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流產
陸九凰回到席位上的時候,陸婉月因為小酌了幾杯有些醺然,雙頰酡紅、眼神迷離地問道:“妹妹怎的去了那麽久才回來?”
“那帶路的侍女不太認得路。”陸九凰神色淡然地應道,也幸虧她今日特地打扮得濃妝豔抹,才沒讓人瞧出異樣來。
陸婉月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往眼底下送,拉扯間不經意地碰到陸九凰手臂上的傷口。陸九凰眉頭微微皺起又很快鬆了下來,任由陸婉月將那衣袖細致地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說:“這好像並不是我的那件衣裳。”
將袖口拽了回來,陸九凰略帶歉意地笑了笑,“九凰不小心將姐姐的衣裳給勾破了,所以又讓那侍女重新給備了一套。等回府了之後九凰一定重新讓錦繡樓做套新的還給姐姐。”
陸婉月似乎是醉得有些神誌不清了,她晃了晃腦袋嬌憨地說:“妹妹說得這是什麽話。不過是一套衣裳而已,破了扔掉便是,哪裏用得著還呢?”說著竟像是有些支撐不住地朝陸九凰斜倚過來,陸九凰忙扶住她,責問服侍在身側的碧荷,“怎的讓二小姐喝了這麽多酒?”
碧荷垂著頭囁嚅道:“小姐說今日是大小姐的大喜之日,是個高興的日子。所以就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奴婢勸不住……”
話沒說完,陸婉月又從陸九凰懷裏直起身來,給自己和陸九凰都斟了杯酒送到她嘴邊,笑嘻嘻地說:“妹妹也喝!”眉眼間俱是鮮有的鮮活靈動,和清醒時那個溫婉柔和的陸婉月簡直判若兩人。
見陸九凰接過酒杯後淺啜了一口,陸婉月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下巴抵在桌上眼神飄忽有些了起來。陸九凰吩咐碧荷去取件外衫來給她披上,畢竟是坐在開朗的院子裏,四月的晚風還是有些涼的。
吃了幾口東西墊了墊空空如也的肚子,陸九凰抬眸就看見李暮煙坐在對麵眼神怨毒地盯著自己,也不知道盯了多久。陸九凰卻是坦然,李暮煙的遭遇雖然是拜自己所賜,但凡是都講究因果報應,她若是不種下那惡因,又豈會自食惡果?
陸九凰也沒指望著能與李暮煙一笑泯恩仇。但隻要她安分點不來招惹自己,陸九凰也就不會把她怎麽樣。若是李暮煙和陸辭畫一樣不識趣,陸九凰也不介意再讓她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話說另一邊送走了李暮煙之後,陸辭畫坐在婚房裏盯著搖曳的紅燭心裏百感交集。即得意與自己終於名正言順地嫁給了雲萬裏,又仍對自己側妃的身份存有幾分不甘。但轉念一想此時的陸九凰說不定已經死在了二皇子府的某一處內,又激動地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兩聲。
淡柳端了碗素麵進來。
從早晨到現在,陸辭畫隻沒怎麽吃過東西。因為一直被腰帶緊緊地束著腰身,所以一天下來她也沒覺得怎麽餓。這會兒將嫁衣脫下來換上輕便的睡裙後饑餓的感覺就湧了上來。所以盡管隻是碗沒什麽油水的素麵,也讓陸辭畫食指大動,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完了小半碗,陸辭畫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臉色刷得變成慘白色,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身下流淌了出來,伸手一摸,是鮮紅色的血。
“啪——”的一聲脆響,伴隨著麵碗被掃落在地時的聲音,陸辭畫捂著肚子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婚房內頓時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雲萬裏正在前院裏給各位來客敬酒。一身紅色長衫的他身材頎長,瀟灑不羈,搖晃間一襲紅袍打眼似火。喝了不少酒後他如白玉般的臉龐上流露出幾分醉意,眼底卻清明一片,還隱約藏著幾分焦灼。
動手的信號已經發出去了小半個時辰,派出去的人卻遲遲沒有來回複。雲萬裏領教過陸九凰那手出神入化的毒術,那次瀕死的感覺太過強烈讓雲萬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若先前還存了幾分要與陸九凰曖昧的心思,那次中毒之後雲萬裏腦海中就隻剩下一個念頭——陸九凰必須得死。
雲萬裏心裏偶爾也會冒出一倆縷後悔的念頭來,後悔當初沒有將陸九凰收為己用。他以前隻覺得陸九凰性子膽怯懦弱,容貌也因此而打了好幾分折扣。可自從退了婚以後,陸九凰就像是蒙塵的珠寶被吹去了表麵上的那層灰,綻放出耀眼奪目的光彩來。
實在可惜了。
酒敬到雲淮遠跟前時,雲萬裏斂了所有的情緒恭恭敬敬地給他敬酒。雲淮遠從他手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周身散發出來的威壓讓雲萬裏忍不住低垂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今日是萬裏的大喜之日,那些不該有的念頭最好收一收,別鬧得無法收場。”暗含警告的話語沉沉在雲萬裏耳畔響起,雲萬裏心中一凜,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強笑道:“七皇叔的話萬裏不太明白。”
