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流
林清竹看到有些狼狽的陸九凰時,連忙翻身下馬幾步走到她麵前扶住她,語帶急切地問:“陸三小姐,你這是怎麽了,為何孤身一人在此?”
陸九凰往身後瞧了幾眼,才發現那些死士早已遁走。麵色微沉,陸九凰對林清竹淺笑道:“無妨,遇到些小麻煩,不過已經解決了。”
林清竹自然看得出她不願多談,但見她安然無恙也是不由得鬆了口氣。他盯著陸九凰因為急速逃跑而飛上兩團紅霞的麵龐倏地有些恍惚,半晌後才回過神來露出苦笑:“陸黃公子倒是對在下防備得很。”
聽他提起自己扮作男子時的化名,陸九凰後背一僵有些赧然,“九凰身為女子,行走在外時還是該謹慎些為好。初見時九凰便覺得林公子待人坦蕩真誠,值得結交。但畢竟男子的身份對於九凰來說行事更加方便些,因而就昧心欺騙了林公子,還望林公子勿怪。”
林清竹聽她誇讚自己登時就又高興了起來,“天色已晚,不如就讓在下送你回府吧。”
陸九凰眼珠子轉了轉,這才對林清竹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句“有勞”。
他本是騎著馬去赴宴,隨從也皆是一騎輕騎。幸虧陸九凰學過馬術,林清竹向隨從討了匹馬給她,她踩著馬鐙利落地翻身躍上了馬背,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優雅。林清竹壓下心底那點不能和佳人同騎的小失落,策馬與她齊頭共進。
越往前走,陸九凰心底的疑惑就越盛。那些中了她毒針斃命的屍體居然都不翼而飛了。街道上安靜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等走到那第一個中毒而亡的人屍體處時,除了空氣中隱約若現的血腥氣告訴陸九凰剛才在這裏發生過什麽之外,一切都已經被恢複如初。就連那被打散得到處都是的籮筐也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路邊。
甚是詭異。
陸九凰一路想著此事,沉默不語,也未曾察覺到林清竹時不時地在偷看她。今晚月色極好,一輪皎月懸於中天為大地披上一層輕紗,流動的月華襯得陸九凰秀氣精致的五官縹緲出塵,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林清竹麵上那可疑的紅暈一直到了陸府大門前時都不曾消退。等陸九凰下馬向他道謝時,他躲躲閃閃地竟是有些不敢看向陸九凰的眼睛。
“今日真是多謝林公子了,九凰改日……”陸九凰話說到一半時咽下了後半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改口道:“九凰明日要去藥堂再抓些藥材,屆時將會備上一份薄禮,還請林公子笑納。”
不好意思是因為林清竹先前免了她一個月的藥材費。上一次她打包帶走的藥材已是價值不菲,如今不過才幾日她卻又要上門抓藥,實在是有些……貪圖便宜之嫌。
林清竹聽到此話後兩眼便亮晶晶的好似放光,有些急切地說道:“那在下明日便在藥堂等著你。”
陸九凰這才發覺林清竹對她的態度好像有些奇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無惡意。所以陸九凰也不曾將這放在心上,點點頭跟林清竹告了別後就進了陸府。
林清竹直到看著那道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朱色大門之後,才有些悵然若失地打道回府了。
府裏的下人似乎聽到了什麽風聲。這三小姐自從被退婚之後就仿佛是變了個人似的,今天陸家主回來後還特地警告他們日後不許在三小姐麵前放肆,以下犯上者一律杖斃。那些丫鬟小廝沒有一個再敢鼻孔朝天了,紛紛低垂著頭向陸九凰行禮問安。
陸九凰對陸家主心裏的小盤算十分清楚,眼裏噙著冷然卻也沒和這些狗奴才計較,自顧自地往她那冷清破落的小院子走了過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個機靈的小丫鬟溜進了陸二小姐的掩月院中,將今日發生的事和陸九凰這幾日裏來的表現一五一十地說給陸婉月聽。
陸婉月此時在坐在貴妃榻上做女紅。她手裏還沒完成的繡品上正綻放著半朵絢爛富貴的牡丹花,即使隻有半朵,也能讓人想象出等繡品完成時這牡丹花的傾國之姿。
陸婉月長相也是極美,不同於陸辭畫和陸九凰張揚明豔的美,她的美透著股江南水鄉的溫柔和朦朧。眉眼柔和溫婉,任誰第一眼瞧見她都會忍不住想要親近她,保護她。
等這丫鬟事無巨細地說完,陸婉月的貼身侍女碧荷便塞給她一個有些分量的荷包。那丫鬟一臉感恩戴德地朝陸婉月磕了幾個頭,陸婉月忙上前扶起她,笑容如三月春風暖入人心,“這些都是你該得的。我還指著你這個小機靈鬼今後再給我遞消息進來呢。”
丫鬟一臉感激地保證道:“曉月以後一定唯二小姐是從!”
等那丫頭退出院子之後,陸婉月這才收起笑意,眼裏閃過一絲陰霾,“她算個什麽東西,也配用’月‘字做名?”
碧荷就湊近她耳邊問:“要不要奴婢將她處理了?”
