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疑點
“壞死的肌肉必須割掉,新的組織生長必須注重術後恢複,以及美感。這其中的平衡點很難控製,隻有最高明的整容醫生才能精準拿捏。”
邢樂神情有些僵硬:“……這麽複雜?”
“還有一個問題。”虎平濤插進話來:“如果殘留毒素無法清除,就算做了美容手術也沒用,那會產生持續性的影響。”
曹立軍頗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虎平濤:“沒想到你對此也有研究?”
虎平濤笑了一下:“我看書很雜。”
曹立軍上身前躬,手肘放在膝蓋上,雙手交握,自嘲地說:“等到月萍出院,她會比以前更加痛恨我。”
“為什麽?”邢樂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問道。
“我很喜歡她。”曹立軍抬起頭,神情悵然:“這種感覺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積累產生的。其實最初剛見麵的時候,我對她沒有所謂的愛情。我比她年齡大,有著身份、地位、收入等多方麵的優越感。就像一個過來人照顧小女孩,但隨著她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我對她也更加喜歡。”
“年齡是無法逾越的障礙。月萍變得光彩照人,我卻滿頭白發……你們能體會我和月萍每次出去,被別人用異樣眼光看著的那種心情嗎?我知道月萍在外麵沒有男人,我知道她每次都約著我一起出席飯局是好意,可我沒法在外人麵前談笑風生,承認我是她的丈夫。”
“……你們……能體會嗎?”
虎平濤平靜地注視著曹立軍:“所以你拒絕離婚?”
曹立軍沒有正麵回答:“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們在調查我。在你們麵前,我是透明的。換在以前,我會毫不猶豫拒絕今天晚上的約談,可現在我隻能被動接受。”
“你們去過我的單位,知道我的一切。”
“我和月萍之所以沒有孩子,是我的問題……很多年前,我外出考察,在怒江峽穀的原始森林裏受了傷。為了采摘植物,我從十多米高的山崖上摔下來,撞在石頭上,陰1囊損傷,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有很多人選擇丁克式婚姻,我以為月萍也是這種類型。”
虎平濤認真地說:“其實你不該瞞著,結婚前就應該告訴她……坦誠,這是相互信任的基礎。”
曹立軍抬起頭,眼裏全是悲傷:“我不敢這樣做……我是男人……如果你有過跟我一樣的遭遇,就會明白我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
虎平濤低聲歎道:“所以白老師變了,她不再喜歡和你在一起,甚至討厭你喜歡的一切,包括鹵豬頭肉和鹵腸子。”
曹立軍雙手捂著臉,發出痛苦的低聲:“她以前是喜歡的……我喜歡什麽她就喜歡什麽……後來,她連吃飯都不願意和我坐在一塊兒。”
虎平濤勸道:“去醫院陪陪白老師吧!別一個人呆在家裏。其實你和她之間的矛盾都很簡單,隻是彼此需要解釋,進而理解。”
曹立軍鬆開手,用力抹掉眼角溢出的淚水,發出沙啞的聲音:“究竟是誰下的毒?”
虎平濤目光微微有些閃爍。沉默片刻,他淡淡地說:“我曾經懷疑過你。”
曹立軍搖搖頭:“不是我。雖然我沒法證明,但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做出承諾————真的不是我。如果可以交換,我寧願現在躺在醫院病床上的那個人不是月萍,而是我。”
虎平濤微微一笑:“你是個好男人,卻不是一個好丈夫。”
正說著,保姆楊芳從衛生間抬著一盆衣服走了出來。
虎平濤看了她一眼,笑道:“這麽晚了還洗衣服?”
楊芳端著盆走到開放式陽台上,從置物籃裏取出幾個衣架,用胖胖的手把衣服串上去,笑道:“內衣褲每天都得洗,髒了穿在身上不舒服啊!”
她很快晾好衣服,轉身走進客廳。
衣服不多,一條男式內褲,一男一女兩雙短襪。
虎平濤遠遠看著她的這一係列動作,心中微微一動,試探著問:“怎麽不用洗衣機?”
