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開脫
楚明輝回到大理寺之後立刻將高逸招了過來,翻出他先前呈上來的供詞當著麵就給撕了,手指點著他數落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對驚華郡主嚴刑逼供?還敢用這種供詞來欺上瞞下,本官看你是不想要頭頂上的這頂烏紗帽了!”
“學生也隻是聽從二皇子的吩咐。”高逸一掀衣袍跪了下來,後背挺得筆直,目光亦是澄澈坦然。他知道大理寺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楚明輝,先前這老家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不想得罪二皇子,如今進了一趟宮之後反而硬氣了起來,顯然是得了皇帝的準信兒,心中有譜了。
“讓那幾人重新寫份供詞呈上來。”楚明輝清了清嗓子捋著胡須說道:“陸三小姐是皇上親自冊封的郡主,不可能會做出這等下毒害人的事來,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高逸你盡早將案子調查清楚還驚華郡主一個公道,咳咳,也好快些將那兩尊大神請走。”楚明輝壓低了聲音言語曖昧。
眸中閃過一絲嘲諷,高逸為難地問:“可二皇子那裏又該如何交代呢?”
楚明輝麵色一凜,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咱們也不過是公事公辦而已,對二皇子有什麽可交代的。”
“學生明白了。”高逸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眼底卻是藏著嫉恨。
楚明輝深諳打一棍子再給顆甜棗的道理,走到高逸跟前將他扶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高逸啊,你可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日後成就不可限量。我的意思也隻是讓你先在大理寺曆練一段時日,畢竟厚積才能薄發是不是?”
高逸垂下眼簾,應了聲是。
楚明輝就滿意地又捋了一把胡須。
高逸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天上掛著的一輪圓月散發出朦朧柔和的清輝,那光卻是冷冷清清的暖不了人心。他冷笑了一聲,騎著馬徑直去了二皇子府。
雲萬裏今日剛派人將陸辭畫接了回來,這會兒在她的院子裏用完膳之後就留了下來準備在這裏歇息。陸辭畫在陸府靜養了小半個月,身上的肉又養了回來,瞧上去也是紅光滿麵、光彩照人。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一段時日後雲萬裏再見到陸辭畫也就沒有那麽厭惡了,和她說話時也和顏悅色了起來。
陸辭畫又變成了當初那個看上去溫婉善良的陸家大小姐,言談舉止中仿佛有著畫上仕女的端莊優雅,身上既還保留著少女的靈動羞澀,又糅雜著初為人婦後的嫵媚風情,眼中的瀲灩波光令人晃了心神,哪怕是瞧慣了她模樣的淡柳都有些看呆了。
這會兒陸辭畫解開發髻坐在銅鏡前打理垂至腰際的青絲,手裏握著一小縷用木梳梳著,有些心不在焉。她那隻被燙過的手上留下了許多斑駁的傷疤,在試過各種祛疤藥膏均是毫無成效後,就一直戴著銀絲手套,哪怕睡覺都不會脫下來。
淡柳自從被拆穿了之後就一直有些害怕陸辭畫,就隻站在她身側垂著頭不出聲。
好半晌陸辭畫放下木梳將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對著銅鏡裏映出來的人影輕笑了一聲,“之前藏在我衣裳裏的麝香也是你做的吧。”
“奴婢……奴婢該死。”淡柳跪在她腿邊,想伸手去拽她的裙裾求情,卻又怏怏地收了回來。
陸辭畫踹了她一腳,哼道:“我那二妹妹平日裏不吭不響的竟也是個厲害角色,連你都能收買。”
淡柳被那一腳踹在心窩上,胸口鈍鈍的疼,卻是不敢出聲隻安分地跪好。
“隻要除掉了陸九凰,她日後就能在陸府裏一手遮天。哼,想得美。”陸辭畫的手無意識地在腹部摩挲了起來,自從流產以後她總是下意識地想去觸摸自己的肚子,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個再也無法出世的孩子在她肚子裏時的滋味。
“我的日子還長著呢。”她喃喃自語著,“無論是陸婉月還是陸九凰,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嗬嗬。”那陰森的語氣仿佛是有著無盡怨氣的厲鬼,令人不寒而栗。
說話間雲萬裏推門走了進來,陸辭畫霎時斂了周身的陰沉換了張臉,笑盈盈迎了上去,柔弱無骨地貼在男人強壯的身軀上,身上那隱約幽秘的香氣直往雲萬裏鼻子裏鑽。
