有仇,就把被寵壞了的女兒嫁給他。
不過……
“他倆要是真成了一對兒,那平日裏不得湊在一起盤算著如何對付我呀。”
春梅立刻就將前一句話呸掉,“那可千萬不能將二小姐許給他。”
陸九凰化完妝後站起來拿手指在她的額頭上戳了戳,笑罵道:“你可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走吧。”
這會兒前廳裏高老夫人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地叮囑著高逸,“一會兒見到驚華郡主,你可得好好地低頭認個錯,讓她在七王爺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知道麽?”
高逸滿臉的青紫之色還沒消退,俊俏的臉腫了一大圈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眼窩也挨了幾拳腫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卻還是流露出幾分凶光,心裏十分的不甘。
他竟會被陸九凰這等女流之輩逼到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