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法理,人情
“個性強不是肆意妄為的理由。這生活中總有磕磕碰碰,吵架的事情在所難免。如果一直為所欲為,到了最後就會發展成肆意妄為。就像今天這事兒,如果曹玉欣平時就能自我約束,手腳勤快些,大家也能玩到一起。可她偏偏自視甚高,覺得所有人都得捧著她。”
張明全低聲笑道:“小女生,很正常。張雲峰平時應該很寵她,所以……”
“所以張雲峰的處理方式很有問題!”虎平濤直言不諱:“其實之前在山上的時候,我故意當著大夥兒說“給偷包的人機會,隻要自己站出來承認就事兒”。當時我已經知道包是曹玉欣偷的,也知道她大概把包藏在什麽地方。我之所以那樣說,是想要給她個教訓,別那麽高高在上。”
“社會毒打的方式有很多種,我這個隻是其中之一。我也不知道曹玉欣對唐姐哪兒來那麽大的恨意?簡直莫名其妙啊!就因為讓她幫著做事,幫著燒烤,就這麽把人很恨上了?這究竟什麽腦子,什麽性格啊?”
張明全也陷入思考:“可能與她的家庭有關吧!”
虎平濤神情嚴肅:“既然她家裏人沒把她管教好,那就讓社會教她做人。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可不是故意恐嚇,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是真的。既然她拒絕我給的機會,咱們就公事公辦,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張明全有些驚訝,手抖了一下,夾在指尖的煙頭掉落在地:“小虎,你的意思是……真要把他們送進去?”
虎平濤重重點了下頭:“我已經讓所裏打電話通知張雲峰和曹玉欣兩邊的家人。”
“這個……”張明全猶豫了一下,認真地問:“小虎,能不能從輕發落?”
虎平濤側過身子,上下打量了張明全一番:“張哥,你想私了?”
張明全苦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是過來人,我也有孩子。我兒子從小就不聽話。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上初三那年,大家都忙著備戰中考,他卻每天放學以後跟著幾個社會上的人在外麵打遊戲。那時候家裏雖然還是挺富裕的,可我為了管控,就沒給他太多的零花錢。玩遊戲必須得有錢啊!他就趁我不備,悄悄偷拿我錢包裏的零錢。後來被我發現了,狠狠揍了一頓,當天晚上他沒吃飯就賭氣跑了。”
“第二天,有人打電話給我,說我兒子在他那兒。我按照地址趕過去,才知道臭小子在馬路上溜達,餓到半夜實在受不了,就在一個燒烤攤上點了東西,吃完以後沒錢給,還嚷嚷著讓老板看著辦。”
聽到這裏虎平濤不禁笑了:“張哥你這兒子挺有意思,那麽小就吃霸王餐。”
張明全長呼短籲:“我那天是感覺臉被丟盡了,真的很想一棍子把他活活打死。當時沒多想,從旁邊抓起椅子就打算衝他腦門上砸,幸虧燒烤攤老板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攔住。”
“那是個好人……真的是好人!他把我兒子帶回家裏過了一夜,第二天才問了電話號碼打給我。他說他閨女小時候也不聽話,跟著社會上的人混,沒考上高中,去了技校。以前私生活挺亂的,同時跟好幾個男人有來往。直到二十八歲那邊,也不知怎麽的忽然開了竅,懂得尊敬父母,也開始上進了。上電大函授班,後來考成高,還考了會計師證,現在工作也不錯。”
“他跟我聊的時候,我兒子就在旁邊聽著。小虎啊……你不知道,那天我哭得跟淚人似的。我也不管什麽臉不臉的,反正事情都那樣了,自己沒教育好兒子,也怨不得別人。我拉著燒烤攤老板管他叫“大哥”,把我這些年來的辛酸說了個遍。他一直勸我想開點兒,說男孩子開竅晚,小時候喜歡玩也正常,還讓我兒子好好聽我的話,說我這個當爹的真是不容易。”
虎平濤聽出了張明全話裏的重點:“他沒報案?你們私了?”