雲萬裏眸色轉深,攬著陸辭畫不盈一握的纖腰在她耳畔吹氣,“畫兒今天特別的好看。”
陸辭畫朝淡柳使了個眼色,淡柳就識趣地退了出去。兩人相擁著坐在床榻上,雲萬裏一邊對著她上下其手一邊問:“方才你們主仆二人都在說些什麽?關著房門不讓人進來。”
“不過是些閨房話罷了。”陸辭畫嬌喘著,媚眼如絲地誘惑著雲萬裏,“萬裏想聽的話妾身也可以說給你聽。”
“願聞其詳。”那溫熱的氣息灑在陸辭畫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讓她的一顆心蠢蠢欲動了起來,正要開口時卻又忽然想起雲萬裏先前將她所作的關於閨房之樂的詩念給了李暮煙聽,登時就覺得有一盆涼水從頭潑下,涼徹心扉。
一想到李暮煙也是這般與雲萬裏巫山雲雨、共登極樂的光景,陸辭畫就惡心得想吐。她抿了抿唇,勾住雲萬裏的脖頸抱緊了他,口中發出的吟哦聲愈發魅惑誘人。
衣衫半褪時門外忽然傳來雲萬裏貼身侍衛的聲音,通報說大理寺正高逸高大人求見。
雲萬裏動作一僵,在陸辭畫身上趴了好一會兒眼中的情欲才消退了下去,氣息也平複了下來。陸辭畫抱緊他不讓他走,他卻毫不留情地扯開她的手臂,起身整理好了衣衫,這才俯身在陸辭畫的臉頰上落下蜻蜓點水般的吻,調笑道:“大概是陸九凰的死期定了。乖,本王晚點再來疼你。”
陸辭畫下意識地想拽住他的衣角,卻沒能抓住,眼睜睜地看著雲萬裏轉身離開了,半晌後她撈起床頭的枕頭泄憤般的砸在地上。
守在門外的淡柳聽到動靜後敲了敲門後走進來,將那枕頭撿起來小心翼翼地送了回去,驀地被攥住手腕,“陸婉月是怎麽下毒害死季靈書的?”陸辭畫的眼眸發亮,好似一匹餓極了的狼。
淡柳搖頭,“奴婢不清楚,奴婢也甚少有機會能接觸到二小姐。”
陸辭畫手上用力,淡柳吃痛卻也不敢叫出聲來,隻目光哀戚地看著她,“府上大多數的丫鬟小廝其實都是二小姐的眼線,二小姐一向出手大方,對待我們這些奴才也是溫柔和善的。”比之刻薄尖銳的大小姐和軟弱無能的三小姐,平日裏不聲不響的二小姐反而收攏了大部分的人心。
“怪不得每個月要支那麽多醫藥費看病呢。”陸辭畫眸光微冷,“每次都病得那麽重如今卻還是活蹦亂跳的,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二小姐的身體確實不好。”
陸辭畫皮笑肉不笑地覷了她一眼,淡柳自覺失言,不敢再開口。
“得想個法子替陸九凰開脫才是啊。”輕幽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仿佛隻是錯覺一般。
雲萬裏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又返了回來,眉眼間皆是難掩的怒意,一進門就將桌子上的茶具掃落在地,飛濺起來的碎瓷片令人心驚膽戰。
“殿下怎的這般生氣?”見識過雲萬裏的喜怒無常,陸辭畫有些如履薄冰。
“父皇為什麽要向著陸九凰那個賤人!陸九凰又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讓一向冷淡的七皇叔五迷三道的非她不娶?”雲萬裏喘著粗氣,胸口激烈地起伏著。
陸辭畫變了臉色,她現在雖然不想讓陸九凰死,卻也不想讓她太好過了,“陸九凰的嫌疑已經擺脫了嗎?”
“本來高逸連人證都已經找好了。可父皇的意思卻是要保住陸九凰,七皇叔都已經陪著她一道住在監獄裏了。”雲萬裏越想越氣,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陸辭畫驚得心中一凜。
雲萬裏轉過臉看了過來,有些疑惑,“畫兒怎麽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難道你不想讓陸九凰死嗎?”
陸辭畫強笑道:“妾身自然比誰都更想讓她死,畢竟我腹中的孩子是因為她才沒了的。”眼眶裏微微有些濕潤,她吸了吸鼻子上前去握住雲萬裏的手,“可如今既然是皇上要保住她,殿下無論如何也不能頂撞了皇上呀。”
雲萬裏斂眸不語,陸辭畫就繼續說道:“皇上既然讓殿下來督查此案,那殿下就更應該順著皇上的意將案子辦得漂漂亮亮的挑不出錯來。”
“至於陸九凰,來日方長呢。若是殿下有朝一日黃袍加身,還愁沒機會收拾她一個女子麽?”
伸手捏住她的臉龐仔細端詳了片刻,雲萬裏忽然露出一個笑容,“畫兒似乎開竅了許多。”
陸辭畫鴉羽般的眼睫撲閃了幾下,臉上流露出幾分羞澀,“之前是妾身太不懂事了。”
雲萬裏晃了晃神,“那畫兒此事該怎麽辦?”
“為今之計也隻能找個替罪羊出來了。畫兒心中倒是有個人選。”
“說來聽聽。”
屋內燭火搖晃,兩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投在窗花上,竟也有幾分淡淡的溫馨與甜蜜。卻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