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停車費
“停車費可不是亂收的啊!就算是鬧市區的國資車位也沒這麽高,何況我才停了兩小時不到,她憑什麽收這麽多?”
“當時我就跟她理論,她嚷嚷著一直就這麽收。我說那行,既然你要收錢,那就把收費依據拿出來給我看看。隻要有相關單位的規定,該給多少我就給多少。”
“她說沒有,還打電話叫了個男的過來,威脅我,不給錢就不讓走。”
楊超的敘述簡單明了,也很清楚。
聽到這裏,虎平濤覺得有些奇怪。他沒有忙於問老婦,疑惑地看著楊超:“這旁邊就是迎紅社區的辦事處,你怎麽不進去問問?”
說著,虎平濤側身指了一下斜對麵的新燕賓館。
楊超屬於性子比較急的那種人。他雙手一拍大腿,很是惱火地叫道:“嗨,別提了。我就是想著社區辦公室就在旁邊,所以我沒跟她理論。關上門,鎖了車,我就進去找人。可問來問去,裏麵的人要麽說不清楚,要麽幹脆就是什麽都不知道。”
停頓了一下,楊超補充:“對了,警官你剛才說錯了,這裏不是迎紅街社區,而是上義社區。”
聽這麽一說,虎平濤也滿麵恍然:“對,對,對,是我弄錯了。這裏的確是上義社區。”
馬路對麵的岔街叫上義街,以前跟迎紅社區歸在一塊兒。前年全市重新劃區,以新的十字中軸為界,原本屬於渡口區的一部分就劃歸盤江區。從那時候兩個社區就合並,從此隻剩下一個“上義社區”。
虎平濤以前來這邊辦過公事,潛意識認為這裏就是迎紅社區。再加上新燕賓館的牌子早就拆了,社區掛牌麵朝馬路正街,跟這邊剛好相反,所以也就沒想起來。
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巷道對麵的社區辦公樓,沒有說話。
感覺這事兒透著古怪。
眼前這塊地顯然是屬於上義社區管轄。停車費該收多少暫且不說,可爭吵和糾紛就發生在眼皮底下,偏偏社區管事的置之不理……這顯然不太對勁兒。
想到這裏,虎平濤轉過身,注視著站在楊超對麵的老婦。
之前覺得她應該在五十歲左右,現在細看她兩邊眼角密密麻麻全是皺紋。身材豐腴,顴骨較高,白頭發很少,因此乍一看顯年輕,但實際年齡應該在五十五歲以上,甚至六十。
她身上的衣服雖是廉價貨,式樣卻很新潮:玫紅色彈力緊身短褲顏色鮮豔,白色雪紡襯衫,裸色高跟鞋的鞋跟至少有八公分,妝色也很濃……總之,這是一個很時尚的老婦。
虎平濤一邊留意各種細節,一邊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文永仙。”老婦有些猶豫,她顯得有些緊張。不等虎平濤提出後續問題,就連忙申辯:“這附近的車位都歸我們家管,停車必須給錢。”
“歸你們家管?”虎平濤敏銳地抓住這句話,問:“你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具體做什麽工作?”
老婦的情緒越發緊張。她結結巴巴地說:“我男人,還有……我兒子……”
虎平濤注視著他:“他們在哪兒上班?”
“……沒……沒上班。”老婦遲疑著回答:“我們就在這裏守停車場。”
虎平濤思考片刻,決定把問題回到停車費方麵。
他抬手指了一下楊超,繼續問老婦:“他停車的時候,你有記錄時間嗎?”
老婦舔了舔塗抹太多口紅的嘴唇,回答的有些不太情願:“……記了。”
虎平濤伸出右手:“給我看看記錄憑證。”
老婦身上斜挎著一個月牙形的坤包,她解開拉鏈,拿出一個破舊發黃的小本子,帶著猶豫且小心的神情,慢吞吞地遞過來。
虎平濤翻開一看,本子上記錄的東西很雜很亂:有電話號碼,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數字,還有一些人名和地名……他直接翻到最新的記錄頁麵,隻看到幾個潦草的數字和字母,卻沒有車牌號。
他抬頭看著老婦,皺起眉頭問:“這上麵哪兒有停車記錄?找不到啊!”
