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留下
半夜,林虎等人突然被帶走。囚牢內隻剩下夏玉一人,忐忑不安,輾轉反側。衛兵來勢洶洶,難道是因為珠釵之事?
那支珠釵,她意讓程軍醫救走婉琴,而後讓她救自己一命。婉琴被關在水獄,別人或無法靠近,但待在軍中將近四十年的程軍醫,定有辦法。而婉琴,縱是在三軍中,救下自己亦是不難。
兵行險招,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若真是救婉琴之事敗露,又為何單單提走林虎等人,而放任她這個最大惡極的人不管?
看守之人的沉默,更是讓夏玉慌亂。她覺得程軍醫不可能那麽快就行動,但林虎等人被突然提走,又找不出別的原因。
這種感覺,就像溺水的人,四處掙紮卻無所可依。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她不敢再輕舉妄動,怕一步走錯,林虎等人再無救出的可能。
煎熬持續到天明,直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後慢慢出現,她才清楚事情的始末。原來,崤關已經換了天地。
昊奇雲親率十萬大軍,連夜出關,林虎吳占跟隨左右。而張兵、石長等人,則是被放回軍醫院。此時,南北營駐紮的士兵,都是梁靜的親信。
她的釋放,是在昊奇雲與梁靜密談了許久後,梁靜於今早親自下的令。至於他們談話的內容,無人知曉,亦無法知曉。
麵對崤關連串巨變,被釋放的夏玉沒有重獲自由的喜悅,而是萬分的凝重。
雖然不知道衛風去了哪裏,又為重傷而歸,但昊奇雲率十萬軍離開,就說明昊國麵臨著生死存亡之危。
而昊奇雲不得不摔兵援救的地方,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天子所在——昊城!
“昊城……”夏玉目望遠方,喃喃低語,一抹苦澀在心中泛起。那裏不僅有天子,更有天子最愛的女人,梁茗容!
“小猴子,隨我去趟軍醫院吧!”她要看看衛風,跟軍醫院裏的眾人道別,再去追尋昊奇雲的步伐。
即便她認為昊奇雲心中有了喜歡之人,但知他會麵臨許多生死危機,她就無法毫無留戀的離開。更何況她曾在牢中說道,不會辜負林虎等人恩情,要馬革裹屍還。
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她曾經那麽渴望自由,但此時千載難逢的機會,擺脫一切重新開始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卻毫不猶豫選擇留了下來。
但若不留下,又能怎麽辦哪?
心已經不願離開了呀!
——
軍醫院中,程軍醫看著全身插滿銀針的衛風,皺眉沉思。而他身後,則是一排煮沸的藥罐。十二主醫戰戰兢兢拿著藥湯,給籠子裏的老鼠試藥。老鼠稍有反應,就立馬書寫下來,然後換另一副單子,讓醫童抓藥、煎藥。
木屋的氣氛,因為程軍醫的沉默,而緊張至極,靜得針落可聞。煎藥的藥童,連大氣都不敢喘。
“程爺爺,玉靈有事見您”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屋裏的凝重。
程軍醫罕見的沒有惱怒,而是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張兵跟著所有人一起退出,見到夏玉,顧不得擦掉額的汗,而是站在那裏傻傻的笑著。
夏玉也對她一笑,然後俏皮的指了指木屋裏麵,便走了進去。
“程爺爺,勞您費心了!”夏玉進來,對他稽首行了一大禮,但並未指出是何事。
待程軍醫點頭後,她站了起來,走到衛風身邊,輕輕的撫摸著他深陷的兩頰。
那對狹長的桃花眼,已經緊緊閉上,再沒有往日的流光溢彩。但與他相處的每一幕,卻在夏玉腦中一一閃爍。
天牢中他那欠揍的笑容,木屋內他裝醉道歉,大門時他蕭瑟的背影,還有最後一次相見時,他聲聲的囑咐。
他這陣子去了哪裏,又是誰把他傷成這樣?
雖然她想不在乎,但衛風那壞壞的笑容,還是留在了她的心裏。她早就不知不覺間,把他當成了朋友。所以,看到他受到那麽重的傷,內心才會一陣陣的抽痛。
夏玉站在他身邊,許久許久,才開口問道:“衛風他,何時會醒?”
始終平靜的程軍醫,聽到她這句話,終忍不住暴怒:“你這丫頭,不關心關心我這老頭子也就罷了,為何一來就給我添擔子。告訴你,這臭小子有沒有救,還要看天意!”
