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熟人作案
“你們看這兒,骨頭上有明顯的缺口。還有這裏,縫隙緊密。等丁哥回到局裏做進一步屍檢,有很大概率能從骨縫裏找到刀口缺刃的金屬碎片。”
??以王雄傑老辣的眼光,其實不難看出這些細節。虎平濤知道這是王雄傑給自己說話的機會,包括之前對張藝軒和丁健也是這樣。他素來喜歡開玩笑,卻不會因此耽誤工作。
??王雄傑臉上露出讚許的神情:“不錯,分析的很到位,接著說。”
??“案發後,到今天被人發現報警以前,這房子至少有兩個人進來過。”虎平濤轉過身,指著木地板上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跡:“這是死者體內的血,幾乎流幹了。除了被沙發布料吸收的那些,地上的血汙麵積很大,從這裏一直流到衛生間門口。”
??“這裏有三個腳印。從痕跡判斷,應該來自同一個人。”虎平濤避開黑色血汙,從茶幾側麵繞過來:“你們看,這是皮鞋底部特有的交叉型網紋……”
??張藝軒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為什麽一定是皮鞋,而不是運動鞋或涼鞋、拖鞋?那麽多鞋子的款式,你憑什麽做出這種判斷?”
??他的語氣很不客氣,卻沒有惡意,完全是出於冷傲的習慣。
??虎平濤不以為意地笑了:“皮鞋與運動鞋的區別很大,尤其是底紋這種東西,各家廠商是有設計專利的。就說這三個腳印吧,從底紋來看,應該是“奧康”前年發售的一款男鞋。”
??王雄傑驚訝地說:“小虎,你連這個都能看出來?”
??張藝軒眼睛裏同樣泛著意外的光,嘴上卻不肯認輸,冷笑道:“嗬嗬……你就吹吧!”
??虎平濤沒有爭辯,他淡淡地說:“這是“奧康”男款皮鞋獨有的內凹式鞋底網紋。鞋子這種東西,之所以要在底部做出各種紋路,主要是為了增強與地麵之間的摩擦力,保持穩定,不會摔倒。就像汽車輪胎表麵的花紋,都是同樣的道理。一般來說,鞋子底紋不外乎圓形、角形、線形三種。區別在於不同形狀切割做成的圖案,以及鞋底不同位置的高低起伏。”
??“底紋一般由橡膠製成,也有少量鞋子因為質量和工藝的要求,選擇TPU和PU等材料。一些品牌為了突出其耐磨性,會使用比較昂貴的橡膠品牌。比如米其林和馬牌,在越野和戶外鞋子品種上就使用較多。”
??“運動款的鞋子講究抓地感,底紋主流是大底橡膠的工藝和結構。這樣可以在減少重量的同時,增加緩衝和回彈,也不會損失抓地和耐磨。跑鞋的底紋設計注重耐磨,前腳的柔韌性,以及過渡的順暢。其中,長跑鞋和短跑鞋的區別主要在於前腳掌力度不同的穩定與著力感。”
??“籃球鞋的底紋設計最複雜。一般要結合跑鞋的縱向運動,以及訓練鞋的橫向運動,並且要考慮到前腳加速和內側大拇指位置的抓地和耐磨。”
??“皮鞋講究款型,尤其是鞋腰窩與底部之間的襯墊,是確保鞋形穩定的關鍵。大多數皮鞋有後跟,這樣可以提高鞋底緩衝性和絕熱性。所以皮鞋底紋設計著重於穩定,還有就是正常行走狀態下正常幅度的抓地感,而不是急速奔跑如刹車那樣的瞬間穩固。”
??王雄傑笑道:“改天我買鞋子的時候,小虎你得跟著一起去,給我當個顧問,順便幫著買單。我知道你是土豪,嗬嗬……接著說。”
??虎平濤早已習慣王雄傑這種在工作時間開玩笑的習慣。他往右側走了幾步,指著地板上凝固在黑色血痕中部腳印:“這三個腳印連在一塊,第一個與第二個之間距離最大,剛好是一個成年男子的正常跨度。第二個與第三個之間距離隻有之前的三分之一,這說明該男子進來以後,在走廊與衛生間的交叉位置看見朱亞軍渾身是血倒在沙發上。”
??張藝軒聽得很仔細,跟著虎平濤的講解展開思考,微微點頭:“他想要確認朱亞軍當時的狀態,有些急,也可能出於慌張,沒有留意地板上的血,直到走進去,看到朱亞軍的慘狀,同時發現鞋底踩上了血,這才連忙移開。”
??虎平濤讚同道:“你看這邊,帶血的腳印沿著茶幾轉了個圈。左邊這塊留下了四個腳印,從位置和距離判斷,他當時在這裏停留,然後轉向走到衛生間那裏。一、二、三、四……這條線上總共有五個腳印,加上衛生間裏的就是十一個。但隻有走進去的,沒有出來的腳印。”
??王雄傑認真地說:“他進衛生間是為了擦掉鞋底的血,避免離開以後在樓梯上被人看出來。”
??虎平濤舒展了一下胳膊:“這是正常反應,同時也引出了兩個問題。”
??“首先:發現朱亞軍被殺,他為什麽不報警?”
