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 你能把我怎麼樣?
虎平濤點點頭,拿起擺在桌上的可樂罐遞到丁健面前:「我也懷疑是安眠類藥物,否則她不會睡得這麼沉。」
丁健將鼻孔湊近打開的罐口,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有點利眠寧的氣味……MMP,可樂味兒太沖了,我這鼻子以前還行,現在老了,不太聞的出來,得帶回去做個分析檢測。」
王雄傑走過來,認真地說:「丁胖子沒撒謊,他屬狗的。」
虎平濤問:「王哥,今天這事兒該怎麼辦?」
「走程序,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王雄傑伸手從桌上拿起牙籤,往嘴裡塞了一根,無論說話口氣還是凌厲的目光,都充滿了強烈的挑釁意味:「我們辦案子,累死累活,背後卻有人打我們家屬的主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罔顧法紀法規,肆意而為!」
這話說得兇狠至極,兩位企業掌門人聽了心中為之一顫,連忙辯解。
「警察同志,今天這事跟我真沒關係。雖說是我請客,但我只想談商品出口的問題,真沒想著要搞別的啊!」
「我也是為了談外貿才過來的。我承認,這兩瓶茅台的確是我帶過來,可這酒很乾凈,我保證裡面絕對沒有摻葯。警察同志,你們可以把酒瓶帶回去化驗,我句句是真啊!」
虎平濤冷冷地看著這些人:「那你們說說,琳琳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隨即抬手指著站在最左邊的A企老總秘書:「從你開始,一個一個來。」
女秘書塗抹了太多化妝品的臉上毫無血色,她緊張的雙手攥在一起,想也不想就張口回答:「只喝了一杯。」
說著,她走到桌前,拿起一個白瓷酒杯:「就這麼大的一杯。」
其他人的回答與此相同。
最後,輪到董志恆。
眾人的說法都一樣,他也不好反駁,更不可能加料。除了點頭承認,不可能有第二種答案。
「那就是這罐飲料有問題了。」
虎平濤淡淡地說著,再次發問:「這可樂是誰買的?為什麼其他人沒有,只給了琳琳?」
還是A企老總秘書第一個回答。
她感覺這問題很難回答,原因當然是顧忌董志恆的身份。想來想去,只能低下頭,保持沉默。
王雄傑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用頗具玩味的目光打量著這些人:「你們可以不說。沒關係,這是你們的自由。港片里不是經常有這樣一句話嘛: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我知道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時喝酒吃飯撩女人,在你們看來都很正常,男女關係什麼的,就那麼回事。」
「可今天這事兒不一樣。」王雄傑指了指著昏睡不醒的蘇小琳,又抬手指了一下虎平濤:「琳琳是什麼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呢,是在編警察,而且工作出色,連續多次評功授獎。琳琳和小虎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們倆是未婚夫妻,雖然還沒領證,可這些事情都是公開的。」
「軍人和警察的婚姻,受國家法律保護。退一步來說,就算小虎和琳琳尚未結婚,今天這事我們也會一查到底。」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罐可樂裡面肯定摻了安眠類藥物————這是違法的!」
這話有恐嚇的成分,更多的還是實話實說,有憑有據。
A企老總秘書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她看著坐在對面的董志恆,遲疑且膽怯地說:「……可樂……是董主任買的。他說琳琳不能喝太多酒,用飲料代替。」
董志恆用兇狠的目光盯著A企老總秘書,眼睛里充滿了威脅。
虎平濤對此毫不在意,他直接問A企老總:「輪到你了,可樂是哪兒來的?」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其他人也沒有繼續幫著隱瞞的道理,紛紛指認。
虎平濤轉向董志恆:「現在你怎麼解釋?」
董志恆早已想好了託辭,一賴到底:「沒錯,我承認是我買了這罐可樂。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可沒有在裡面下藥。蘇小琳不能喝酒,她是我的下屬,我這是給她特殊照顧,誰知道她喝了以後就睡著了,關我什麼事?」
「再說了,這可樂是我從外面櫃檯上買的,就算有什麼問題,你們也應該去找餐廳老闆,跟我有什麼關係?」
虎平濤冷靜地說:「只要你承認買了可樂,把飲料交到琳琳手上就行。至於其它問題,可以調監控。」
趕到「源味閣」的時候,虎平濤特地留意了一下周圍環境,發現櫃檯與包間走廊的天花板上都安裝了監控攝像頭。
董志恆呆住了。
顧德偉亮出證件,從餐廳經營者那裡調取了現場錄像。
董志恆的確是從櫃檯那裡買了飲料,他在僻靜的角落裡撕開拉環,放入事先準備好的藥粉,再插上吸管。
當著所有人的面,顧德偉播放了一遍下載到手機里的監控錄像。
「對此,你怎麼解釋?」虎平濤盯著董志恆,目光冰冷。
董志恆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拚命控制著情緒,強詞奪理,死硬到底:「就算是我下了葯又怎麼樣?」
「我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
「我……我這是為了蘇小琳好。她酒量不好,與其喝多了在這種場合出醜,不如好好睡一覺。人這麼多,你以為我會在這種場合對她做什麼事嗎?」
董志恆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邏輯也變得更加順暢:「吃飯的時候,我們都商量好了,王總會開車送琳琳回家。他可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在旁邊監督,不會有什麼問題。」
「年輕人,別以為我不懂法。在飲料里給人下藥就一定是違法行為嗎?這是開玩笑好不好。只有趁著別人昏迷不醒,為所欲為,對他人構成侵害行為的,才是犯罪。」
「別以為你是警察就能嚇唬我。我是蘇小琳的領導,你可以去單位上打聽打聽,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必須給我個說法。我約人,正在進行重要的項目洽談,你憑什麼闖進來打斷?還有,談判破裂,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誰來負責?這可不是幾十萬的小單子,而是以「百萬」為單位的大項目。」
