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九節 彩票
「要換了現在,沒有兩、三百萬,根本不可能拆他的房子。」
邢樂聽著實在忍不住了:「我記得躍馬寺那一帶的城中村,也就是第一批,好像是十多年前拆的吧?那邊拆了以後就挖地鐵,站點還是前年才設的。這十多年前跟現在能一樣嗎?當時的五十萬放到現在別說是兩百萬,恐怕再翻一倍也不止。」
劉香點頭贊同:「附近的人也是這麼說的。都說當年拆遷給他五十萬已經是良心價了。要怪就怪陳銘自己,錢花光了凈想著做美夢,還想著天上掉餡餅,讓政府管他吃喝一輩子,哪有這種好事?」
「被陳銘罵過的人多了,脾氣好的不跟他一般見識,遇到那脾氣不好的,直接輪拳頭揍他一頓,他就老老實實認慫。」
「我打不過他。」劉香坦言:「我身體有殘疾,平時走路都覺得吃力,更不要說是打架了。所以每次他來我店裡,我都客客氣氣的。可後來我發現陳銘覺得我好欺負,每次喝了酒就要來我店裡撒潑。不是在我店裡砸酒瓶子,就是喝得昏天黑地,把我店裡當成公共廁所,吐一大堆,還躺在外面椅子上睡覺。」
虎平濤神情凝重,仔細聽著。
他能理解劉香心中的憤怒。換了是他自己,遇到陳銘這種人,肯定也不會喜歡。
「警官您想想,我是開店做生意的啊!」劉香聲淚俱下:「陳銘每天都要過來鬧一場,店裡的客人只要看他在,就遠遠的避開。陳銘大多數時候是晚上喝酒,有時候中午也喝,甚至大清早的吃個早點,他也要隨身帶個酒瓶子喝幾口。晚上也就罷了,那時候客人不多。可遇到中午或早上,那我一整天都做不成生意。」
「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後來陳銘中午喝酒的時候越來越多,搞得我店裡的客人越來越少。」
「後來我發現,他是故意的。」
「我店裡牆上掛著彩票中獎的時間表。陳銘跟很多彩民一樣,都喜歡研究其中的規律。他看錶格數字的時候,怕周圍有人擾亂,就故意喝上幾口酒,罵罵咧咧的來我店裡,等其他人走了,他就坐在椅子上,一個人獨佔。」
「我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就找社區和街道辦事處反映情況。社區上的人來過,每次都是把他勸走,可回頭陳銘又來了,還口口聲聲威脅要砸我的店。」
「我想過要報警,可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因為警察來了同樣拿他沒辦法,頂多就是勸說,過後陳銘還是要來店裡鬧事。」
「我只能忍……」
「陳銘看我好欺負,開始變本加厲。」
「買彩票是要花錢的,一注兩塊。陳銘以前來店裡買號都給錢,後來就變了。」
說到這裡,劉香放緩語速,解釋:「有些客人經常來,跟我熟了,就固定在我這裡買號。比如住在旁邊小區三棟二單元的老馬,他喜歡買長注,和我約定了,每天都幫他打一串十一選五的固定號。一次兩塊,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十塊左右,具體金額看月長月短,反正一個月結一次。」
「這種客人我是很放心的。因為老馬有單位,我也不怕他賴賬。」
「還有就是在街對面開館子的劉老闆,他跟老馬一樣,也是常年追固定號。他買的多一些,每次二十,有時候還會機選幾注,每到月底我就跟他說一聲,都是可以按時收賬的那種。」
「陳銘就住在附近。說起來,也算是老街坊。我想著反正他經常過來,我開店做生意,只要是客人就得招呼,所以每次他來買彩票,我都對他客客氣氣的。剛開始的時候他買的不多,也就一、兩注,最高的時候不超過十塊。後來媒體上對中大獎那些人宣傳多了,他看著就眼紅心熱,成天想著中頭獎,還嚷嚷著————中了五百萬,他請所有人吃大餐。」
「知道他家底和習慣的人知道這就是隨便說說。就他那種性子,就算真有錢也只會花在女人身上。」