他注意到楊芳從盆裏拿衣服的掛在衣架上的時候,特意用力擰幹。如果是洗衣機清洗,有個自動甩幹的過程,沒有那麽多的殘留水分。
胖胖的保姆笑道:“就這麽一點兒衣服,沒必要用洗衣機。費電費水,噪音又大。”
“這倒是。”虎平濤點點頭,隨即誇讚了一句:“你很勤快啊!像你這樣負責的保姆不多了,很難找。”
曹立軍在旁邊插了句話:“芳姐的確很勤快,裏裏外外都是她在收拾。我平時忙,根本顧不過來。很多事情多虧了芳姐,否則今天晚上你們連茶都喝不上。”
虎平濤笑道:“這麽說,平時在家裏都是芳姐做飯?”
楊芳回答:“也沒什麽,就是早上起來煮點兒粥,蒸一下事先做好的饅頭。要不就下點兒麵條,煮碗米線什麽的。晚上這頓就我和曹老師兩個人吃,他對菜的要求不高,一葷一素加一個湯就行。”
虎平濤問:“白老師不在家吃飯?”
“她都是在外麵吃。”楊芳道。
“她晚上一般幾點回來?”虎平濤又問。
曹立軍回答:“有時候晚點兒,但不會超過十一點。大多數時候九點半到家。”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虎平濤從沙發上站起,走到曹立軍旁邊,笑道:“說起來,曹老師也是咱們滇省的名人,還是國內知名專家。那個……邢樂,用我的手機,給我和曹老師照張相。”
邢樂對他提出的要求感覺很意外,接住虎平濤遞過來的手機,下意識地問:“在這兒照?”
“對,就在這兒照。”虎平濤加重了語氣,隨即仿佛想起了什麽,連忙對站在側麵的保姆楊芳招了招手,熱情地說:“芳姐也一起來吧!”
楊芳連忙擺手推辭:“你們照你們的,我摻和進去幹什麽?”
虎平濤笑道:“有你才顯得真實啊!我平時喜歡發微博和朋友圈,要是有人看了照片說這是我用電腦p的,我就說芳姐是曹老師家裏的保姆。這樣一來才有可信度。”
楊芳有些遲疑,看得出來她對照相這事沒什麽興趣,甚至有些抗拒。
曹立軍沒多想,連聲催促:“一起來吧!拍張照而已。”
楊芳隻好硬著頭皮走過來,站在虎平濤旁邊。三個人擺好姿勢,邢樂連拍了好幾張。
……
出了門,回到車上。
邢樂正準備擰轉鑰匙發動引擎,卻被虎平濤伸手攔住。
“先等等,別開車。”
邢樂偏過頭,好奇地看著他:“你怎麽了?”
虎平濤目光深沉:“忽然想到一些問題,但還不確定。”
“跟案子有關?”邢樂問。
虎平濤點了下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楊芳的嫌疑很大。”
“楊芳?你說的是那個保姆?”邢樂頓時睜大雙眼,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你在開玩笑吧?就她那樣,還投毒殺人?”
虎平濤注視著正前方的夜空,聲音壓得很低:“曹立軍因為身體與性格方麵的原因,與白月萍常年分居。剛才你也聽見了,曹立軍自己承認既不願意離婚,又與白月萍分床。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在如此漫長的分居過程中,這夫妻倆是怎麽解決各自在性方麵的個人需求?”
“其實無論曹立軍還是白月萍,兩個人都在撒謊。這夫妻倆挺有意思的,彼此態度都是又愛又恨。曹立軍就不用說了,今天晚上他多多少少講了些實話。白月萍對曹立軍仍有感情,可價值觀和生活理念已經發生改變,她也不再是多年前那個剛剛走上社會的小女孩。有了一定的財產和能力,再加上人長得漂亮,自然不缺乏追求者。左右一對比,曹立軍這個足足比她大十幾歲的丈夫就顯得油膩。”
邢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白月萍在外麵有情人?”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唉,應該是可能性很大。”虎平濤認真地說:“一個晚上九點多才回家,而且很少在家裏吃晚飯的女人,下班以後的這段時間,難道每天都有飯局?”
