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一笑
當日直至戌亥交替,楚錦方才回返山莊。
因著事急,五鹿渾等人雖被早早安置客房,卻並無一人盹得著;後聽得小廝聲噪,這便齊齊出得房來,扯了個奴兒問清前後,結伴欲要往前廳見一見這位姍姍遲歸的少莊主。
一番通稟安排,再候半柱香功夫,五人終是親見了那盛名在外的一笑公子。隻見得主位之上,端坐一年少豪俊——麵如冠玉,身似長鬆;霞姿月韻,秀曼風流。最為出奇的,乃是其一雙美眸;鳳眼朝天,神光逼人,右眼正下不足半寸,有一紅痣,細細品來,頗顯媚態,同其天生的凜凜之威風、堂堂之容貌相得益彰,妙不能言。
楚錦唇角含笑,打眼四顧,待將座下五人瞧個一圈,這方拱手,稍一躬身,朗聲便道:“天賜下顧,幾多惶恐。日間委實怠慢,萬望諸位海涵。”
五鹿渾聞聲,不由淺笑,兩掌一合,緩聲接應,“楚公子莫要如此。實是我等驚擾方是。”
楚錦目瞼半開半闔,身子徐徐朝後一仰,候了片刻,陡地抬眉直衝聞人戰詢道:“在下冒昧,卻不知兩位姑娘,珠宮何處,降鸞因由?”
不過一句,已然引得聞人戰頰上透紅,靦腆側頰同胥留留換個眼風;二女心下,頓覺歡喜。
五鹿老同容歡對視一麵,已是齊齊輕嗤,心裏無不厭棄,麵上卻又不得發作,先是仄目,後則假模假式將頭一低,抬掌虛虛掩口,瑣瑣啐啐念叨一句“油嘴滑舌”。
未待聞人戰回應,楚錦口唇微開,悠悠納口長氣,後再取了手邊茶盞,淺啜兩回,低聲再道:“門房所報,怕是不實。單見幾位形容,已是迥超儔類;再瞧諸位氣度,更是卓爾不群。山野小廟尚容不得一尊大佛,無名門派怎攬得盡幾大好手?”
話音未落,楚錦眉頭一挑,更顯得鳳目狹長,眼尾上翹。
“這位姑娘,請教高姓芳名?”
胥留留目珠一轉,未等五鹿渾眼風遞到,已是施施然起身,直衝楚錦抱拳拱手,朗聲緩道:“楚公子,冒昧造訪,實乃有事相求……”一言未落,胥留留眉目一低,抿唇沉聲再道:“在下…小姓……胥……”
此言方出,諸人已聞楚錦吃吃輕笑,抬眉細觀,卻見其唇角上抬,笑意深斂,眼內實是波瀾未驚。
“楚公子……”五鹿渾見狀,亦是起身,拱手言道:“我等此來,著實冒失。謹慎起見,初時未得以真名實告,迫不得已,告罪乞恕。”
楚錦輕哼一聲,麵上倒是不見五情,目瞼一闔,沉聲應道:“機事不密則害成,故君子多慎密而不出。”言罷,楚錦一笑,抬眉四顧,自顧自唏噓道:“怕是明日,還要煩勞諸位英雄多報一次家門。現下,時辰不早,諸位鞍馬勞倦,理當早早歇息才是。”一言未落,楚錦已是輕巧起身,探手一撣袍尾,下頜前點,悠悠歎道:“明日稍晚,在下略備薄酒,再為諸位洗塵。”
一席話畢,楚錦唇角再抬,睥睨兩回,雙手一拱,顧也不顧堂內五人麵上顏色,端首聳身,放腳便往外去。
堂內五鹿渾等人討了這般無趣,心下豈不氣悶;容歡同五鹿老尤是不忿,對視一麵,口唇一開,已然欲要鼓舌廝鬧。
“這楚錦,好生大膽!瞧著本王,且不說叩拜請安,竟如此惡言怠慢……”五鹿老目珠一偏,細細品了品聞人戰麵上神色,口唇再開,短籲不住,抬掌便往膺前撫了兩回,以求順氣。
“待其哪日入得五鹿地界,管教他見識見識本王手段!”
