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苦命的人
虎平濤聽得目瞪口呆,搖頭歎道:“你們這是把鄭千山往死裏整啊!”
張立根的聲音很低:“本來就是要他的命……鄭千山騙了我的錢,娶了我的女人,我這麽做,也是應該的。”
……
廖秋和李建斌看過筆錄,立刻派人抓捕何玉仙。
她在審訊室裏的表現很潑辣,各種哭鬧,捶胸頓足,口口聲聲“你們抓錯人了”。
虎平濤擺出各種證據,何玉仙頓時呆住了。
“張立根那個憨雜1種,老娘眼睛瞎了,居然會看上他。”何玉仙咬牙切齒罵了一頓,實在躲不過去,終於開始交代。
“當年我嫁給鄭千山,的確有賭氣的成分,可說到底……還是因為錢。”
“那個時候,兩萬多不是一個小數。鄭千山雖然名聲不好,可他不缺錢。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隻要有錢,能過上好日子,別的事情根本算不了什麽。”
“再說了,我是個女的,在家裏沒地位。我爹也是個死要錢的。隻要有人出錢,就算是街邊的叫花子他也能把我嫁過去。原本想著張立根是個好的,在外麵掙了錢回來跟我結婚,沒想到他一把就在賭桌上輸了個精光……這種男人,根本就就是廢物,要了幹什麽?”
“後來才發現,鄭千山也是死要錢。他很摳門,就顧著自己出去花天酒地,手縫裏都漏不下幾個鋼鏰。我日子過得是真苦啊!老娘自己都吃不好穿不好,憑什麽要對你的閨女上心
?所以上學什麽的都是屁話,隻能自己顧自己。”
“後來跟張立根好上,是看著他平時幹活有把力氣,每年賣糧食,口袋裏也有幾個錢。反正已經和鄭千山睡過了,多睡幾個男人也不是問題。我就暗地裏跟著張立根,老娘出身子,他出錢,大家各取所需。”
“什麽情啊愛啊的都是屁話。老娘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年輕小姑娘。我也不給張立根太多的機會,每次睡覺他至少給我五十塊錢,後來漲到一、兩百,再後來就更多了。這男人手裏真不能有太多錢,有錢就花心,花心就變心,變心就不顧家……我得幫張立根管著錢,否則就落到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手裏。”
“孩子是張立根的。其實什麽男孩之類的說法,都是我騙他的。無論男女我都要,必須把孩子生下來。他和鄭千山不一樣,有個孩子才能栓住他。那時候我沒想太遠,隻是覺得有了孩子做借口,以後才能繼續往張立根哪兒要錢。”
“我畢竟老了,歲月不饒人。年輕的時候看著漂亮,張立根也喜歡我的身子。可上了年紀,男人就不這麽想。隻要手裏有錢,年輕的小姑娘到處都是。就算張立根是個老實人,可老實人一樣控製不了屁股底下的那二兩肉。”
“我可不是什麽男人都要。這麽多年,也就隻有張立根一個。不信你們可以去查。”
“我想過,這輩子就這麽過了。反正是個農民,窮點兒苦點兒也就算了。”
“可沒想到天上掉餡餅,拆遷改造,不僅是新房子,還有一大筆補償款。”
“鄭千山是個挨千刀的,他拿了錢,一分都不給我。我去拆遷辦鬧,人家說了:房子和地都在鄭千山名下,他才是正主兒,所以款子直接打到他的賬戶上。就算我是他老婆,這事兒也隻能在家裏自己解決。”
“我找過村委會,村長說這事兒他管不了,也沒法管。”
“那可是好幾十萬啊!加上新房就是兩百多萬。”
“我豁出去了,跟鄭千山好好談了一次。威脅他:要是不分錢,就把他那些事情全都說出去。主要是扒寡婦門,還有在外麵賭錢。可他壓根兒不怕,說他這些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說什麽他被警察抓進去又放出來,政府都拿他沒辦法,扒寡婦門算得了什麽?他嚷嚷著讓我去找那些女人,看看有誰願意出來證明他亂搞男女關係……我也是沒辦法,遇到這麽個臭不要臉的混蛋,隻能說我命苦。”
“沒錯,鄭洽剛的確不是鄭千山的兒子。我當年瞎了眼,沒看出鄭千山是個吝嗇鬼。他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他就是個要錢不要家的混賬王八蛋。他可以每天不回家在外麵鬼混,可我不行啊!就算我不願意養閨女,可總得管兒子。上學、找工作、娶媳婦……這些事情哪一樣不要錢?”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這些年我一直跟張立根睡覺,從他手裏拿錢,這個家早就撐不下去了。”
“尼瑪的,老娘苦死苦活,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陪著張立根那個老醜鬼……你當我願意啊?”