雲淮遠睨了他一眼沒再言語,雲萬裏走遠了才發現自己的內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被風一吹就涼颼颼地貼在後背上,十分地不舒服。他忍不住有些心煩氣躁起來,又指使了個人去打探情況,自己接著去給客人敬酒。
這些客人皆是朝中大臣,除了個別早早就已經站好了隊的,都有可能成為他日後成事的助力。
一桌酒還沒敬完,在陸辭畫房裏伺候著的丫鬟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雲萬裏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了起來,也顧不得其他,隻向皇帝告罪了一聲就匆匆忙地往婚房走去。
一推開婚房的門,濃鬱的血腥氣讓雲萬裏都忍不住皺了皺眉,侍女仆婦們跪在房間裏黑壓壓的一片,全在低聲地啜泣著,嗚嗚咽咽地匯成了一首喪歌。
煩躁地將她們都趕了出去,隻留下跪在床邊的淡柳,雲萬裏目光陰沉地盯著陸辭畫的腹部,“這是怎麽回事?”
一連問了兩遍陸辭畫才像是看到了他一樣,紅腫的眼睛裏又抑製不住地淌出了眼淚,啞著聲喊道:“萬裏,你可一定要為我們的孩子報仇呀!”
那孩子掉下來的時候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團,大夫還說是個男胎,若她能將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這孩子就是雲萬裏的長子。
可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別哭了!”雲萬裏蹙著眉嗬斥道,他甚至比陸辭畫更加看重這個孩子。雲國連他在內共有六位皇子,除了早夭的老三和老六外,皇帝表麵上對這四位皇子都是一視同仁、不偏不倚。
但最終能坐到那個位置上的隻有一個。
他們兄弟私底下的爭奪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卻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折騰。而子嗣也是拉攏臣子的重要手段。目前除了大皇子膝下有一嫡女之外,其餘皇子都沒有兒女。一旦陸辭畫生出了個兒子來,就不僅是雲萬裏的長子,也是皇帝的長孫,定然會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臉色低沉得幾乎能滴得出水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昨天晚上不還是好好的嗎?”
陸辭畫無聲地哭泣,搖著頭哽咽道:“我今日隻吃了一碗麵,大夫說……說那麵裏放了劑量很重的紅花。究竟是誰……是誰那麽狠心害死了我的孩子?”
“麵是誰送過來的?”
跪在床邊的淡柳就磕了幾個響頭,十分惶恐地說道:“是奴婢……奴婢吩咐小廚房給小姐準備的,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那碗麵裏竟然有紅花這種東西。”
雲萬裏一腳踹在她的肩頭上將她踹出去多遠,淡柳嘴角溢出些血跡來,卻還是四肢並用地爬過來跪在雲萬裏跟前,哭訴道:“奴婢真的不知情,王爺明鑒。”
“來人,將廚房裏的那些丫鬟仆婦全都給本王抓起來好好審問。”雲萬裏眼神陰鷙地吩咐道:“本王倒要知道誰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謀害本王的兒子!”
底下頓時亂作一團,喊冤求饒聲不絕於耳。先前被雲萬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恰好進來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雲萬裏終是抑製不住心裏的滔天怒火,一腳踢翻了房間裏的桌椅,咬牙切齒地說道:“一群廢物,連個女人都殺不掉,本王養你們還有何用!”
那人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簌簌發抖著不敢說話。
陸辭畫掙紮著起身,厲聲問道:“陸九凰還沒死嗎?”眼中流露出幾分彷徨和軟弱,神念一轉就又變成了怨毒之色,陸辭畫哭喊道:“一定是陸九凰那個賤人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萬裏,你可一定不能放過她!我要她死,我要她給我的兒子陪葬!”她慘白著一張臉,頭發淩亂著,就像是市井間的潑婦一般。
雲萬裏眼裏閃過一絲嫌惡,又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仿佛是從森羅地府中爬出來的惡鬼,“好,就讓她替我們的兒子陪葬!”
陸九凰打了個噴嚏,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隻覺得這夜晚的風有些太涼了。身邊的陸婉月也許是酒勁兒過了安靜了下來,這會兒微眯著眼有些昏沉。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