老婦連忙湊過來,指著紙麵上歪歪扭扭的“一二五”,急急忙忙地說:“這個,這個就是啊!”
“這是停車時間?”虎平濤看得滿頭霧水,疑惑地問:“那你怎麽不把車牌號寫上去?這樣一來怎麽分得清啊?”
“不會弄錯的。”老婦指著數字“一二五”前麵那個看似莫名其妙的圖案,轉過身,指著楊超的那輛“廣汽傳祺”,認真地說:“他車頭上有這個,我照原樣畫了下來。”
雖然不是很像,可聽她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虎平濤聽明白了,也想明白了,但該問還是得問:“那這個數字“一二五”呢?這怎麽回事?”
老婦解釋:“他是一點二十五停的車,我記的也是這個時間,沒弄錯。”
虎平濤轉向楊超:“你幾點來取的車?說說具體時間。”
楊超張口回答:“三點半以後……好像是三點四十二還是四十五……總之不會超過三點五十。”
時間弄清楚了,事情解決起來就不那麽麻煩。
虎平濤低頭看著手中的筆錄本,麵向老婦:“文永仙……他停車時間前後不超過三個鍾頭,你收他三十塊停車費的依據是什麽?”
“按照去年頒布的《省城道路停車收費標準》,根據區域劃分,路內停車泊位收費總共分為三個檔次。”
“一類區域白天時段:從上午八點到晚上八點,每半小時收費四元。夜間時段從晚上八點到次日上午八點,每小時五元。”
“二類區域,白天時段每半小時兩塊五,夜間每小時四塊。”
“然後是三類區域,白天每半小時兩塊,夜間時段首小時,也就是第一個小時收費三塊,之後順延的每小時兩塊。”
虎平濤的記憶力非常強大,各方麵的相關條例他熟記於心,隨手拈來……無論王雄傑還是雷躍,都對他這方麵的能力很佩服。尤其是王雄傑,經常悻悻地說:你小子的腦袋究竟是怎麽長的?實在太可怕了。
楊超一聽頓時高興起來,他質問老婦;“是啊!一類區域白天每小時才收八塊錢。就算停滿三個鍾頭也才二十四塊。我這停了兩個多小時,你自己在本子上也記著,憑什麽要收我三十?”
文永仙滿麵漲紅,她又急又氣,明顯說不出什麽道理,幹脆左手反叉著腰,右手指著楊超叫道:“我一直就這麽收的。什麽規矩不規矩,我不知道,也管不著我。反正今天你不拿槍就不準走,三十塊一分都不能少。”
楊超也急了:“你這是什麽話啊?你以為你是誰啊?當著警察的麵你還敢這麽說,你……你這根本不是收停車費,直接明搶啊!”
虎平濤心中也來了氣,他控製著情緒,盯著老婦,冷冷地問:“你說你在這兒守停車場收費。那你應該有發票吧?”
一聽“發票”兩個字,文永仙越發顯得煩躁:“發票放在家裏,我沒帶在身上。”
虎平濤認真地說:“索要發票是所有消費者的權利。沒帶就回去拿吧!”
老婦怒視著他,蠻橫地說:“你們警察統統都是土匪。我收這點錢容易嗎?還要什麽發票……說了沒帶就沒帶,改天再給。”
虎平濤很平靜,沒有動怒:“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這事兒我也隻能走程序。都跟我走一趟,去派出所談吧!”
“派出所”三個字對老婦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威懾力。她頓時慌了,急急忙忙地說:“別……那個……發票有……有的。你等會兒,我打電話叫人送過來。”
她從坤包裏拿出手機,撥通號碼,低聲說了幾句。
大概五分鍾後,一個壯實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巷口。
他三十歲左右,滿臉橫肉。剛出現的時候很有點兒凶神惡煞的樣子,等看到身穿製服的虎平濤和李元海,表情忽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很快來到近前,男子壓低聲音問:“媽,誰要發票?”
