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爭議
虎平濤敏銳抓住了這句話裏的關鍵細節:“她指的是什麽車?自行車、摩托車,還是汽車?”
“大巴。”李博文回答:“我記得很清楚,張雅翠當時的原話是:你會不會修咱們學校裏的那種大車?”
虎平濤繼續問:“你當時回答“會修”,張雅翠是怎麽說的?”
李博文搖搖頭:“她什麽也沒說,這事兒就這麽過了……等到第二天,她單獨找到我,說是想跟我學修車。”
陸曉旭感覺似乎抓住了某種關鍵的東西:“她想修你們學校裏的車?”
“是的。”李博文點頭:“當時我以為她是開玩笑,可為了充麵子,我答應周末可以帶她去我爸的修理廠。可張雅翠說,用不著那麽麻煩,學校裏就有現成的大巴。正好那時候車庫裏沒人,讓我和她偷偷溜進去,指導一下。”
虎平濤對此表示懷疑:“一個從未碰過機械的新手,她需要什麽樣的指點?”
李博文對此也是滿腦子糊塗:“我也不明白,就跟著她去了車庫。感覺她當時就是在勾引我,一直用身子貼著我,然後從車庫角落裏找些物件,站上去,隔著窗戶,讓我給她講解駕駛室裏的各種機件。”
陸曉旭同樣感到疑惑:“如果想要了解機械方麵的操作,她自己買本書看看不是更好嗎?”
李博文回答:“我也是這麽說的。可張雅翠說她看過書,但很多地方看不明白,需要我當麵解釋。”
虎平濤想到其它方麵:“她當時都提了些什麽問題?”
李博文陷入回憶:“張雅翠問的有些雜,感覺東拉西扯。離合器、刹車、郵箱……對了,她問的最多的就是刹車。我給她詳細解釋了刹車的工作原理,以及大車和小車在這方麵的區別。”
虎平濤繼續問:“張雅翠會不會開車?”
陸曉旭側身看了他一眼;“港城報考駕照的規矩跟內地一樣,必須年滿十八周歲。”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虎平濤解釋道:“我問的是張雅翠會不會開車,而不是她有沒有駕照。”
陸曉旭恍然大悟。
李博文這次比較主動:“張雅翠跟我提過好幾次,說是想學開車。我說這事兒我也沒辦法。她卻說我爸既然是開修理廠的,隻要隨便找個熟人幫忙教教她就行。”
虎平濤問:“你是怎麽回複的?”
李博文道:“我說這不可能。現在考駕照比以前管得嚴,無照上路一旦被抓住,所有人都得連帶著進去。於是我一直沒答應她,後來她看我態度很堅決,就沒再提了。”
虎平濤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為什麽那天你沒有參加郊遊?”
“我很害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博文已經沒什麽可隱瞞的。他臉上顯露出前所未有的輕鬆,說話節奏和語氣也正常了許多:“張雅翠一直纏著我,不是找我要錢,就是要我幫她做事。”
陸曉旭對這話表示懷疑:“這些理由似乎說不過去吧?”
