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節 印象深刻
「啊!」
榮宣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這……這怎麼可能?就是換個血樣而已,你別騙我……不,你肯定是故意騙我!」
「我騙你?我為什麼要騙你?」
虎平濤正色道:「你自己上網查一下,就知道包庇和故意協同是什麼罪名。我已經說了,酒駕已經入刑,更不要說是醉駕了。你們這麼一搞,說白了就是故意偽造證據。我實話告訴你,別說是張維凱和趙麗萍,就算是李翰文同樣跑不了。到時候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榮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語無倫次:「我……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啊!我就是……不是,是竇廣傑給李副院長打了電話,都是李院長讓我們乾的。」
「你們?」虎平濤對這個詞尤其敏感:「都有些什麼人?你給我好好說說。」
榮宣感覺自己實在是左右為難。
他想真心不願意摻和進來,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心中充滿了懊悔————如果當初沒答應,現在怎麼會輪到自己擺正態度?
虎平濤察言觀色,繼續給他的心理天平上增加砝碼:「現在我們對你只是初審。你想清楚,你現在還能坦白自首。我們的政策一直沒有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事兒從頭到尾跟你其實沒有太大的牽涉,就算有,你在其中所佔的分量不算重。如果你坦白,老老實實說明情況,我們會把你的言行算作自首,到時候在法庭上是可以加分的,法官也會根據我們這邊提交的資料,對你予以寬大處理。」
「如果你拒絕,仍然抱著僥倖心理,想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死不認賬。呵呵……我們警察可不是光是只會從你們身上尋求口供。很多證據就算你們不說也擺在面前。」
「我給你提個醒————二十二號晚上醫院突然停電,這種事情供電局是有記錄的,一查就明白,故意有人拉閘和事故斷電,兩者之間區別很大。這年頭大伙兒都是聰明人,誰都不是傻瓜,我們只要稍微花點兒時間,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還有,竇廣傑的血樣調包,你覺得我們就查不出來是誰幹的?呵呵,不是張維凱就是趙麗萍,還有你們醫院檢驗科的鐘志華。到時候把三個人抓起來當面對質,你覺得誰會憋不住張口承認?」
「其實我很同情你。」說著,虎平濤換了一副溫和的語氣,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遞了一根煙給榮宣,拍著他的肩膀,認真地說:「嚴格來說,你在這其中沒搞過太多的名堂,頂多就是扮演一個傳信人的角色。我當了這麼多年警察,看人還是很準的。要不是在醫院吃這碗飯,我估計你肯定不會腦子犯湖塗,跟著竇廣傑和李翰文,稀里湖塗把你自己陷進去。」
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榮宣實在忍不住了,當場趴在審訊椅上大哭起來。
虎平濤在旁邊站著,輕輕抬手拍著他的背,好顏悅色地勸著。
「別哭了,我知道你不是個壞人。」
「現在這世道,大家都難。為了有口飯吃,有些事情必須做……可問題是,你得分分情況啊!」
「好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榮宣好不容易止住哭泣,抬起頭,抹著眼角,無可奈何地說:「我也是沒辦法。竇廣傑……唉,我就從頭開始,原原本本告訴你。」
「竇廣傑這個人我很早就認識。大概是七年……不,應該是八年前,那時候我在醫院裡當班,他就找過我,推銷醫療設備和藥品。」
虎平濤打斷了他,疑惑地問:「八年前?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榮宣解釋:「因為那天剛好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本來約好了中午在外面吃飯,晚上人多,聚齊了就一塊兒喝酒。結果剛吃完中午那頓,我就接到單位上打來的電話,說院長安排,讓我來晚上參加一個飯局。」
「我那天根本不想去,因為朋友這邊……唉,別提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單位上的事情又不是我說了算,可是吃這碗飯,幹活兒領工資,就算再不願意也得去啊!我沒轍,只好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李翰文和竇廣傑。當時李翰文還沒來四十一分院,他在北方一家大醫院進修,據說技術上很不錯,被我們醫院看中,正在談人事方面的問題。竇廣傑跟他是朋友,那天吃飯其實是竇廣傑請客,因為他當時做著醫療器械的生意,拉上李翰文這條線,順帶著跟我們醫院搭上關係。」
虎平濤注視著榮宣:「我怎麼覺得你這話有點兒說不過去啊!人家請你吃飯,你落下朋友這邊的聚會……這種事情的確會讓人覺得不愉快,可畢竟也屬於工作的範疇。就因為這個,你把竇廣傑記恨了那麼久?連吃飯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榮宣苦笑著回答:「要說記恨……其實也沒那麼誇張。我承認,當時心裡的確很不痛快,可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當時醫院還沒有機改,我管著倉庫,算是肥差,所以竇廣傑對我還是挺巴結的。那天吃完飯就悄悄塞給我一個信封,裡面裝著兩千塊錢。」
「這事兒嚴格來說不算收受賄賂,因為我只是下面辦事兒的,具體怎麼談,怎麼做,然後兩邊談成的價格是多少……所有事情我都沒法參與,都是院領導那個級別才行。」
虎平濤澹澹地問:「你現在單位上在哪個部門?具體都做些什麼?」
榮宣回答:「內科,有時候要輪值坐診。」