「前後加起來,陳銘在我店裡買了三年多的彩票。五塊、十塊之類的小獎中過有個幾十次,一百塊以上的從沒中過,大獎就更不用說了。」
「買彩票的人各自心態不同。有些人隨緣,覺得買了好玩,中不中的無所謂嗎,反正他們買的不多,每次一注,也就兩塊錢的事情;有些覺得要長期堅持,所以每天都買,而且還是固定號,固定的注碼,從兩塊到幾十塊的都有;還有一門心思奔著發財去的,買複式,幾個或者十幾個人湊錢,花好幾千下注,就為了多幾個號碼,多點兒把穩。」
「陳銘屬於長期買號的那種。可他不買固定號,每天就在我店裡看牆上掛的那張表,估摸著哪些數字能中獎。他……」
「你等一下。」虎平濤聽著就覺得奇怪,於是打斷了劉香,疑惑地問:「你是說,陳銘每天你都會到你店裡看錶格上的數字?」
劉香點點頭:「是的。所有彩票店裡都有一張這種大表,上面全是往期中獎的號碼。當然,數字定期更換。一般來說,只保留一個月的號碼。不過有時候也會根據客人的要求,從電腦里打出三個月,或者半年的號碼單獨給一份。」
虎平濤也買過彩票,但就是偶爾。他不明白地問:「這些號碼有什麼用?」
劉香回答:「這種事情吧……得分兩方面來看。其實在我看來根本沒用。因為每一期中獎號碼都是隨機開出來的。我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自從接觸彩票這個行當以來,我發現買彩中獎純粹就是個概率,根本就沒有必中的可能。」
「問題是有些人他不這樣想啊!有人連續買了好幾年,別說是大獎了,就連小獎一次都沒中過。想想以前投到彩票上的錢就已經很多了,覺得心疼,於是想著要把損失奪回來,就加大注碼,越買越多……問題是這根本就是無底洞啊!你砸再多的錢進去也不一定有收穫,更不要說是你想著能中獎就絕對能中的。」
「還有一些所謂的專家,我覺得滿嘴屁話。整天分析哪個號會中獎,還按照往期的中獎號寫各種評論,分析哪幾個號中獎概率更高……呵呵,我以前剛開始看這種評論的時候,覺得這些專家真厲害,連這種事情都能說出個一二三,道理多多的,各種演算法也真正是高上大。後來看多了,也按照專家說的買了幾次,我發現全特么的都是放屁。」
「再後來我就想明白了————如果真能按照他們說的買號中獎,那專家為什麼自己不花錢買彩票?難道他們真的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間煙火,視金錢如糞土的那種?他們之所以寫評論什麼的不就是為了錢?要是沒錢鬼才會寫那種東西。」
「但不得不承認,很多彩民就吃這一套。每期評論必看,還就按照評論上說的買。」
虎平濤聽著覺得好笑,問:「陳銘也是按照評論上給出的號碼買彩票?」
劉香點點頭:「起初的時候是這樣,後來他也覺得不靠譜,就沒再看了。可是具體買什麼號碼,陳銘心裡也沒有主意,於是就每天跑到彩票店裡看牆上的表格,一盯就是好半天,有時候整個下午都泡在那兒。」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問他到底能從表格里看出什麼?他告訴我:看錶格有學問,只要時間長了,看著看著那表格上的數字就會變得模湖,一二三四五都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這時候老天爺就會給他啟示,總會有幾個數字特別清楚。只要出現這種情況,就按照那些清楚的數字買,准沒錯。」
邢樂在旁邊聽著覺得好氣又好笑:「盯著一樣東西看的時間長了,眼睛肯定覺得疲勞,眼球乾澀就會導致視覺模湖,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啊!只要眨幾下眼睛,在眼球表面迅速抹上一層液體,乾澀狀態就能緩解,視覺回復有個過程,原本模湖的景物自然會變得清楚。這是很正常的人體生理機能,怎麼跟神神怪怪的還能扯上關係?」