「你搞清楚,這是美元,不是人民幣!」
董志恆必須自救。
今天這事鬧得太大了。
他沒想到蘇小琳昏迷前打了個電話給虎平濤,也沒想到虎平濤是根本不給自己臉面的愣頭青。而且光他一個人過來也就罷了,居然還報警,扯了一大幫人進來。
既然你跟我講法律,那我就跟你講法律。董志恆不是沒有文化的白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起初醞釀計劃的時候,他就翻看過相關的法律書籍,為的就是在可能用到的時候,儘可能把自己摘出來。
未算贏,先算輸,這是他的習慣。
如果沒有實質性的行為,「下藥」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可以用「開玩笑」來做解釋。
王雄傑從衣袋裡拿出香煙,抽出一支點燃,緩緩地吸著。
顧德偉冷冷地看著董志恆。
丁健擺弄著檢驗儀器,有些心不在焉。
都是老警察,他們都知道董志恆說的這些話有其依據。雖然強詞奪理,卻是事實。
虎平濤也陷入了沉默。
恐懼,在董志恆體內一點點消失,被逐漸膨脹的傲慢和鄙夷所代替。
他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勝利的笑,高高舉起雙手:「來抓我啊!把我銬起來!你們不是說我犯法了嗎?那就來啊!」
不等對面回話,董志恆瞬間變了臉色,狠辣又強硬:「今天晚上你們要是不讓我在看守所過夜,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市公安局投訴你們!」
他怒了,忍了一個晚上,迫切需要發泄。
王雄傑對此嗤之以鼻,他慢吞吞地吸著煙,懶洋洋地說:「這是你的自由。想投訴的話儘管去,我可以告訴你地址和電話,還可以手把手教你填寫行政複議申請表。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了去就一定要去,別讓我看不起你。」
停頓了一下,王雄傑譏諷地笑道:「除非,你蹲著撒尿。」
董志恆足足過了五秒鐘,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A企老總秘書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著。
其他人也差不多,畢竟兩邊都不好得罪。
董志恆盯著王雄傑,雙眼發紅,牙齒在嘴裡咬得「格格」直響。
虎平濤思考片刻,抓住蘇小琳的胳膊,將昏迷的她從椅子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王哥,今天就到這兒吧!」
他轉向王雄傑:「我先送琳琳回家,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王雄傑略一點頭,吩咐已經做好筆錄的顧德偉和丁健:「走吧!」
陷入僵局,今天晚上不可能有結果。
但以他對虎平濤的了解,這個年輕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就算無法從法律層面上壓倒董志恆,虎平濤應該另有辦法,從其它方面讓他付出代價。
……
翌日。
董志恆像往常一樣開車上班,按時打卡。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他特意看了一下隔壁蘇小琳的位置————空著,沒人。
估計昨晚的藥效還沒過去,她得中午甚至下午才能醒過來。
董志恆眼底掠過一絲輕蔑。
就算醒了又能怎麼樣?
我又沒有違法。
都說了是開個玩笑,大不了她在單位上鬧一下,找上面的頭頭哭訴……好吧!領導肯定會把我叫過去訓斥,說幾句不疼不癢的話,讓我當面給她賠禮道歉。
至於實質性的損失,那是不可能有的。
我還是辦公室主任,她還是我手下的小卒子。
不過想想還是覺得挺可惜,昨晚那麼好的機會就浪費了,以後再也不可能把蘇小琳約出去。
那麼漂亮的一個妞,白白便宜了那個叫做虎平濤的該死警察!
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看了一下表,九點十一分。
董志恆拉開抽屜,拿出一罐咖啡,用湯匙舀了平時雙份的量,又拿起茶壺,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接了大半壺,放在加熱器上燒開。
昨天睡得太晚,腦子現在仍有些不清醒。董志恆不喜歡喝茶,喜歡不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
水很快沸騰。
剛拿起水壺打算沖泡,擺在桌上的辦公電話響了。
董志恆放下水壺,拿起話筒,裡面傳來綜合調研處長李維方的聲音:「來我辦公室一趟。」
沒有往常的寒暄,也沒有同事之間的客套,話語冷冰冰的,堅硬感十足,說完就立刻掛斷。
董志恆轉過頭,愕然地看著發出「嘟嘟」忙音的話筒,緩緩將其放下。
李維方是個性子溫和人,輕易不會發火。與他共事多年,從未見他用這般態度對人。
腦海里浮現出虎平濤的身影,董志恆神情不由得凝重起來。
想來,應該是他給李維方打過電話,告狀。
哼!
告就告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能奈我何?
……
看著走進辦公室的董志恆,李維方皺起眉頭問:「老董,你昨晚都幹了些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正常的飯局而已。」董志恆佯裝輕鬆,把昨晚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當然,省去了重要環節。
李維方盯著他:「別人說的可不是這樣。你是不是給蘇小琳喝的飲料里下了安眠藥,故意想整她?」
「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董志恆連忙解釋:「老李,我真沒對她起壞心,你別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我是那種人嗎?」
李維方顯然不相信他的說辭:「那你為什麼要把蘇小琳調到辦公室?」
「工作需要。」董志恆擺明了抵賴到底:「她英文很不錯,辦公室需要她這樣的人才。」
李維方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跟我說實話。」
董志恆把眼睛一瞪:「這就是實話啊!我真沒騙你!」
「騙不騙可不是你說了算。」李維方臉色變得冷了下來:「昨天晚上,人家已經把事情捅到了紀委,今天一大早就給我打了電話,如果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份上,現在就不是我來跟你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