此言一落,容歡不由得吞口濃唾,嘖嘖兩回,慢慢咂摸出這話裏強龍難壓地頭蛇的無奈感慨。細細思忖下來,其倒也不敢多逞口舌之快,唯不過將那折扇淺開,自往麵上送些涼風罷了。
“鹿大哥,你可瞧得破那楚公子意圖?”胥留留眉頭微蹙,側頰輕聲衝五鹿渾詢道。
五鹿渾唇角一抿,目華一黯,短歎連連,“其言其行,一來怕是予我等一個下馬威,小懲我等誑言;再來……怕是其亦要斟酌斟酌,此時當不當同鹹朋山莊有此牽連。”話畢,五鹿渾兀自搖眉,徐徐起身,抿唇再朝胥留留送個眼風,“然則,此一時,單刀直入,確是上策。”
胥留留聞聲,倒也解意,目珠一轉,自顧自言道:“但願此回,不是借聽於聾、問道於盲才好。”
堂內五人各懷心思,靜默一時,愁雲不散。
第二日,未時過半。
楚錦果是於湖心小築設宴,延請五鹿渾等人共進午膳。
此一時,隻見得席上珍饈必備,水陸齊陳;又瞧得座上佳賓賢主,推杯換盞。
開宴約莫一炷香功夫,五鹿渾等人先是將各自家門報過一遍,五人說話,虛實各半——實言鹹朋山莊、宋樓之事,虛避五鹿皇室同聞人戰身份;諸人紛紛自罰三杯,一一同楚錦賠了罪過。
楚錦言辭間倒是風輕雲淡,毫不見為昨日幾人不實之言介懷。溫言軟語,噓暖問寒,後則徑自淺酌兩杯,單撿著身前一碟素菜吃了幾口。
五鹿渾見狀,心下越發沒了底,一麵憂著楚錦不欲淌鹹朋山莊渾水,暗地瞞掩宣家弟兄行蹤;一麵又生恐其早於決鬥時取了那二人性命,落個活無人死無屍進退兩難境地。二者無論哪個,都無異於斷了宣家二子這根線索。真要如此,大歡喜宮暗中勾當,怕是更難理得清楚。
思及此處,五鹿渾納口長氣,喟喟不住,抱拳一拱,啟唇便道:“楚公子,一笑山莊威名,江湖盡人皆知;公子少年才俊,我等靡不傾仰。然則,常言大王好見,小鬼難纏。我等初來蘇城,不明就裏,斟酌再三,終不敢將實情同門房小廝和盤托出……”
一言未盡,楚錦已是緩緩抬掌,止了五鹿渾說話,眉頭一開,柔聲笑道:“祝公子此言,楚某解意。天降時雨,潤澤敝邑,萬望幾位勿多自責,切莫將那般小事放於心上才是。”
胥留留見狀,已然起身,兩手一合,躬身便衝楚錦行個大禮。
“楚公子,既知我等自鹹朋山莊而來,想是知曉留留此來深意。一笑山莊,俠義流芳,但求楚公子相助一臂,實告那宣家惡賊行蹤;大恩大德,留留當作牛馬報償!”
楚錦聞言,徐徐停箸,抬眉四顧,瞧著不遠處流水花徑,唇角淺抬,緩聲應道:“楚某褊性,本愛幽棲;然家父大半生馳騁疆場,性子開闊敞亮,高慕江湖節氣,故建此莊,救人於危時,幫困以援手。在下無德無能,不過踵其事而增華,後繼家父遺誌,莫敢貪甚俠名。故家父雖去,楚某仍未以莊主自居。”
言罷,楚錦稍頓,徐徐起身,單手負後,放腳近了一側琴台,五指一並,輕將七弦一攏,眉關一攢,挑眉又瞧瞧對麵壁上長劍,自顧自輕笑接道:“諸位覺得,風花雪月同雕矢鮫函,哪個偏雅?彈絲品竹同舞刀弄劍,孰個更善?”
聞人戰見桌前四人齒鈍舌幹、皆不言語,這便將目珠滴溜溜轉個兩轉,頰上堆笑,回身便衝楚錦應道:“楚大哥文才天縱、武功夙成,何必非要將文武之能二擇其一?兩者兼備,豈不更美?”
楚錦聞言,立時巧笑,兩手一對,徑自拍起掌來。
“含逸就勞,棄甘即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到頭來,換得個天縱夙成之褒讚,真真有趣兒的緊。”
五鹿渾同胥留留對視一麵,皆是被楚錦言辭搞得雲山霧罩,摸不清頭腦,正待思量些說辭應對,卻聽得楚錦話頭一轉,朗聲自道:“蕭條風雨散,窅靄江湖昏。胥莊主之事,楚某已有耳聞。擂台之事,不言對錯;然在土之骨,暴棄荒野,此行此徑,非善所為。”
此言一出,席間諸人皆是一振。
“楚公子,既是如此,萬望據實以告,那宣家二子,可曾來此?現下何處?”