“我早就想要鄭千山死了。隻不過,以前一直沒下決定。可這次不一樣,新房加上補償款,他爹媽死的早,也沒有兄弟姐妹,隻要姓鄭的兩腿一蹬,這家裏的一切都歸我。”
“我可不想坐牢。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尋思著找機會讓鄭千山好好受下刺激,心髒病高血壓什麽的一起發作,到十八層地獄裏跟他爹娘做伴兒。”
“他平時吃的降壓藥是複方羅布麻片。小片,圓的那種。鄭千山買藥都是自己去,他對別人不放心。而且買了藥還要當場擰開蓋子看看,確定沒有問題才付錢。”
“鄭千山小心歸小心,卻是個沒腦子的白癡。我早就看好一種藥,那是複方丹參片的小劑量款,外形跟羅布麻片一樣,都是小圓的,中間鼓起來的那種。外表沒有區別,放在手裏很容易混淆。”
“還有速效救心丸,我也提前準備,用的是複方丹參滴丸。反正速效救心丸就裝在一個小葫蘆瓶裏,我趁著鄭千山不注意,偷偷給他換了。都是黑色的小芝麻丸子,他老眼昏花,就算能看到也分不清楚。”
“我讓張立根約了王慶國、楊達富和陶興正。隻要他們三個約鄭千山打麻將,先輸後贏,或者在約定的時間突然玩個詐糊,要不就是花豬什麽的,給鄭千山一個驚喜,張立根再把巡邏的警察帶過去,用“抓賭”的名義嚇唬他,鄭千山就算不死,也得活活脫層皮。”
“以前我見過村裏的老人中風。什麽打電話送醫院根本不管用,說不行就不行了。其實鄭千山也差不多快躺棺材了。他早年把身子都掏空了,現在稍微走幾步遠路就氣喘心跳。照理說,我耐心等上幾年,他肯定走在我前頭。可我……可我實在是沒辦法。鄭千山那個老雜1種花錢如流水,一個晚上就能撒從去好幾千。照他這種搞法,就算是死,給我們娘仨也剩不下多少。”
“反正我沒殺人。我承認鄭千山的藥是我換的。我在家裏忙,給他拿錯了藥,他自己眼瞎,死了活……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警察看著辦吧!反正我也上了歲數,好歹我兒子以後能住上新房,還能得到一大筆遺產,我這個當媽的也知足了。”
……
午餐時間,陳信宏從食堂打來飯菜送到辦公室,可無論是虎平濤還是廖秋,兩個人都沒心思吃飯。
“我在派出所待了這麽多年,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見多了,可是像這種案子……還是第一次。”廖秋抽著煙,發出長長的歎息。
虎平濤撥弄著擺在麵前的飯盒:“賭博這種事情,害人害己。可話又說回來,張立根這個人……挺能忍的,讓我想起了德川家康。”
這話實在太意外了,而且兩者之間毫無關聯。在旁邊邊吃飯邊聽的陳信宏不由得愣住,過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小虎,德川家康跟這事兒有什麽關係?”