邢樂忍不住問:「那你這前後區別很大啊!倉庫……你以前應該是在後勤那塊吧?怎麼一下子跑到內科,還要跟車出診?」
榮宣臉上顯出不自然的神情:「單位上後來機改……唉,反正就是工作崗位調整。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也是沒辦法啊!好好的待在庫房不行,非要把我弄到門診那邊,而且還不是專職,後來后搞了去跟車……唉……」
他一直在唉聲嘆氣。
虎平濤問:「你和竇廣傑之間的關係真那麼簡單?你對他印象深刻,他卻對你態度冷漠,這好像說不過去吧!」
「而且剛才我就說了:八年前的一個飯局,你連時間和參加的人全都記得清清楚楚,這顯然不太對勁兒啊!」
榮宣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反正都這種時候了,我也不怕說出來你們笑話。我之所以對竇廣傑這個人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年朋友過生日……她是個女的,還是我高中同學。」
邢樂一點就透:「你喜歡她?」
榮宣沒有否認:「剛上高一,第一天開學看見她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那種感覺直到現在我也說不清道不明。她不是很漂亮,但我覺得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就是她。那時候我才十六歲啊!很多人都說小孩子不懂談情說愛,但我確定那就是愛情。」
「雖然我沒法跟她在一起,雖然我後來娶了別的女人,可我一直忘不了她,只能以同學身份給她打電話,在企鵝號上聊天……她嫁到別的城市,後來男人死了,聽說是家族病,那男花錢看病,花光了家產,從醫院住院部樓上跳下去摔死了。」
「她後來回到這個城市,在娘家一直住著。那次聚會,是幾個跟她關係好的女生約著,說是大伙兒一起吃個飯,順便看看誰能出個主意幫幫她,找個工作,給她解決一下生活困難。」
「頭天我就打電話約她吃中午飯,說很久沒見了,中午吃完以後咱們找個茶館坐坐,好好聊聊。她沒有孩子,我當年給她寫過求愛信,這些事情她都記在心裡,所以中午出來,我們在小飯館里吃了一頓,又買了下午場的電影票。」
邢樂聽著覺得有趣:「你剛才不是說約了喝茶嗎?怎麼又跑去看電影了?」
榮宣仍然低著頭,話語當中能聽出頗有些複雜的成分:「看電影是她提出來的,還特意買了最後一排的雙人座。過了檢票口她就主動拉住我的手,進去以後,燈滅了,她整個人靠在我身上……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她的心意,我就這樣緊緊地抱著……」
邢樂一直等著下文,榮宣卻說完「抱著」兩個字,再也沒有說話。
虎平濤聽著也覺得很有意思,打趣道:「只是抱著,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榮宣緩緩抬起頭,臉上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滄桑與感慨:「如果年輕十歲,我肯定不會只是跟她看場電影那麼簡單。問題是我那時候都三十多快四十歲的人了,我結了婚,有老婆,有孩子。我當然知道她是在故意勾引我……不,勾引這個詞不合適,她對我是有好感的。我可以拍著胸脯說一句:那天只要我開口,她肯定老老實實跟著我去酒店。」
聯繫前後,虎平濤忽然明白了榮宣心中那股深深的怨念究竟從何而來:「醫院那邊打電話讓我晚上參加飯局的時候,你正在電影院看電影?」
榮宣苦笑著回答:「我是個很純粹的男人。簡單來說,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她是我的初戀啊!真正的,一直在我心裡永遠保留的那種。雖然她以前沒喜歡我,後來嫁給別的男人,可她在我心裡的形象沒有變,就算老了也還是那樣。」
「那些年,我也從側面打聽過她的消息。聽說她過的不太好,為了給男人治病,連工作都辭了。她丈夫家裡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丈夫跳樓死了以後,她婆婆就逼著她改嫁……」
「逼她改嫁?」邢樂聽著覺得驚訝,難以理解地問:「怎麼還有這種事?」
榮宣解釋:「她婆婆認為當初結婚的時候,給了她家一大筆彩禮。雖然老太婆的兒子想不開跳樓自殺,可兒媳婦嫁進來就是自己家裡的人,算半個女兒的那種。這人老了,對錢就特別看中,何況她和丈夫之間沒生過孩子,以後很難有足夠的理由把她留在家裡,於是暗地裡找人偷偷相看,給她找了個男人。」
虎平濤點起一支煙,緩緩地問:「把她嫁出去,找那男的要彩禮?」
「是的。」榮宣回答:「聽說老太婆對外放出風聲,說這個兒媳婦年輕漂亮,只要十萬塊彩禮,就可以把人帶走。」
邢樂若有所思:「所以她離開婆家,跑回來?」
榮宣點點頭:「為了這件事,她婆婆還找上門吵了一架。大體意思就是當年為了她兒子娶媳婦,她家是花了錢的,相當於買了個閨女。所以就算她兒子死了,兒媳婦也必須跟她回去。改嫁是肯定要改嫁,可具體嫁給誰必須是她說了算。」
虎平濤聽過類似的事,也辦理過類似的桉子,所以對此毫不為奇:「都說人老為尊,但這句話不適用於所有人。壞人是會慢慢變老的,他們永遠不可能因為年齡的緣故變得善良。」
榮宣神情頗有些複雜:「我估計那天她主動約我看電影,在電影院里又是一副願意把她自己交給我的樣子,實際上就已經想好了以後要跟著我。說實話,那天只要我開口,她鐵定跟著我走。」
邢樂聽著這話就覺得不高興:「那你家裡怎麼辦?你不是說你有老婆孩子,那你跟她這樣,又算什麼事兒?」
「我……」榮宣欲言又止,再次閉口不言。
見狀,虎平濤沖著邢樂使了個眼色,然後轉向榮宣,微笑著勸道:「我能理解你當時的想法。其實換了誰都這樣,在很多事情上都需要取捨。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對竇廣傑印象深刻了。別說是你,換了是我也一樣啊!」
「好好的呆在電影院里看電影,偏偏接到這種電話。而且又是工作上的安排,不去還不行……如果硬氣點,直接辭職,就管不了那麼多,偏偏飯局上竇廣傑對你態度很不錯,吃完飯還塞給你一個大紅包。所以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