劉香道:「反正陳銘就是這麼說的。而且很多人都抱著跟他一樣的想法。彩票店裡之所以備著椅子,後來我又添了些板凳,就是因為看錶的人越來越多。」
虎平濤將身子往後一靠:「意思是陳銘從那時候就跟你產生了矛盾?」
劉香臉上再次浮起憤怒:「他很貪婪,成天想著中獎,口袋裡卻沒幾個錢。以前買彩票的他還給錢,後來就不給了。起初我以為他只是賒賬,就跟我之前說過的那幾個老客戶一樣,都是月底結賬。可後來我找他要錢,他反倒說是壓根兒沒這回事兒。」
虎平濤不解地問:「你這話有點兒說不過去啊!既然他不給你,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那後來你就知道他的脾氣性子,他來買彩票,你讓他先給錢再打號不就行了?」
「不是這樣的。」劉香解釋:「對普通客人的確如此,他們給了錢我才打號。可對於熟人,基本上都是報號,確定了我再出票,然後他們給錢。因為一注彩票花的錢不多,兩塊而已,所以很多熟人從我店門口過的時候,遇到忽然想買的,就吆喝一聲,隨口報一串數字,讓我先給打出來,他們當時急著上班、買菜,都是回頭再給錢。」
「這種情況很多,而且每天都有。但從來沒人賴過賬,就算過了兩、三天,回頭來我店裡一樣會給錢。」
「陳銘這個狗雜種就不這樣了。他看著別人這樣做,就想著要從我這裡佔便宜。連續好幾次了,他都是學著人家吆喝一聲,報了數字。起初我沒想太多,就給他打好了出票,可等到第二天他來了,卻壓根兒不提,我追上去問,他卻吼我,說根本沒有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肯給錢。」
虎平濤注視著劉香:「我聽過不少類似的情況。嚴格說起來,你自己也有責任。明明知道陳銘這個人不靠譜,為什麼他報號的時候你不跟他要錢?過時不候的道理懂不懂?同樣的規律不適用於每一個人。」
劉香低著頭嘆息:「我也是後來才明白……可我心裡這口氣怎麼也下不去啊!他這樣做跟坑蒙詐騙有什麼區別?兩塊錢雖然不多,可我靠這個養家湖口啊!再說了,這錢又不是給我的,我要交給福利彩票中心,才能賺到一點點利潤。」
「我跟陳銘真正起爭執是去年十二月份。那天中午他喝了酒,噴著酒氣來我店裡,坐在椅子上看著牆上的表格,然後報了一串數字,讓我打出來。」
「我當時就說:你先給錢,然後我再出票。這話我真沒亂講,當時店裡有好幾個人都可以作證。」
「陳銘壓根兒不願意掏錢出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耍賴,說是身上沒帶著零錢,讓我先打,回頭在把錢給我送來。我說這不可能,這把戲你都玩過好多次了,我這邊出票就要給錢,前前後後幫你填了一百多塊錢進去,我無論如何不可能再吃這種虧。總之就一句話:你要買彩票我歡迎,給錢就出票,否則免談。」
「那天陳明一聽就怒了,也許他覺得我這個人老實,好欺負,沒想到我竟然當著那麼多人掀他的老底,讓他很沒面子。他當時就砸了手裡的酒瓶子,還叫著吼著要打我,旁邊的人趕緊攔住他,幾個人把他勸出去。陳銘叫囂著讓我不要走,還說他就看中這串數字,讓我必須給他打出來,否則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我沒理他,也沒給他出票。」
「當天晚上開獎,沒想到他說的那串數字還真的中了。」
虎平濤聽著感覺挺有意思,驚訝地問:「真中了?」
劉香點點頭:「真中了。」
「五百萬的大獎?」邢樂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不會吧,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