“德川家康也是個能忍的主兒。”虎平濤笑著解釋:“這家夥與信長和豐臣秀吉是一個時代的人。就因為能忍能熬,信長死了,猴子也死了,所有能製衡並對他構成威脅的人都死了,於是輕鬆鬆鬆上位,從大名搖身一變,成了幕府大將軍。”
“我以前玩過《太閣立誌傳》,感覺張立根的情形跟這個差不多。這人表麵上看起來老實,實際上很有心計。當年兩萬多的巨款被鄭千山騙走,他沒去派出所舉報,就是怕被連帶著進去。而且那時候的政策法律跟現在不一樣,說不定這筆錢被當做賭金沒收,張立根就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陳信宏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張立根這些年一直在村裏默默無聞,其實是在等待機會報複鄭千山?”
虎平濤攤開雙手:“說不定他早就跟何玉仙謀算好了。何玉仙之所以在那個時候主動嫁給鄭千山,就是為了謀奪鄭家家產,順便以合法合理的手段,拿回那兩萬塊錢。”
陳信宏皺起眉頭:“這怎麽可能?”
“萬事皆有可能。”虎平濤認真地說:“在很多人看來,“愛情”這個詞是可以出賣的。張立根喜歡何玉仙,他也的確為此付出了努力。可他很貪心,在賭桌上輸光了一切。何玉仙呢,表麵看似人畜無害,實際上也是個貪心的女人。她之所以願意和張立根在一起,喜歡隻是次要原因,主因是張立根老實,容易控製,叫他往東不敢往西……我估計他們倆以前好的時候,摟摟抱抱甚至越界的事情沒少幹。諸位,那時候可不比現在,男女關係沒那麽開放。在街上手牽手都會被糾察隊抓起來,以“流氓罪”論處。”
“然而何玉仙就那麽做了。不是膽子大,就是真的傻。”
廖秋搖頭道:“她可不傻,她是真的很聰明。不過小虎啊,你說張立根在等待時機……證據呢?”
虎平濤坦言:“我沒證據,可是從目前掌握的線索和整個案件走向來看,張立根的確是隱忍不發。”
“背著丈夫睡人家的老婆,這是什麽行為?而且不止一次,這是活脫脫的給鄭千山腦袋上種草,何玉仙還生了張立根的兒子……何止是幾根草啊,根本就是一片大草原。”
“鄭千山偏偏還毫無察覺。我覺得這事兒要分開來看:第一種情況,鄭千山早就知道張立根與何玉仙之間有貓膩,可他沒說沒管也沒問。他可能是個在這方麵很看得開的人,隻顧著自己在外麵吃喝玩樂,反正娶何玉仙這個老婆是為了麵子,事後對鄭千山也毫無影響。”
“第二種,鄭千山是真的呆,什麽都不知道,一直蒙在鼓裏。”
“無論是哪種情況,張立根都達到了報複的目的。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所以說,千萬不要欺負老實人,老實人都很危險。”
“再說何玉仙,我是真的很驚訝,一個農村婦女,竟然謀劃得如此詳細。她處心積慮更換鄭千山的常用藥物,甚至對人心的掌控也非常透徹。如果不是張立根現場把控能力糟糕,急急忙忙想要脫罪,把王浩坤和孟輝拖進來,這案子根本就無法查清。”
“這倒是。”陳信宏點了下頭:“王浩坤和孟輝還沒到現場,麻將館裏的人就衝出來拽著他們不放。如果當時他們的反應慢一些,隻說鄭千山被嚇死,跟咱們沒關係,說不定何玉仙他們就逃過去了。”
“是啊!說起來都是“貪心”兩個字鬧的。”廖秋冷冷地說:“何玉仙眼睛裏隻有錢,她想趁著機會,訛咱們一筆,沒想到把她自己給坑了進去。”
虎平濤轉向廖秋:“廖哥,這案子會怎麽判?”
“應該是故意殺人。”廖秋回答:“考慮到鄭千山早年的賭博涉及故意欺詐,法官可能會酌情在責罰方麵予以減免。但入獄服刑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主犯何玉仙……唉,都這個歲數了,還稀裏糊塗做這種事,她兒子女兒以後在村裏日子難過了,說不定過幾年還得到監獄裏給她收屍。”
廖秋隨即轉向虎平濤:“丁胖子在這件事情上幫了咱們一個大忙。回頭好好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