??張藝軒道:“會不會這個男人就是凶手?”
??虎平濤搖搖頭,指著地板上的黑色幹涸血痕:“你看這兒,這個腳印正好踩在血痕邊緣,顯然是朱亞軍死後留下。如果我是凶手,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絕不會在現場停留,而是第一時間逃走。而且就算是有某種原因必須留下,也不會在屍體所在位置多待。”
??“這具屍體雖然高度腐爛,身上的衣服卻很完整。這表明死者生前和死後都沒有遭到性1侵,而且房間裏的東西也沒有翻亂,不像是為了財色殺人。”
??“其次,從腳印所在的位置判斷,這個男人從朱亞軍屍體旁離開以後,在茶幾這邊稍作停留。這個動作我覺得很難理解。正常情況下,發現屍體的人會感到恐慌,進而產生求助心理。既然不是凶手,就沒必要顧忌警察。從中撇出責任是最合理的做法。既然當時沒有報警,為什麽還要站在茶幾這邊停留,而不是第一時間離開案發現場?”
??“請注意,這個人沒有掉頭,以最短的直線距離離開,而是從茶幾左側繞行。”
??王雄傑偏頭看了一眼窗戶:“也許他想在這裏透透氣,畢竟當時房間裏的血腥味很重。”
??虎平濤對此持反對意見:“這種可能性非常小。在當時的情況下,驚駭之餘,大腦會做出“盡快離開”的判斷。茶幾在左邊,雖然與沙發之間有著半米的距離,卻是一種潛在的障礙,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轉向右邊更為便捷。”
??張文軒若有所思地說:“他可能是在那個位置做了一些事,或者有利於他的某些布置?”
??虎平濤認真地說:“也可能是茶幾上有某種他必須帶走的東西,迫使他不得不這樣做。”
??“有道理。”王雄傑一邊點頭,一邊轉身朝著敞開的房門望去:“小虎,說說案發後進來的第二個人。”
??虎平濤走到客廳前部,指著地上的血痕:“第二個人進來的時間有些晚,可能與前一個人間隔好幾個鍾頭。他同樣對已經死亡的朱亞軍感到震驚,卻沒有走近查看,而是在這裏摔了一跤。”
??地板上,血痕邊緣朝南的位置,有一個大麵積抹開的擦痕,旁邊留有幾個帶血的掌印。
??張文軒神情嚴肅:“這個我能看出來。之前勘察現場的時候,我已經提取了地板上殘留的指紋。可是你說第二個人進入房間的時間比第一個人晚,究竟是出於什麽理由?”