邢樂問:“難道白月萍在撒謊?”
虎平濤轉過身,看了她一眼:“要是換了你,會老老實實說“我在外麵有男人”嗎?”
邢樂白了他一樣,紅著臉,悻悻地說:“……我……我沒這樣經曆。”
虎平濤也懶得逗她:“當麵問白月萍,她肯定不會承認,但隻要願意查,我們同樣可以知道白月萍的情人是誰。”
“那就往這方麵查啊!說不定那個男人就是凶手。”
“如果是昨天想到這一點,我肯定把注意力放在那個方向。可現在不同,楊芳的嫌疑很大。”
邢樂不解地問:“為什麽?”
虎平濤解釋:“剛出事兒那天,在醫院看到曹立軍的時候,我覺得這案子有很大概率是情殺,或者報複殺人。圍在白月萍身邊的男人很多,她的情夫甚至不止一個。隻要是兩個以上,就有可能產生強烈的嫉妒心理,進而發展為憎恨,然後殺人。”
“報複心理可能來源於她的情夫,也有可能是該男子的家人。這是一個充滿誘惑,而且物欲橫流的時代。家庭被破壞的感覺很糟糕……打個比方,就說我吧!如果有人告訴我,你老婆出軌了,這對我來說簡直比死還難受。我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老婆求證,如果正好趕上她和那個男人在外麵輕歌曼舞逍遙快活,還在電話裏說難聽話故意刺激我……別說是投毒了,我直接拿起菜刀砍死他們。”
邢樂感覺心裏一陣緊張,嘴上卻故作輕鬆:“沒看出來啊!你還有暴力傾向。”
“隻要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啊!”虎平濤歎道:“所以今天晚上曹立軍說的那些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邢樂一下子沒明白:“什麽態度?”
“曹立軍的想法跟我差不多,雖然沒有證據,但他隱隱約約能猜到白月萍在外麵有男人。他不願意去查,因為無論是否能抓住那個人,對他自己,還有這個家,都是一種災難。”虎平濤解釋。
邢樂恍然大悟:“所以曹立軍寧願不聞不問,心甘情願當一隻鴕鳥?”
虎平濤笑了:“這比喻不錯。”
邢樂眨著眼睛問:“所以你由此判斷,曹立軍不是凶手?”
“他是植物研究方麵的專家,還是國家級的那種。”虎平濤認真地說:“其實白月萍的想法有些偏了。就算曹立軍受過傷沒有生育能力,就算曹立軍上了年紀,可他的身份和地位,都遠遠超過白月萍。黨校不是專業院校,一個搞黨史教育的副教授,根本比不過專業研究領域的高工。你別看現在圍在白月萍身邊的男人很多,但隨著年齡增加,她很快就談不上什麽外表優勢。到頭來,會發現還是曹立軍最好。”
邢樂盯著虎平濤,用力咬了下牙齒:“你是不是對女性有偏見?”
“我是就事論事。”虎平濤坦言:“這案子很特殊。除了曹立軍和白月萍夫妻倆相互怒懟,最重要的線索,就是毒藥。”
“馬錢子堿?”
虎平濤點點頭:“這東西可不好搞,市麵上是買不到的。如果凶手用的是敵敵畏,或者強效安眠藥,我都覺得正常,可偏偏為什麽是這個?”
邢樂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結合虎平濤剛才說的那些,參照對比,她很快在腦海裏形成完整的線索圖表。
“所以你懷疑楊芳是凶手?”
虎平濤發出低緩的聲音:“按照王隊他們之前調查的資料,楊芳是前年來到曹家當保姆的。她是本地人,家住在廣和村……”
剛說到這兒,邢樂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疑惑地問:“等等,廣和村……我記得那邊是東山區的拆遷地塊。照這麽說,楊芳家裏應該不缺錢,她為什麽還要出來做保姆?”
虎平濤轉過身,衝著她讚許地笑道:“能想到這一點,說明你還是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