楚錦目瞼一抬,眼尾直飛入雲,口唇一開,悠然應道:“惜得楚某從未得見甚宣家二子,即便有心相幫,無奈力有不逮。”
“不過,”楚錦一頓,待將諸人鬱鬱失落之態納入眼簾,這方眨眉兩回,麵上稍見躊躇,緩聲再道:“不過,數日之前,確有落魄劍客登門挑戰。楚某見怪不怪,同其各自過了幾招,分了勝負,便打發其去了。”
“那劍客共有幾人?可皆是書生神色,粗布舊袍,披發佩劍,瘦骨嶙峋?”
楚錦聞聲,直麵胥留留,稍一頷首,柔聲接應,“劍客確有二人,形容亦是同胥小姐所言相類。隻可惜,來我府上那二人,卻是一前一後,分別前來。隻說其乃江湖浪客,以武會友,欲同楚某分個高下,餘事略去,不曾言表。楚某本以為其尚有所求,幾番旁敲側擊,皆不得法。常言無欲則剛,古人誠不欺我。”
聞人戰聽得此處,自是未能將楚錦言下輕慢調笑之意領會,自顧自咂咂口唇,兩手分持一隻細辮,嬌聲便道:“楚大哥,勝負如何?”
楚錦見狀,不禁莞爾,搖眉兩回,柔聲應道:“楚某不才,兩役小勝。”
五鹿渾兩目一闔,脖頸朝後一揚,待得片刻,方抿了抿唇,啟瞼再道:“戰後,那二人分往何處,楚公子可有消息?”
楚錦兩臂往膺前一抱,麵頰一側,輕巧應道:“其既戰敗,怕也失了同楚某把酒言歡之心。潦草作別,匆匆離去。楚某實不知其歸處,萬望胥小姐祝公子見諒。”
容歡靜默多時,當下終是不耐,折扇一搖,抬聲便道:“那二人,便未留下甚有用說話?”
楚錦脖頸一歪,挑眉直麵容歡,想也不想,立時應道:“楚某實不及容公子談鋒摧人境界。擂台比武,我等隻用兵器,不費唇舌。”
容歡被楚錦出言一譏,麵上已是青白一片,正待反唇,又聞楚錦朗聲笑道:“楚某並非市井之人,鹹朋山莊同宋樓幹係,在下實不欲深究。隻是,現下爾等既來我一笑山莊尋人,想是得了宋樓奶奶指點。這般細思,那二人必是宣氏劍客無疑。其劍法招式,頗是淩厲;變招應對,極見天資。若非其分別前來挑戰,怕是楚某亦難逐個擊破。胥莊主以一敵二,本就不易;擂台之事,瞬息多變,天時地利,潛移萬千。失意者曲珠難係蟻,得意者直鉤可取魚。萬般造化,拗不過一個‘命’字去。”
此言一落,胥留留怎不知其心意,籠統收了麵上失落,惻怛強作個笑,雖感半身痿痹,卻仍攢力拱手,徐徐衝楚錦再施一揖,權當謝其為胥子思留了顏麵。
楚錦見狀,麵上反見凝重,躬身回了個禮,輕聲再道:“楚某初時確不知那二人底細,隻是見其瘦弱,恐其不敷,便於戰後以村釀山肴饗之,又贈薄資,以為周濟。在下實在……實在有些愧對胥家小姐。”
胥留留聞聽此言,已然思量起當日胥子思慷慨款待宣家二子之行,兩相對照,胥子思同楚錦所作所為,倒是如出一轍,相近的很。原引為聲氣之友,叵耐化生死之讎。
如此一番琢磨,胥留留禁不住眶底一熱,鼻頭見紅,抬掌徐徐掩麵,辭間已是哽咽,“何愧…之有?楚公子……何愧之有?”