??虎平濤蹲下身子,指著摔痕邊緣堆起的血汙:“你看這兒,這是從地麵積血內部向外反推造成的痕跡。血液是會凝固的,尤其現在是夏天,大麵積流淌在地板上的人血,半小時內表麵就會凝結。這個人進來的較晚,他顯然是沒留意到地板上的血,再加上看到屍體,內心恐懼,想要走近確認,卻沒留意腳下,於是滑倒。”
??“他站起來的時候必須雙手撐住地麵,所以留下了帶血的掌印,同時推開了處於半凝固狀態,沒有完全幹透的血。這裏,還有這裏,血跡邊緣與地板之間的粘連效果很強,形成了黑色的邊線。可是這些被推出去的血塊就沒有太強的附著效果,甚至有些位置與地板之間形成了縫隙。”
??王雄傑與張藝軒相互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其實這些痕跡都很明顯,隻要通過檢測分析,在之後的案情討論會上都能被逐一發現。
??警察不是草包,幹這行時間久了,都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問題。
??關鍵在於,發現這些問題的具體時間。
??從110指揮中心接警,轉到刑警隊和耳原路派出所,王雄傑帶隊趕到現場,打電話給廖秋調人,虎平濤趕過來……前後一個多小時,這在王雄傑看來,就是自己與虎平濤之間最大的差距。
??我們提前過來,在案發現場看了一圈。
??虎平濤剛進來還不到十分鍾,就已經把案情分析得頭頭是道,符合邏輯。
??張藝軒也是滿臉鬱悶,他原本預備著把自己發現的問題在案情討論會上和盤托出,好好享受來自其他人的誇獎,以及羨慕的眼光。
??沒想到這點小小的心思瞬間被狂猛外力撕裂,虎平濤隨便幾句話就點破,還添加上各種自己從未想到的問題。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那麽大呢?
??虎平濤似乎是說上了癮,繼續道:“第二個人同樣沒有報警。他摔了一跤,甚至顧不上清理粘在身上的汙血,就慌慌張張逃離案發現場。”
??張藝軒深深吸了口氣。這動作是他在頹敗後的習慣行為,卻沒留意在鼻孔深處灌注了更多難以忍受的臭味,嗆得他一陣惡心,反胃抽搐。
??“既然第二個人也沒有報警,你憑什麽判斷他不是凶手?”強忍著胃裏的翻騰與惡臭,張藝軒問。
??“凶手非常小心,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沒有發現他在現場留下的痕跡。”虎平濤聳了聳肩膀:“當然,他肯定在死者朱亞軍身上留有指紋,可這具屍體早已腐爛,恐怕已經無法從皮膚表麵提取。”
??王雄傑注視著虎平濤:“小虎,你對這個案子的初步結論是什麽?”
??“我覺得應該是一起多重謀殺案。”臭味太過於濃烈,虎平濤抬起胳膊,用手背掩住戴著口罩的鼻孔:“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兩個在案發後進入房間的人都沒有報警。”
??他隨即補充:“當然,也可能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但這兩個人與死者之間的關係都很親密,非常熟悉。”
??王雄傑側過身子,往房門方向看了一眼:“就因為鎖眼沒有撬動的痕跡?”
??虎平濤點點頭:“兩名進入者都持有鑰匙,要麽就是開鎖專家。我傾向於前一種。畢竟現在吃“開鎖”這碗飯的人不多。”
??“熟人作案……”張藝軒摸著下巴,神情疑惑:“也就是說,凶手如果不是朱亞軍的親屬,就是很好的朋友?”
??王雄傑很快做出決定:“先往這方麵查吧!老規矩,調查親屬的同時,還要調查死者的經濟情況,尤其是主要收入來源。朱亞軍的單位……嗯,愛麗絲鑒定中心那邊,就交給唐元負責。這次丁胖子有的忙了,高腐屍體檢查起來最麻煩,詳細報告恐怕這個星期都不一定能出來。”
??虎平濤問:“王哥,我負責哪一塊的工作?”
??“你和顧德偉一起查監控。”王雄傑道:“現在不比以前,要到處尋找目擊證人。有監控攝像頭就是好,尤其是設置在小區大門的探頭,替我們省了很多麻煩,隻要集中精力查找半個月內出入這個院子的人就行。”
??……
??晚上十一點,從各方麵收集到的信息開始匯攏。
??朱亞軍不是鼎元路一百零七號三幢五零二室的主人。她與家裏的關係不是很好,以前在醫院上班的時候就在外麵租房,後來離職去了愛麗絲鑒定中心,可能是租期未到,暫時無法搬離。為了方便上班,她找了一個出租車司機,商定每月支付兩百元,對方每天早上七點半過來接她,把朱亞軍送到距離最近的地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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