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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節 法律與職責

  「現在的科技發展是日新月異啊!遠的就不說了,二十年前,電影《碟中諜》里出現了很多微型監聽和監視設備。以現在的眼光看,也就相當於一部智能手機,同時具備了錄音、錄像、拍攝、信息發送等一系列功能。你再回過頭看看咱們建國初期的諜戰片,無論微型照相機,還是監聽錄音設備,根本比不上智能手機。」


  「我之所以說這些,就是想讓你感受到時代的變遷。剛建國的時候,咱們國家文盲比例超過百分之九十以上。那時候全社會對法律的理解和認識非常粗淺,幾乎停留在「殺人償命」這種基礎性邏輯思維層面。西方國家為什麼一直說我們國家沒有法制?在時代差異面前,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我們不會永遠停留在那個階段,我們也在查缺補漏,不斷完善整個司法系統。」


  「如果你把整個國家的法制建設史做一個圖表,以五年為階段,就會發現這是一個梯次向上的發展過程。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國家經濟不斷發展,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不斷提高。教育全民化的前提下,文化自信也在逐年提升。」


  「小虎你想想,你跟一幫大老粗講法律有用嗎?他們不揍你一頓才怪。可現在不一樣了,隨著九年制義務教育普及,整個社會文盲的數量已經縮減到極低比例。一百個人,有九十個懂法,並且以法律對社會行為形成制約框架,剩下的十個人就會被迫服從,進而自覺遵守法律法規。這就是群體效應。」


  「還有就是物質。看過馮校剛的那部電影《一九四二》嗎?或者你翻翻書,看看歷朝歷代的飢荒,這人餓極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有吃飽肚子才會服從社會規則。「倉廩足而知時節」,這話放到任何時代都管用。」


  「再有就是貧窮。「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有著歷史依據。還是一百個人,一個億萬富翁,九十九個勉強溫飽的窮人,這個富翁是不是很危險?說句不好聽的,被九十九個窮鬼包圍的有錢人,就是一個金燦燦的豬頭。所以當年鄧公那句話是很有道理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後帶動更多的人富起來。」


  虎平濤目光微凝:「是的……可當年富起來的那些人,很多都不會這樣想。」


  「仇富心理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雷躍繼續道:「但只要這個億萬富翁拿出一部分錢,咱們也不說什麼共同富裕吧!只要他能使周圍的人提高收入,就能對整個人群產生共感效應。只有這樣,才會形成法律監督與約束框架的前提。」


  「現在社會上有一種說法,認為窮人是因為懶惰才變得窮困。這種說法毫無道理,很多人的貧窮是因為外部環境,與個人努力無關。」


  「回過頭來再說李麗紅。農村與城市最大的區別,就是群體受教育程度。她只上過小學,大部分村裡人甚至達不到她這樣的文化程度。他們不識字,就不懂法。雖然當地派出所每年都會搞「普法下鄉」活動,但很多村子都是當做上級指派的任務敷衍了事。」


  「九四年的時候,我帶隊去洪河州下面的一個村子搞普法宣傳。後來發現這樣做幾乎沒什麼用。當地村民遇到糾紛,都是村裡輩分最高的老人出面調解。李麗紅的遭遇也是如此,在傳統的家長制和族長制面前,很多問題都被掩蓋下來。」


  「即便是現在,很多地方的觀念仍然是男尊女卑。李麗紅的父母就是因為重男輕女,才把她送給別人領養。家家戶戶都想生兒子啊!都認為那才是傳宗接代的真諦。以前我在鄉下辦案的時候,見過一戶人家,接連生了八個女兒。那家的媳婦因為接連生育,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可還是懷孕了。當時還有計劃生育控制著,他們家一直在交罰款,家裡窮得連每人一套完整的衣服褲子都穿不上,還是咬著牙生孩子。我當時也不能理解這究竟是為什麼。後來因為工作的關係,與各地農村接觸多了,才逐漸理解那種根深蒂固的家族式思維。」