幾人見狀,皆見黯然,重又入座,不發一言喝些悶酒,吞聲咽苦困坐愁城。
正於此時,聽得不遠處又是一陣囂鬧。五鹿渾未見其人,單聞其聲,已然心知是山莊九位夫人趕到;聒噪聲由遠及近,直引得五鹿渾頭殼一熱,腦仁隱隱發麻。
果不其然,半盞茶功夫,九位夫人已是結伴入了湖心小築。
楚錦麵上含笑,尚不及依次向幾人問安,已是被其團團圍在當中;夫人們又是拉扯楚錦廣袖,又是摩挲楚錦麵頰,有的巧笑,有的哭鬧,自顧自絮絮叨叨,便似數百鳴蟬調門高亮,又像千萬臭蠅嗡嗡不止。
一霎之間,饒是五鹿渾那般好涵養,已是屏不住緊蹙眉關,心下暗暗歎道:這長舌獄,怕是遠比那拔舌獄還要難捱得多。念及於此,五鹿渾下頜微抬,偷眼瞥了瞥立身在前的楚錦,搖眉輕喟,麵上滿是歎惋。
大夫人低眉一瞧楚錦麵前餐碟,見其上不過兩根青菜,又無雞魚殘骨,這便輕將楚錦單掌往自個兒手內一攥,柔聲佯斥道:“錦兒,怎得這幾日隻食菜心,可是灶上飲食不甚合意?你乃家中脊骨,豈可如此薄待自己身子?”
楚錦唇邊笑意轉濃,稍一頷首,立時接應,“惹大娘親憂心,錦兒之過。隻因前些時候進了太多葷腥,濕熱不攘,濁氣鬱蒸,痰多犯咳,甚不爽利。這便多食些清淡之物,散散火氣。”
大夫人聞聲,點頭附和,抬掌往楚錦手背輕拍兩回,緩聲應道:“為娘稍後便吩咐灶上,給錦兒煮些個瀉火祛痰的涼茶。”
楚錦麵上頗顯乖巧,待得片刻,顧睞四下,待將九位夫人形容細細打量個遍,這方一撫胸口,悠悠歎道:“昨夜錦兒晚歸,未聽得仆役呈報,待得今晨,方聞昨日寶繼庵之事。錦兒本想早早往諸位娘親處請安,豈料一早有人尋來山莊,亂了錦兒安排;偏巧昨夜又已應承了這幾位江湖朋友,定了午時設宴為其接風,故而探望母親之事,隻得一拖再拖……”
大夫人聞言,麵容更是舒展,淺笑應道:“錦兒一力獨擔山莊,為娘的怎不知你辛勞?”稍頓,大夫人眉目一緊,又再接道:“今早來人,可是為了昨日寶繼庵之事?”
楚錦口唇咂摸兩回,唇角微抿,不置可否。
旁的夫人見狀,心下已然猜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楚錦頭頸一低,麵現苦色,躊躇再三,終是啟唇自道:“父親建此莊,所謂不過八字——惠貧救孤,懲惡揚善。錦兒不腆,自認公義;瓠落者資之,柔弱者護之。然則,現而今……錦兒深知殘暴者逍遙法外,卻難以一己之力除之……這般煎熬……實難言表!”
話音未落,另一位夫人早是順水放船,扯了錦帕往鼻尖一遮,哭哭啼啼,哀嚎不斷,“我的寶貝錦兒,你單聽了鎮人說辭,便已這般義憤;你尚不知,昨日寶繼庵內,你七娘親險些為那八音山的匪頭子害了命去!”
楚錦聞聲,目華陡黯,目瞼一低,冷聲便道:“錦兒不孝,七娘親著實受驚了。”
大夫人見狀,鼻息一重,挑眉輕嗤道:“她怕是為那幫子惡賊駭破了膽,昨日於庵內頭一個解了錢袋脫了首飾,將值些個銀子的物什盡數繳了出去。”
楚錦眉關再緊,手腕一顫,朗聲便道:“大娘親,怎得昨日出門,未攜院內小廝同往?”
大夫人尚不及言語,已聽得七夫人抬聲幹嚎道:“我們姐妹哪裏知曉那寶繼庵竟是個狼窩龍潭?原想著拜佛祈願,心誠則靈。這便早早結伴出門,連轎輦也不敢乘,事事親為,徒步往庵上瞻仰佛跡。誰料得……誰料得見識了那群爛穿肚腸的黑心賊尼便也罷了,還正巧碰上了八音山的活閻王……”
七夫人“呸”的一聲,大咧咧往一邊噴口唾沫,口內絮絮叨叨,無不是自己如何如何慘,當時落入賊手如何如何險,反反複複,不見止歇。
楚錦似是習以為常,麵上未見半分不耐,候了一刻,陡地將手掌自大夫人掌心抽出,兩手攢拳,橫眉怒目,放腳便往外去。
“錦兒,錦兒!你這是欲往何處?”最小的九夫人兩臂高抬,急急跟上攔在楚錦身前。
“九娘親,莫要攔我。諸位娘親受辱若此,錦兒有愧,豈忍坐視?這便拍馬獨往八音山,將那八大王人頭取來,也算為娘親報了昨日悚仄之仇!”