知他口是心非,夏玉不以為意。起離了衛風身旁,望著程軍醫抿唇笑道:“是玉靈的錯!玉靈誤以為呀,天下沒有您解不開的毒。”
“你……你這丫頭故意氣死我是不是?”程軍醫吹胡子瞪眼,恨恨說道。
夏玉再次移步走到他身後,輕輕捶著他的雙肩說道:“您老呀,也別氣了。玉靈馬上就要離開了,到時您就是想生氣都沒人氣您啦!”
聽她如此說,程軍醫臉上露出離別感傷。他早知道,夏玉是來告別的。且她決定的事,從未有誰能改變過。
隻是如此義無反顧,也不知道值還是不值?
搖頭輕歎,程軍醫說道:“丫頭,我知道你去意已絕,程爺爺也不攔你。這粒藥你拿著,當你麵臨人生中最大的抉擇,卻不知怎樣取舍時,就服下這粒藥,它會給你最好的答案。”
“這……”夏玉猶豫著說道,並沒有馬上接下那裝藥的精致盒子。
“丫頭,什麽也別問,到時你自會明白!”程軍醫神情嚴肅的說道。
內心雖仍有很多疑惑,但夏玉沒有再問,她接下了那粒藥。程軍醫對她的好幹淨透亮,不求一絲回報,她無須有任何的懷疑。
“丫頭,這珠釵,你拿回去”簡潔的白玉珠釵,從程軍醫手中遞出,竟然有一絲的顫抖。
夏玉沒有發現這細小的變化,接過珠釵後,對轉過身的程軍醫,又是深深一拜,然後離開了那間木屋。
衛風,交給了程軍醫,她無須顧慮,隻盼他能早些醒來。
然而,當她走出木屋,卻看見張兵、石長、小猴子和六位采藥隊員,各牽著一匹戰馬,在積雪堆滿的院落凝神等待。
“你們……”夏玉有些吃驚的說道。
“我們等你已經多時,還不快上馬!”小猴子擺著臭臉,不可一世。張兵、石長等人,卻是掛著爽朗的笑容,靜靜等待著她。
夏玉鼻子微微泛酸,回他們一笑後,翻身上馬。她知道,多說無益。
“駕”一聲輕喝,九匹戰馬像一陣風般,卷起片片的雪花,消失在崤關的莽莽林海中。
一聲輕歎,在他們離開後,從木屋傳出。
南營,主帳。
一抹翠綠的身影,怒氣衝衝在帳前大喊:“雲哥哥,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麵!”
帳內依舊燈火通明,昊苧如何叫喚,都沉靜依舊。
昊苧幾次硬闖,都被攔了下來,惱得她直跺腳:“雲哥哥,你為什麽要放了那女人,為什麽嘛,苧兒討厭她!”
這一次,營帳終於有了反應,冰冷至極的話語從帳內傳出:“我是梁靜!”
隨著這話的響起,兩個身影出現在昊苧的麵前。左邊之人麵目冷峻,白袍加身。右邊之人麵白無須,年近六旬。
“陳公公,雲哥哥哪,怎麽是他?”昊苧的第一反映,是昊奇雲怎麽啦。至於梁靜,雖冰冷無情,但她並未害怕。
陳公公並未答話,隻是看著天真漫爛的昊苧,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昊苧郡主,你是時候啟程返回昊都了”梁靜冰冷的話語突然響起,沒有商量,而是不可違抗的命令。
昊苧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才不會回去,我……”
“陳公公”冰冷的話語再次響起,打斷了昊苧剩下的話。
陳公公走至昊苧身邊,行了一禮道:“郡主,請隨老奴走吧”
昊苧剛想說話,就被兩名黑衣人駕著離去。
“大膽的奴才,你們竟敢碰本郡主,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昊苧震怒,但那兩名黑衣人依舊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見威脅沒有用,她把矛頭指向陳公公:“陳公公,你好大的狗膽,竟敢挾持本郡主。”
陳公公不卑不亢:“委屈郡主,到了都城,老奴自會請罪”
他雖有些喜愛這丫頭,但他真正的主子,是當今皇上。所以,在了解形勢後,才會對梁靜釋放玉靈一事保持沉默,並且答應梁靜的計劃,押送昊苧郡主回去和親。
“狗奴才,快放了本郡主……我……我要將你千刀萬剮!”昊苧的罵聲不斷響起,直到消失在盡頭。
梁靜,他的目光並沒有看向怒罵著的昊苧,而是眺望著大門的方向。那裏,剛有一隊九人的戰馬經過。
風呼呼作響,崤關又下起了雪。梁靜攤開了手,那裏躺著一朵木質雕刻的向日葵。被風吹起,竟變成了粉末,散在蒼茫大地,被深深掩埋。
從此,無恩亦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