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機密
“彭延超的第一批偽幣印了二十多萬(麵值)。他嚐試在花了一部分,結果沒人發現那是假的。”
“後來他膽子更大了,一次就印了三百萬。這次他多了個心眼,通過各種渠道把消息發出去,搞兌換。”
“他要價不高,一比三。買家驗貨後發現,這種假幣比彎彎版還要精美。國內交易比海外交易方便得多,利潤也很高,於是彎彎那邊的偽幣沒人要了,全都跑到彭延超這邊訂貨。可他隻有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隻能順延。據他自己供述,當時訂單多達三、四十份,總金額高達五百億以上。”
虎平濤聽得接連發出驚呼:“這家夥是個人才啊!”
“豈止是“人才”兩個字就能形容。要我說,簡直牛逼透頂!”王雄傑毫不吝嗇誇獎:“五百億的訂單啊!這還是十幾年前的五百億,換現在市值至少超過十倍。”
虎平濤笑著提醒道:“是啊……可話又說回來,這畢竟是偽造的貨幣。”
王雄傑繼續感慨:“彭延超的貨好,還便宜,以前的老客戶全被他搶過去了。彎彎那邊造偽幣的人沒了生意,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這是什麽做法?明擺著穿別人的鞋,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啊!這實在是沒法忍,於是彎彎那邊造偽幣的幹脆找了大陸這邊的路子,直接舉報。”
虎平濤愣住了:“啥,還有這種操作?”
這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黑吃黑。
王雄傑道:“你想想,單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是多大仇啊!人家肯定要整他啊!”
虎平濤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然後彭延超就被抓了起來?”
“他牽連了好幾個案子。而且證據確鑿,一抓一個準。”王雄傑道:“沒辦法,有好幾撥人都是用他的假幣作案,甚至還有毒1品交易的案子。追根溯源,他是沒法跑的。”
虎平濤好奇地問:“可丁永泰這邊怎麽又扯上彭延超呢?”
“彭延超在監獄裏屬於重點監管對象。”王雄傑解釋:“他罪不至死,可是讓我們最頭疼的,就是他這種既有技術,也有實踐能力的家夥。說實話,勞動改造隻是一種手段。想要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還需要從這裏才能根治。”
說著,他抬起手,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思想改造。”虎平濤會意地笑了:“王哥你的意思是,彭延超在監獄裏改造不徹底?”
王雄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慢悠悠地說:“我剛從警校畢業那會兒,在廳裏一位領導身邊跟了一段時間。有一次,省安全廳那邊出了樁事兒————他們新進了一批保險櫃,老舊更替,正常交換。負責主管的財務科長疏忽大意,忘記了頭天設定好的密碼,導致無法開箱。”
虎平濤滿臉都是不相信的表情:“這多大個事兒啊!解決辦法很多。可以用後備鑰匙,可以重設密碼,實在不行還可以找保險櫃生產廠家那邊尋求技術支援……忘記密碼就無法開箱,嗬嗬,王哥你在唬我吧!”
王雄傑瞟了他一眼:“你說的這些辦法都對,可當時都不能用。”
虎平濤奇道:“為什麽?”
王雄傑解釋:“安全廳不是普通單位。他們的確可以找廠家開鎖,卻必須層層報批。這個流程至少得好幾天,等到信息反饋到廠裏,那邊派人過來,少則一周,多則半個月。你想想,出事兒的是財務科,整個單位那麽多人就等著每月十二號發工資。以前可不像現在這樣,發工資都是走銀行賬戶,那時候都是自己去財務科領信封……照這種搞法,單位上還不得鬧翻天?”
“備用鑰匙這事兒也很滑稽。也是財務科的人疏忽大意,有個會計剛好出差,頭天交待手上工作的時候,把備用鑰匙裝包裏一起帶回家,第二天人去滬城開會,就這樣稀裏糊塗把鑰匙帶上了飛機。”
“總之一句話,你說的那些辦法都不行。”
虎平濤問:“那這事兒最後是怎麽解決的?”