此言一落,九夫人眼目一紅,幾要淚落。
“我兒,豈可如此?莫要忘了一笑山莊規矩!”
大夫人此時亦是回神,思忖片刻,緩聲令道:“錦兒,不可。你九娘親所言不虛,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山莊既早早立了那條規矩,豈可因著昨日一場虛驚便要廢改?且今早鎮民前來請願,山莊既以那規矩將人拒了,現下你再前往,怕也難泯公論,得不著甚好名聲。”
七夫人口唇一努,見狀低聲嘀咕道:“昨日……哪裏是甚虛驚?我等可是實實在在吃了個啞巴虧。”
“不過失了些銀子,可有斷了你半根頭發?府內何時短了你吃穿,非要斤斤計較那些個首飾?”
聽得大夫人一語道破,七夫人已是攏肩垂頭,再也不敢多言隻字,委委屈屈,隻往楚錦所在不住窺瞰。
聞人戰見諸人皆是無話,心下不由一陣燥煩,候了半刻,實在捱不過心內疑竇,這便探舌濡濡口唇,嬌聲詢道:“楚大哥,倒不知方才夫人所言,究竟是何規矩?”
楚錦聞聲,立時回身,同容歡對視一麵,唇角一抬,輕笑緩道:“欲尋一笑山莊援手,必得親來莊內相見。欲尋救護,便得將困危之人帶來莊上;欲報恩仇,亦得帶著瓜葛之輩一同前來。善惡枉直,必得於莊內剖判。楚某若執劍出莊,則為尋釁,則為私刑。”
聞人戰眨眉兩回,自言自語輕聲嘟囔道:“故而,若是那八大王不親來山莊,楚大哥便不可去那八音山尋他?”
容歡冷哼一聲,挑眉應道:“那便施個誘敵之計,請君入甕怎不使得?”
楚錦麵頰一側,冷不丁衝容歡飛個白眼,“八音山為惡數年,四處搶掠,卻從不來我一笑山莊生事。容兄可是覺得,那些個平頭布衣比我這一笑山莊富足多金?”
“那匪頭子,倒是精明。欺軟怕硬,算甚英雄?”聞人戰兩腮一鼓,叉腰薄怒。
五鹿渾兩臂徐徐往膺前一抱,輕聲接道:“山匪猖獗,府衙怎會不聞不問?”
“之前倒有官兵往八音山剿匪……”大夫人納口長氣,搖眉苦道:“惜得兩方皆有損傷,卻未撼動八大王根本。榜也懸過,兵也出過,那八大王依舊逍遙。衙官倒也知我一笑山莊規矩,故不多登門叨擾。”
幾人正自說話,又聽得府內小廝一嗓急報,腳步聲噠噠噠愈來愈重,眼見著人影迅指立在身前,恭敬奏道:“少…少莊主……門外有一來人…說是……說是來自……延久王府!特來此地,拜求少莊主相助一臂……將那王府郡主……自八音山上救脫!”
楚錦聞聲一怔,口唇微開,輕聲喃喃道:“延久……郡主?”
容歡一聽,倒是來了精神,眉尾一飛,立時便道:“延久王府?可是當今主上叔父延久王爺府上?那郡主,可是延久王爺之孫?便是那為先王破格自縣主拔為郡主,並欽賜‘顏九’之乳名以表空古絕今美貌至極的钜燕美人兒古芊芊?”
幾位夫人麵麵相覷,唇舌皆似為膠漆牢黏,半晌說不出一辭半字。靜默盞茶功夫,倒是大夫人如夢初醒,吞口濃唾,啟唇輕道:“那寶繼庵內為山匪所捉的女子……便是.……延久郡主?”
餘下幾位夫人躊躇一刻,支支吾吾,甚不自信,“那……滿口詈詞的.……粗鄙姑娘,竟是.……郡主?”
楚錦聞聲,兩目一闔,抬掌輕捏眉間,自顧自搖了搖頭,口唇未開,竟是莫名吃吃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