李博文低著頭,情緒有些低落,也能看出他身體裏正醞釀著憤怒火焰:“你們不明白……我喜歡的人是姚新秋,一直都是這樣。新秋和張雅翠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和張雅翠的關係也很近。尤其上了中學以後,我們經常約在一起吃飯、逛街。新秋比張雅翠大幾個月,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我以前也覺得張雅翠活潑可愛,從未想過其它。”
陸曉旭諷刺道:“可你們還是睡在一塊兒了。”
“我知道,那都是我的錯。”李博文雙手用力揪著頭發,發出不甘且沮喪的哭泣,後悔和懺悔的聲音同時從他口中發出:“我和新秋處了好幾年,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該有的也都有了。說實話,新秋身邊沒有別的男人。她也認定了以後肯定要和我結婚。正因為這樣,我對她產生了一些厭倦,也可以說是審美疲勞。”
陸曉旭冷冷地看著他:“所以麵對張雅翠的誘惑,你沒有拒絕,甚至應該可以說是非常主動。”
李博文的聲音越發低沉:“我知道她不幹淨。張雅翠很早以前就在外麵混了。那天晚上我就發現她不是初女,她當時說“不需要你負責,我隻是很喜歡你,很眼饞姚新秋,想要得到你”。我信以為真,沒想到她趁我不注意,用手機偷拍了我的照片,用這個要挾,讓我離開姚新秋,轉而選擇她。”
“我壓根兒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兒。像她那種女人,睡了也就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最初那幾天我還是有顧慮的,畢竟她手裏有我的照片,如果被新秋和我的家人看到,情況肯定會變得更糟。不過我對新秋還是挺了解的,她屬於那種隻要多說說好話,態度好點兒就能哄過來的女孩。隻要不被她媽媽看到那些照片,事情還可以挽回。”
“所以我沒敢違背張雅翠的意思,老老實實給了她一些錢。誰知她的胃口越來越大,簡直是個無底洞。照這樣下去,就算把我自己賣了也無法滿足她的要求……思來想去,我決定跟她攤牌。”
“那天晚上我約了她出來,原本想好好談,大家好聚好散,大不了我再給她一筆錢。哪怕是借高利貸我也會給她。可她的態度很堅決,說無論如何都要我做她男朋友,而且畢業就結婚……這不開玩笑嘛,我根本看不上她,總不可能睡過一次就要永遠保持那種關係。”
“張雅翠無論哪個方麵都比不過姚新秋,人也長得一般。結婚……這種事情想想都不可能。”
“我當時被她糾纏得越來越煩,就反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張雅翠什麽都沒說,轉身跑了。”
“第二天,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幾個人堵住。他們揍了我一頓,後來張雅翠出現了,她告訴我,要分手也可以,但必須給她一筆分手費。”
陸曉旭微微點頭,這些事情都很合理:“她要多少錢?”
“五十萬。”李博文在喘息,他麵色發紅,張著嘴,仿佛缺少氧氣幾近憋死的魚:“我……我哪兒有這麽多錢啊!”
虎平濤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認真地問:“後來呢?”
李博文將整個頭部埋在雙手合攏的臂彎中間,發出低沉的哭泣:“我實在是沒辦法,就求她能不能少要點兒。她卻告訴我,必須在限定時間……也就是兩個星期之內把錢給她。否則就把照片和化驗單公開,讓所有人知道我的真麵目。”
“我被嚇壞了,一個勁兒的求她。”
“她根本不理,跟那些人轉身離開。”
“我算是看清楚了,張雅翠就算不是大家的女人,也是大哥的女人。我真後悔當初瞎了眼,跟她這種人發生關係,還被她抓住把柄。”
“我東拚西湊弄,又以各種借口從我爸媽那裏騙了些錢,好不容易湊了十六萬給她。張雅翠問了剩下的錢什麽時候給……我那幾天精神憔悴,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精神。人嘛,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脾氣,被她催促著,我也火了。就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反正我已經沒錢了。你要是願意,就等我緩緩,反正以我的家底,三十幾萬也拿得出來。可如果事情鬧開,被我父母知道,那就一分錢也不會給你,說不定還會報警,告你訛詐,讓你把現在這十幾萬一分不剩的全部吐出來。”
“張雅翠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我沒騙她,可能也覺得我已經到了被壓榨的底線,再刺激下去隻會對她不利,所以就沒繼續找我要錢。”
“後來,她說要我幫他做事,就是讓老師和同學選擇小鳳山作為郊遊目的地。張雅翠說了,隻要把這事兒辦成,那三十多萬就一筆勾銷。”
“我答應幫她辦了。可我一直在想這究竟是為什麽?以我對張雅翠的了解,她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女人。我以前去過小鳳山,那邊雖說風景不錯,卻很偏僻。隻有幾間小木屋,還有一些臨時設置的土灶,便於遊客燒烤。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很害怕,本能的想要離她遠點兒,所以在郊遊之前我就去了一趟醫院,開了一份發燒證明。”
陸曉旭皺起眉頭問:“你花錢買通了醫生,給你開了假證明?”