  「在家裡,李麗紅連上桌吃飯的權力都沒有,她養父一句話就能決定命運,讓她嫁給誰就必須嫁給誰……她敢反抗嗎?她能反抗嗎?更不要說是報警。」


  「除了以殺人為手段解決問題,她找不到第二條路。」


  「你再回過頭來看看城裡的女人,小資、輕奢、追求獨立和自由,再對比李麗紅……真的,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遠離城市山村裡的女人苦啊!我再給你說個故事:九六年,我在邊境緝毒站工作,那裡是少數民族聚集地,旁邊有個寨子。那裡的女人結婚後就承擔全部家務。早上五點,女人起來背著孩子上山割膠,然後回家做早飯,吃完她自己那份,把丈夫的早餐放在鍋里,用熱水溫著,女人就把孩子裝進籮筐,一個人牽著牛下地幹活。男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吃完早飯把碗一扔,就在寨子里轉悠,打牌吹牛,喝酒串門……等到晚上女人回家,做好晚飯,男人才玩夠了回來,吃完飯就抽水煙,然後睡覺。」


  「沒人願意當牛做馬,但她們的反抗只能得到一頓拳頭。李麗紅被打怕了,儘管她的體能強於養父母,她仍然不敢反抗。」


  「所以法制不能單純歸列為制度不完善。為什麼國家一直大力推進扶貧工作?如果不讓位於社會底層的那些人富起來,就談不上對法律的服從和約束。」


  「普法工作很重要。就說邊境上的那些村寨,以前,很多村民都沒有「販毒違法」的概念。他們認為這是討生活,直到我們的普法工作隊一次次進村開展工作,不斷的宣傳,他們才逐漸扭轉概念。所以國家法律的制定和執行是一個長期且不斷修正的過程。世界上沒有完全適用於所有人群的法律,但我們身為警察,必須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王雄傑從審訊室方向走過來。他繞過雷躍,在虎平濤身邊站定,認真地說:「不管有什麼原因,都不能成為違法犯罪的理由。隨著國家不斷強盛,法律制度只會越來越健全。像李麗紅這樣因為不懂法而產生的案件,只會越來越少。」


  雷躍仰起頭,注視著被初升太陽映成金黃色的天空,淡淡地說:「其實我很喜歡斯皮爾伯格拍的那部電影《少數派報告》。如果真有辦法預知犯罪,從源頭上進行遏制,那我們的工作就簡單多了。」


  虎平濤也看過《少數派報告》。他打趣道:「如果真那樣的話,我們就都得失業了。」


  王雄傑把臉側朝一邊,捂著嘴「吃吃」偷笑。


  雷躍一怔,隨即發出爽朗的大笑。


  ……


  上午九點,古渡分局局長辦公室。


  熊傑對這個案子很關注。一來是因為舊案有了新線索,二來是如果能從李麗紅那裡查獲被藏匿的毒資,就有可能從李榮凱身上繼續深挖,擴大戰果。


  因為虎平濤從李娜玩遊戲的舉動聯想到攙兌酒精,昨天晚上刑警隊和緝毒隊共同對李麗紅進行了二次審訊。當時太晚,案情也尚不明確,後來李麗紅供述,形成紙面文件,已經是凌晨六點多。


  剛走進辦公室,張廣宏就把一份剛整理好的案情簡述送到熊傑面前。他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連說話都帶著高興的顫音:「熊局,李麗紅的那個案子已經破了。她藏匿李榮凱販毒集團的贓款多達兩千萬以上。」


  熊傑正擰開杯子往裡面放茶葉,聽到這個數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上的茶葉散落在桌上。他驚訝地問:「這麼多?」


  查獲毒品與查獲販毒款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滇省地處邊疆,與多個鄰國接壤。邊境各緝毒站點與省廳每年查獲的毒品高達「噸」計為單位。相比之下,查獲的毒資數量較少,超過五百萬就是很大的數目。


  張廣宏帶著故意賣弄的神情:「熊局,李麗紅的問題不光是藏匿毒資。昨天晚上緝毒隊又從她身上挖出另一起殺人案。王雄傑趕過去共同審訊,現在她已經供述簽字了。」


  「殺人案?」熊傑盯著張廣宏遞過來的那份文件,震驚的同時,目光也變得犀利起來:「快給我看看。」


  審訊紀錄有厚厚的一摞,熊傑看得很仔細。他足足花了半小時才看完,合上文件夾的時候,他凝眉沉思,眼角微縮,又緩緩舒展開來。


  「照這麼說,是虎平濤從李麗紅的孩子身上發現破綻?」熊傑手指點了點文件,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張文宏。


  張文宏點頭回答:「是的。昨天雷躍命令抓捕李麗紅,下午放學的時候派人接她女兒過來。小虎在前幾天摸查案子的時候受了傷,一直在辦公室陪著李麗紅的女兒,他就是那時候發現了問題。」


  (感謝「蘇軾弟弟」的萬賞,感謝各位書友的打賞和投票,老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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