“她在打探消息這一方麵的確有幾分本事,留著還有用處。“陸婉月搖了搖頭,又微眯起眼睛有些意味深長地道:”倒是我那個往日裏蠢得無可救藥的三妹妹變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不過還真是讓我莫名有了幾分期待呢。嗬嗬。”輕柔縹緲的笑聲讓人無端顫栗。
陸九凰一進院子春梅就迎了上來。她眼底含著幾分激動,嘴角也抑製不住地往上翹,語調輕快地說道:“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怕是餓壞了吧。奴婢這就去把飯菜熱一熱。”
陸九凰也沒阻止她,任她腳底生風似的四處忙活。用完晚膳後她回到臥室,四下探查了一翻發現房裏的東西果然都被人翻找了一遍。春梅如今沒有她的吩咐不敢輕易進來,而她之前特地留著做為記號的幾根頭發,這會兒全都不見了。
陸九凰坐在椅子上將這些日來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試圖找到其中的聯係,她現在真是越來越懷疑起原主母親方曲兒的身份來。她身為禦醫醫術超群並不奇怪,可她給陸九凰留下的三樣東西,哪一樣拿出去都是會惹得眾人搶破頭的至寶。縱然是禦醫,亦是不可能獨占這些東西多年不惹人覬覦。
而方曲兒的死更是蹊蹺。如果是因為這些寶物顯露了痕跡,有人想要搶奪而加害與她,那這檀香盒子就應該早被人搶走了才是。若不是那黑衣人提起她娘親留下的東西時,陸九凰才在原主記憶裏找起方曲兒臨死前囑咐她妥善保管好這個盒子的畫麵。
可若方曲兒不是因此而死,那黑衣人又是從何得知的消息?還有今夜那批衝她而來的死士,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方曲兒留下的東西?之後屍體無故失蹤是不是表明暗處還有另外一批人馬可能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想到此處,陸九凰有些頭疼,隻覺得這一條條線索如同亂麻擰在一起無從解開。
陸九凰轉念又想,當務之急還是得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這樣不管日後是明槍還是暗箭,她都能有個防範不會落到太過被動的地步。今日若不是對手太過輕敵,她又提前做了些準備,說不定她此刻已經橫死街頭了。
盤腿在床上運行了幾個周天的九鳳轉,直到身體表麵出了一層薄汗,體內的毒素又被排除了許多。陸九凰這才吩咐春梅打了水進來清洗了一番,換上幹淨的衣服後才熄燈睡下。
第二日陸九凰又思忖了良久也想不出有什麽東西是可以拿得出手給林清竹做禮物的。府裏下人克扣她的用度是常有的事,每月能到她手上的銀錢能有陸辭畫的十分之一便是多的了。刨去日常開支,陸九凰手裏竟然攏共隻有二十兩碎銀子。
手裏摩挲著那塊血玉,考慮要不要當掉它抵一段時間嚼用時,陸九凰忽的福至心靈想到了該給林清竹送什麽樣的禮了——既然林清竹也是學醫的,又開著藥堂,不若贈他一副藥方讓他賺錢去。
原主小時候被方曲兒逼著練過一段時日書法。方曲兒去世後,府裏便沒有人再拘束著她,她的功課一日日荒廢了下來,長大後就更是成了別人眼中一無是處的草包陸三小姐。幸虧陸九凰練過一段時間書法,才不至於提筆卻不會寫字。
備好禮物後,陸九凰又束起長發換上男裝偷偷溜出了陸府。
藥堂的夥計還記得她,又得了林清竹的吩咐,便直接將人領到了林清竹麵前。今天本不該是林清竹坐診,但因昨日和陸九凰說好了,他早早就來藥堂等著,給病人看診時也有些心神不定,目光一直往外飄。
陸九凰來時陸九凰恰好給病人診斷完開好了藥,有些興奮地想拉著陸九凰往內堂走,卻又想到陸九凰是女兒身,就生生收住了手。
陸九凰將自己所需的藥材一一告訴林清竹,兩人又就藥理、藥性的中和與衝突探討了一番,皆是所獲匪淺。等夥計將藥材都打包好交到陸九凰手裏,她才把懷裏的藥方拿了出來交給林清竹。
林清竹細細查看了藥方,再抬起眼時雙眸亮得發光,“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這副藥方極其滋補而且副作用極低,哪怕是孕婦或者是體弱之人都可使用,更難能可貴的是所用藥材皆是尋常藥材,便宜易得。”
“林公子好眼光。“陸九凰呷了口茶,淺笑道:“九凰沒什麽貴重東西送人。隻偶然間得到這副藥方,覺得或許於林公子有些用處,便厚著臉皮拿它當作謝禮了,還望林公子不嫌棄。”
林清竹神情有些激動,“在下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嫌棄呢?若是能照著這藥方製出藥丸來當作成藥投入各個藥堂售賣,相對於此藥的成本來說所能收獲的利潤簡直巨大到無法想象。真是沒有比這還要貴重的禮物了……對,如此貴重之物,在下不能收。”
他臉上的激動之色褪去,冷靜了下來之後就要把藥方還給陸九凰。
陸九凰假意流露出幾分傷心,“林公子若是不肯手下九凰這份禮,那九凰怕是沒有顏麵再踏進林家藥堂一步了。”
林清竹頓時手足無措,隻覺得那一張薄薄的紙十分燙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好半天才想出個折中的辦法,“這樣,日後這從林家藥堂賣出去的藥丸盈利都分你四成。”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但陸九凰也不是貪心之人,便不容置喙地說道:“隻需分我一成便可。林公子亦不必再多言,否則你就撕掉這藥方當做從未見過好了,九凰日後也絕不在踏進林家藥堂半步!”
如是才定了下來,陸九凰臨走時除了帶著數包藥材,懷裏還揣著一張與林家簽訂的協議,當真是受益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