張明全點點頭:“是啊!他沒打電話給警察,而是直接打電話給我。這要換了別人,要麽直接把我兒子送派出所,要麽得讓我賠一筆錢……他姓王……王哥說了,人活著都不容易,沒必要死摳著不放。”
“那天在王哥家裏,他炸了一盤花生米,讓我跟他一塊兒喝酒,雲南清。男人喝了酒話就特別多,什麽都說。喝著喝著我兒子也湊進來,我也不管他是否成年,給他倒了一杯。”
看著神情感慨的張明全,虎平濤微笑著問:“醉了?”
“醉了。”張明全歎道:“可也醒了……我指的是這裏。”
他抬手指了一下額頭:“從那以後,我兒子就像變了個人。雖然距離中考隻剩下一個學期,他還是拚命追趕上來。這小子發起狠來連我都覺得可怕。你想想,初三上學期的時候,他是妥妥的學渣,全班五十二個學生,期末考他排在倒數第三,所有副科都不及格。我當時都想好了,花點兒錢,托人找關係給他上個好點兒的中專。可我做夢都沒想到,中考的時候他居然考了五百多分。”
虎平濤掏出自己的香煙,遞了一支過去,問:“張哥你兒子現在哪兒工作?”
張明全接過煙:“大學畢業以後他報名參軍,現在是正營級。”
虎平濤笑道:“看來當年那事兒對他觸動很大。”
“是啊!我這輩子都得感謝王哥。”說到這裏,張明全忽然情緒有些低落:“但好人不長命啊……五年前,王哥晚上出攤,一個混蛋酒後駕車,直接撞上他的攤子,王哥他……”
搖搖頭,後麵的話沒說。
虎平濤又點起一支煙,邊抽邊問:“張哥你打算跟張雲峰和曹玉欣私了,是想要放他們一馬?”
張明全點頭回答:“年輕人難免走錯路……說實話,如果當年王哥打電話報警,我兒子這輩子就完了。一旦在檔案裏留下汙點,就過不了政審,更談不上當兵入伍。”
“小張和小曹都還年輕,今天這事兒也是偶然,沒那麽大的仇。我覺得小曹隻是一時糊塗。”
虎平濤問:“張哥,聽你這意思,回來的時候曹玉欣在車上求過你?”
張明全認真地說:“她哭得很厲害,一個勁兒的認錯,說是對不起我和阿敏。”
虎平濤來回踱著步,低頭注視著腳下的地麵。
平心而論,他很想讓張雲峰和曹玉欣好好受點兒教育。
可他也承認,張明全說的很對。
尤其是張明全兒子與燒烤攤主老王的故事,讓他聽了很受感動。
法律之外,不外乎人情。
如果是窮凶極惡的暴徒,虎平濤絕沒有將其放過的理由。
可是現在……
想了想,他停下腳步,抬起頭,注視著張明全:“既然張哥你這麽說了,那就照你的意思,等曹玉欣家裏人來了,你們雙方私了。”
張明全臉上露出微笑:“謝謝!”
虎平濤提醒道:“不過這事兒也不光是咱倆說了算。如果曹玉欣的家人跟她一個態度……嗬嗬……”
他搖搖頭,沒往下說。
張明全繼續笑道:“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那你照你說的辦,我沒意見。”
……
星期一,正常上班。
半島金苑那邊房子大,蘇小琳雖然出了月子,可她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去健身房鍛煉。虎平濤工作忙,一個星期也不見得能回家,兩個孩子隻能交給老人照看。
李靜蘭已經辦了提前退休,搬到省城跟兒子兒媳住在一塊兒。陳珺每天都會過來,她和李靜蘭處得特別好,倆人一起買菜做飯,平時沒事就帶著孩子在附近走走。
蘇穆以前在文聯工作,文化界的人都認識。蘇小琳生了一對龍鳳胎,這成了蘇穆在朋友同事麵前最大的炫耀資本。無論聚會還是酒局,他都會打開手機讓展示孫兒的照片,臨了還不忘很高調的加上一句:“這可是雙胞龍鳳胎,哈哈哈哈……你家的呢?”