王雄傑輕輕笑了一下:“當時那個財務科長急得沒辦法,隻能向上級報告。安全廳領導把他狠狠罵了一頓。可罵歸罵,問題還得解決啊!思來想去,實在沒辦法,隻好給咱們這邊打電話求援。”
“國安、公安、法院、檢察院……所有這些係統都能算是一家人。領導一聽,當時就讓刑警隊的副隊長去省監提人。”
虎平濤有些疑惑:“提人?提什麽人?”
王雄傑道:“那時候我也不明白,反正領導安排我跟著一塊兒去就去唄。等到了監獄,辦完各種手續,我才知道要提的人是個老賊。”
“六十多歲,打小就一直偷東西。那是個真正的賊王,據說是練過童子功的。開水盆子裏手指夾肥皂,一夾一個準的那種。這家夥全國到處流竄,八三年的時候就靠手上的功夫攢下十幾萬塊錢。你想想,八三年啊!別說是十幾萬了,就算是萬元戶都能上新聞,可想而知這家夥牛到什麽地步。”
“這老賊具體是怎麽被抓的我不知道,可他兩隻手隻有四根手指頭,左邊兩根,右邊也是兩根。當時我很好奇,就問他“別的手指頭哪兒去了?”老賊告訴我,以前闖蕩江湖的時候被人砍了。”
虎平濤聽得直搖頭:“他不是本事很高嘛,怎麽會被抓住呢?等等……抓他的究竟是什麽人,怎麽會砍他手指?”
王雄傑道:“這你就不懂了,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打個比方,就說扒竊吧!全城有一百趟公共汽車,大大小小的賊有各自的勢力範圍。甲乙丙丁,相互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公平分配,各占二十五路公共汽車。比如甲群體占據前二十五路,乙群體占據二十六至五十,丙群體占據五十一至於七十五……以此類推。”
“雖然大家都是賊,幹的都是偷雞摸狗的事兒,可相互之間不能撈過界。如果甲群體的人跑到三十路公共車上偷東西,這在乙群體看來就是搶了自己的飯碗。”
這麽一說虎平濤就明白了:“那個老賊撈過界了?”
王雄傑點點頭,譏諷地說:“他那時候年輕氣盛,想著自己器大活好,以為自己是過江龍,撈一把就走,誰也拿他沒辦法。因為幹扒竊這行不能在一個地方久待,一來是被警察發現的幾率大,二是有錢人就那麽幾個,偷過以後必須換目標。就像豬腰子臉在小品裏說的:不能盯著一隻羊薅羊毛。”
“他在江浙那邊撈好處的時候,被同行逮住了。按照行規,撈過界要麽一刀兩眼,要麽砍一根手指。”
虎平濤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隻有四根手指……也就說,他被逮住六次?”
王雄傑道:“他被逮住三次。按照賊行裏的規矩,第二次被抓住,懲罰加倍。他第二次被抓就砍了兩根手指。等到第三次,按照規矩該砍掉六根。他當時很絕望,主動拿出一大筆錢哀求那些人放他一馬。據他交待,當時是在金陽省那邊,看在錢的份上,那些人砍了他三根手指,又砍了三根腳趾,這才留下左右手各兩根。”
“後來他改行做了鎖匠。這人真的很聰明,把大大小小各種鎖研究透徹,不再玩扒竊,幹起了入室盜竊。”
“後來他被警察抓住,因為情節嚴重,案值巨大,判了無期。”
“那天我押著他去了安全廳,我親眼看著。他右手隻剩下大拇指和無名指,整個人趴在保險箱上,就這麽一下一下轉著密碼鎖,耳朵聽著每一下轉動的聲音,足足轉了兩個多鍾頭,愣是把保險箱給打開了。”
虎平濤驚訝地問:“不會吧,這都能行?”
王雄傑歎道:“我在旁邊也沒看懂,後來問他,才知道保險箱設定密碼的時候都有卡位,對應的數字契合聲與正常轉動有區別。他就是憑著這一手把箱子打開,真正是術業有專攻。”
虎平濤有些明白了:“王哥,聽你的意思,彭延超跟那個老賊一樣,都是被咱們控製的?”