李博文搖搖頭,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我提前去了醫院旁邊的一家茶館,喝了很多茶……溫度很高,很燙的那種。我提前做了預約,進去以後先量體溫,然後我跟醫生說學校還有課,必須趕著回去,就不做其它檢查了。醫生根據體溫測度開了證明。”
虎平濤不禁笑了:“沒看出來,你還會這一手。”
單憑體溫檢測,很容易造成病理誤判。現在醫院檢查大多需要血檢,尤其是“感冒發燒”之類的常見病,很少通過體溫進行判斷。
說起來,李博文也是精明人,隻是沒走對路子。
思考片刻,虎平濤認真地問:“你和張雅翠接觸比較多。還是通過你的角度說說自己的看法吧!你覺得……張雅翠為什麽要這樣做?”
李博文惶恐地搖著頭:“我不知道。”
虎平濤抬起手,做了個安慰的動作:“別緊張。我的意思是,無論你知道還是不知道,反正從你的角度來分析問題————她為什麽要把郊遊目的地選在小鳳山?”
李博文想了很久,緩緩地說:“我不確定……我也是猜的……會不會是張雅翠想要對付姚新秋,所以選擇小鳳山?”
虎平濤疑惑地問:“對付姚新秋?怎麽對付?”
李博文顯得很苦惱:“我真的不知道……都說了我是猜的。張雅翠跟道上的人很熟,她又一門心思的想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才會這麽想。”
事情到了這裏,再次陷入僵局。
從李博文嘴裏挖出的這些線索與車禍案的確有關聯。但無論虎平濤還是陸曉旭都不明白,張雅翠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最好,也是最直接的處理方式,就是抓住張雅翠,一問便知。
可她偏偏死了。
兩人相互對視,虎平濤對陸曉旭低聲道:“暫時就這樣吧!”
後者會意地點點頭,側身對記錄員吩咐幾句,起身離開審訊室。
……
回到接待室,陸曉旭歎了口氣,眉頭絞在一起:“我怎麽感覺這案子越來越複雜了。”
虎平濤邊思考邊說:“李博文應該不是凶手,也沒有在背後操縱這一切的理由。”
陸曉旭問:“你就這麽肯定?”
虎平濤回答:“他太年輕了……這個案子裏所有涉及的人都太年輕了。都是中四的學生,按照我們內地標準,都是高中生,而且剛上高一,連十八歲都不到……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還不到耍心眼兒搞陰謀的年齡。”
陸曉旭從椅子上站起來,左手叉著腰,右手五指張開,帶著很大的力度,從前額插進頭發深處,向後緩緩擼到腦後。他麵帶愁容,更多的還是煩躁與不安,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所有證據都指向李博文,他卻不是凶手。”
“他肯定不是凶手。”虎平濤歎了口氣:“李博文就是個想法太多,正處於青春期,衝動且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小男生。他連殺人都沒那個膽子,更不要說是策劃車禍這麽大的事情。”
陸曉旭剛走到窗前,一聽這話立刻轉身死死盯住虎平濤:“策劃?你的意思是,這起車禍早有預謀?”
虎平濤緩緩點了下頭:“張雅翠隻是個高中生,偏偏想要學車,而且還想更進一步想學修車。我覺得這其中必然存在著關聯。或許……這還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陸曉旭連忙回到桌前坐下,緊張且期待地問:“你對張雅翠是什麽看法?”
虎平濤與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你覺得張雅翠是真凶?”
陸曉旭沒有否認:“至少就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她的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