老婦抬手指著楊超,氣鼓鼓地說:“就是他了嘛!三十塊的停車費都不願意給,窮逼一個。”
楊超聽得火起:“你罵誰呢?”
男子顯然不願意多事,連忙攔住想要發作的老婦,直接塞了兩張停車發票過來,煩躁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我媽上年紀了,你也別跟她一般見識。你給十塊錢,趕緊走吧!”
虎平濤冷眼旁觀,淡淡地說:“之前不是說三十嗎?怎麽到了你這兒就變十塊了?”
男子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好看,他擠出一絲笑,低聲解釋:“那個……我媽年紀大了,腦子不太清楚。錢多錢少的她分不清楚,也記不住太多的規矩,還請你們多多諒解。”
這話說得倒是合乎情理。
虎平濤沒理他,轉向楊超:“把發票給我看看。”
楊超依言遞過來,虎平濤拿在手裏仔細端詳。
隨後,他將發票還給楊超。
“行了,既然有發票,今天這事兒就算結了。”
虎平濤轉向男子:“我們出警是有規矩的。當事人必須留下姓名和電話。”
男子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我叫徐強,就住在旁邊。電話是這個。”
他說了一串數字。
虎平濤分別讓涉事雙方在筆錄上簽字。
……
回去的路上,李元海駕駛電動車,百思不得其解,問:“所長,剛才的事情,算是處理完了?”
虎平濤淡淡地笑道:“怎麽,你覺得我的處理方式不對?”
李元海有些怕他,訕訕地說:“……那個……那女的明顯是違規收取停車費。要換了是我,別說是三十,就連那十塊錢都不會給。”
虎平濤笑道:“你說的沒錯。”
停頓了一下,他認真地說:“其實那兩張麵值五塊的停車發票是假的。”
李元海“啊”了一聲,手裏握著的方向盤差點鬆了。
虎平濤進一步解釋:“那是舊版發票,票據真假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麵:首先,真票的字跡顏色較淺,假票的字跡顏色較深;其次,真票是有防偽水印的,也就是票麵上的紅色斜紋,對著光一看就有;第三,真發票的紅色票號遇到水會消失,幹了以後又會重新顯示;最後,真發票的紙質摸起來比較厚,假的很薄。”
“舊版發票去年六月份就停用了。如果是手續齊全的正規停車場,就會按照規定領取新版發票。”
“今天這事兒其實就是李鬼扮李逵,而且這女的膽子也挺大,張口就管人家要三十塊錢。如果她少要點兒,那個姓楊的車主說不定就給她了,也不會報警。”
李元海聽得滿頭霧水,疑惑地問:“所長,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為什麽不當場揭穿?把他們帶回所上處理?”
虎平濤沒有搭腔。
他思考了近半分鍾,才緩緩地說:“這事兒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具體該怎麽辦,我還得回去跟譚濤好好商量一下。”
……
耳原路派出所,所長辦公室。
譚濤聽完虎平濤對整件事的敘述,若有所思地說:“這事兒不複雜,兩個多鍾頭收三十塊錢本來就不合理,停車發票也是假的,說穿了就是違規收取停車費。”
虎平濤用力敲了下桌子:“的確是這樣。可問題是,事發地點就在上義社區大門口。這才是最讓我想不通的。”
譚濤頓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事兒與社區有關?”
虎平濤點點頭:“這不明擺著嘛!停車場就在旁邊,與社區辦公樓就隔著不到二十米。那個叫楊超的車主也說了,三十塊的停車費不合理,他直接進了辦公樓找人想問個明白。可社區的人要麽說是不清楚,要不就幹脆一句話————不知道。”
譚濤笑道:“是挺詭異的哈。你說的沒錯,這事兒的確沒有表麵上看來那麽簡單。”
虎平濤加重了語氣:“就那女的,文永仙母子倆,真正是明目張膽啊!當著我的麵還敢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