王雄傑低聲笑道:“有些罪犯一旦被抓住,是絕對不能放出去的。就像當年那個老賊,雖說連續作案,情節惡劣,被判無期,但他在監獄裏表現很好,按照規定已經達到了減刑標準。”
“凡事得分兩頭看。如果是普通的犯人,出去也就出去了。可他隻剩下四根手指頭,正常的工作沒法做,就連看大門都不行。這人活著是要吃飯的,他總得找個生計。除了偷東西開鎖,他什麽都不會。就這麽把他放了,你覺得他出去以後真的會改過自新,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還是為了米麵柴油,繼續做老行當?”
“所以像這類犯人是不能放他出去的。既然判了無期,就永遠呆在監獄裏。當然,監管不會像其他犯人那麽嚴格,表現好了還能當個室長什麽的。一句話————該用的時候就用,沒用就在監獄裏養到死。”
“那老賊再怎麽厲害,也隻是一個人偷。雖然都是對社會造成危害,彭延超的情況就比他嚴重得多。這麽說吧,老賊頂多是一顆定時炸彈,彭延超卻是一顆威力十足的核彈。誰敢保證他出獄以後不會重操舊業?雖然時代在進步,科技每天都在更新,但你千萬不能忽視這些人的學習能力。有膽子沒有技術的罪犯都是煞筆,有膽子也有技術的就不一樣了。”
“看過《福爾摩斯探案集》嗎?”王雄傑問。
虎平濤點點頭:“看過。”
王雄傑意味深長地說:“書裏最大的反派就是莫裏亞蒂教授。這種人,如果不能槍斃,就必須納入政府監管。”
“對彭延超的處理,我們內部是有爭議的。他以前偽造貨幣總價值超過兩個億(麵值)。正常情況下,是要一直關著不能出來的。但彭延超有悔過情節,在監獄裏改造良好,連續五年都得到了“甲等”評價。所以我們把他納入管理,作為特殊人才使用。”
虎平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王哥,丁永泰是自己找上門的?”
王雄傑點點頭:“彭延超是我們安排著放出去的……其實監獄裏也不幹淨,我指的是那些正在服刑的犯人。很多人不知悔改,在監獄裏就拉幫結夥,邀約著出獄以後大幹一場。之所以安排彭延超這樣的暗樁,就是為了第一時間掌握情況,及時布控。”
“丁永泰以前做海貿生意,後來專行做煤炭,虧了些錢。他通過沿海那邊的一個犯罪集團搭上彭延超這條線,想要借他的手,做偽幣生意。”
“簡單來說,就是丁永泰出資,彭延超出技術,然後兩邊按比例分成。”
“現在搞印刷比以前簡單,很多廠家都能生產機器。搞偽幣的關鍵在於對雕版和解密係統的理解。彭延超在這方麵是高手。丁永泰在山裏一口氣買了那麽大的一塊地,是為了掩人耳目。莊園什麽的都是噱頭,花兩百多萬修那條水泥路也是為了方便運輸貨物。”
“丁永泰手下還有三個人,都是心腹。”
“上個月他們已經把機器運過去了,完成了安裝。”
“前個星期丁永泰通過省屬出版集團的關係,買到了一批特殊用紙,備齊了原料。”
說著,王雄傑拉開旁邊的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虎平濤。後者接過,打開,看到裏麵夾著一張嶄新的紅色百元大鈔。
王雄傑道:“這是他們搞出來的樣品,目前在山上已經存了兩千多萬。丁永泰正在積極尋找買家。這家夥還是很有頭腦的,剛開始的時候沒太貪心,真偽兌換價一比一點九,五百萬以上可以優惠到一比二。”
虎平濤拿起那張偽鈔,拎著邊角用力甩了幾下,幣麵挺括,發出帶有強烈質感的聲音。
製作相當精美,技術上沒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