很多年輕人對婚姻的概念已經淡化,還有很多人雖然結婚,卻選擇丁克……殊不知,在家裏的老人看來,總覺得很不是滋味兒。
李靜蘭昨天晚上做了包子。餡料是口蘑、鮮肉、木耳、筍丁、豆腐皮和蝦皮拌的,味道鮮美,早上起來放進蒸籠裏熱一下,再熬上一鍋小米粥,吃起來很順口。
虎平濤一口氣吃了八個包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稀裏呼嚕喝光碗裏的粥,穿上外套,分別與母親、嶽母和媳婦打過招呼,往嘴裏又塞了一個包子,拿上李靜蘭事先給他準備好的食品袋,急匆匆地出了門。
他得趕在交通早高峰來臨前去單位,否則就得堵在路上。
進了辦公室,譚濤正端著搪瓷缸子大口劃著米線,目光卻盯著擺在桌上的台曆,看得出神。
他昨天值夜班。
虎平濤把裝有包子的食品袋扔過去,問:“你看什麽呢?”
譚濤笑道:“閑著沒事就看看黃曆。這台曆上帶著呢!你別說,還挺有意思:今天宜動土、嫁娶、出遊……哎你說要不咱們跟局裏申請一下,是不是跟其它派出所搞下聯誼?具體時間就參考黃曆?”
虎平濤笑著回答:“這種事情隨便想想也就罷了,千萬別當真。搞聯誼這主意不錯,能增進相互了解,可問題是咱們都忙成這樣,平時有空大夥兒都要休息,誰也不願意啊!”
譚濤一聽就有些泄氣,歎道:“是啊……”
他隻能麵對現實。
偏了下頭,看見虎平濤扔在桌上的食品袋,看見裝在裏麵的包子,譚濤的興趣來了。他伸手拿過將其解開,笑道:“你哪兒買的包子?聞起來挺香的。”
虎平濤瞪了他一眼:“這是我媽親手做的,你有錢也買不到。”
譚濤張嘴咬下去,讚不絕口:“好吃,真好吃。又鮮又香,伯母的手藝真不錯。”
看他吃得高興,虎平濤笑道:“你吃著,我先忙去了。”
譚濤連續值班超過兩周,這個星期虎平濤回來替他。
所裏的事情很多,大大小小都要領導簽字。
……
快十一點的時候,接到一一零指揮中心電話:正昌西路有人報警,請盡快趕往處理。
虎平濤帶著李元海趕到現場的時候,隻見幾輛婚車停在路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躺在為首第一輛車前,雙眼緊閉。
虎平濤分開圍觀人群走進場子中央,環視四周,問:“誰報的警?出什麽事兒了?”
旁邊走過來一個身穿銀灰色西服的年輕男子,他胸前佩著花,連聲回答:“我,是我報的警。”
李元海這時候剛好蹲下去看了躺在地上那老人的情況。伸手推了兩下,老人睜開眼睛大聲怒道:“誰他1嗎的推我?推出毛病我找你要醫藥費!”
見狀,虎平濤心中已有計較。他沒管躺在地上的老人,直接問那年輕男子:“到底怎麽回事?”
年輕男子大倒苦水:“我今天結婚。大清早就約了朋友一起去接新娘,走完流程,所有人上車,準備去酒店。結果車隊剛出小區大門,他就從路邊衝了出來。”
說著,新郎伸手指著躺在地上的老頭:“他撐著一個鋼架,就是給活動不便老人用的那種。走路隻能一點點地挪。我和新娘坐在第二輛車上,前麵具體什麽情況我也沒注意,隻是看前車停下來,時間長了,我也隻能下去看看。等我過去一問才知道————他是來要紅包的。”
“既然是要喜錢,那也很正常。不管認不認識,隻要人家開口,多多少少都會給點兒。昨天晚上在家裏的時候我就準備了一些紅包,專門應對類似的事兒。”
說著,新郎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一個紅包,當著虎平濤的麵打開:“喏,就是這種。”
虎平濤伸手接過打開,紅包裏裝著一張嶄新的十元鈔票。
他看了一下,將紅包遞給新郎,問:“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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