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佛母
此一時,距五鹿兄弟等人查見鳳池師太頭皮雕青,已有七日。
四日之前,五鹿渾於葡山得了金衛急報,說是鹹朋莊主胥子思惜敗生死擂台,已然亡故。諸人驚惶,這便立時拍馬,疾往廣達城趕。
五鹿渾念著陳峙雪見羞前車之鑒,臨行前草草將一眾金衛安置葡山,以護鳳池周全。又令柳難勝坐鎮山中,萬勿外出,且教其明告葡山諸弟子,金衛之事,莫要聲張;至於其翁公乘鶴,也隻得遙相憑吊,以盡哀思。
一行五人,日夜難歇,耗三日,終返鹹朋山莊。
得見胥垂垂之時,其方將胥子思下葬;殯殮已矣,超度未行。然胥垂垂卻早告莊內諸仆,令其好言回了上門賓友,吊唁致哀之事,一概免除;掩門閉戶,辭客將息。
“父親此回,竟折在那倆無名小卒手上!”胥垂垂沉吟一時,陡地抬聲,瞠目扼腕道。
五鹿渾見狀,屏不住納口長氣,抬掌搔首,輕聲試探,“胥兄,我等皆是胥姑娘摯友。之前於擐曇、於薄山,幸然得睹胥大俠風采。”
五鹿渾目珠一轉,將堂內諸人掃個一圈,單掌一收,低低接道:“叵耐天嫉英才,胥大俠惜敗擂台……”五鹿渾一頓,兩腮一嘬,躊躇片刻,低眉喃喃,“逝者已矣,諸君節哀。惟願此事並無隱情,莫教凶惡之徒紮害良善,寒了一幹江湖子弟之心。”
胥垂垂聞聽此言,倒似未辨出五鹿渾深意,劍眉一抬,兩掌一攢,哀怨應道:“同父親對陣那二人,早前我便見過。初來山莊,父親便好食好喝招待,未嚐有半分怠慢了去。惜得這世道,便是‘我敬你一尺,你反迫我一丈’。若是那日莊上決鬥,父親拿出些威勢壓他,輕則卸了那二人手腳,重則取了那二人性命,也不會……也不會予了惡人機會,反將父親性命奪了去!”
言及於此,胥垂垂同胥留留對視一麵,這便再將宣家兄弟之事,各敘情節,娓娓重道一遍,以求查見關節。
估摸一炷香後,二人言語方落。
宋又穀見兄妹麵上慘然神色,禁不住憶起首回來時胥家父子的赤誠相待;愈想愈傷,心下不由一陣惱怒。然則,轉念再思,腦內卻又重現臨近清明時同胥留留往鳴泉鎮見那宣家兄弟場景;思來想去,終是不解那性秉放曠、風骨清高的兩兄弟,怎就能如傳言所述,對胥子思惡言相向、痛下殺手。思忖三番,宋又穀咧嘴呲牙,將那折扇作了搔頭,好一頓抓撓頭皮不止。
堂上諸人,皆是凝神細思,一時無言,唯聞人戰目珠不轉,直愣愣盯著胥留留瞧。
自打聞聽胥子思西歸噩耗,聞人戰心下便沒來由一陣惶惑。葡山一路南下,其便時時刻刻有意無意看牢了胥留留,生恐其難堪此痛,為大慟巨悲妨體害神。
然則,胥留留未至山莊之前,一路上卻是大出所料:不聲不響,不哭不鬧;未嚐墮淚半滴,也不哀嚎一字。恍似全然事不關己,沒見半點喪父當有之狀。
正因如此,聞人戰更見揪心。其深知胥留留一味啞忍強捱,便若積薪,一旦得了半點星火,瞬時便起燎原之勢。屆時,怕是身心俱疲,少不得受了病去。此時,見胥留留又再哭泣不住,聞人戰反覺安心,柔柔起身,自往胥留留身側,兩手往其肩頭一搭,輕拍個三五回;一點朱唇,兩行碎玉,“胥姐姐……你且哭出聲來。待將那憋悶好生發泄一通,咱們再做些個弑仇雪恨的計較。戰兒在此,單憑差使。”
五鹿老一聽,心下驀地一緊,急衝聞人戰眨眉弄眼,見其不睬,隻得挑眉衝胥垂垂詢道:“那個……胥公子,方才不是聽你言及,說胥大俠臨終之際,再三囑托,令莊眾不得尋那宣氏兄弟下落,更不得同其對陣報仇的麽?”
胥垂垂目瞼一闔,搖眉輕歎不住,“父親確有此言。”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天經地義,怎得胥大俠反要背道而馳,不應天理?”聞人戰一時口快,脆聲駁道。
“還不是因著胥莊主早同那宣家兄弟訂了生死文書?”宋又穀折扇一開,陰陽怪氣,“你這滑頭,混跡江湖時日非短,難不成便不知江湖行走,自矯繩墨;進退周旋,鹹有規矩?你所說的天經地義,抵不過武林的行規道矩。如若違背,豈非害了胥莊主一世英名?”話音方落,宋又穀定睛瞧了瞧胥留留,見其妝亂淚殘,兩目通紅,這便小心攢了眉眼,暗裏更添了憐惜之意。
五鹿渾聞得幾人言來語往,初時按捺,然則,候了一刻,終是不耐,濡濡口唇,沉聲計較道:“此時此地,在下之言,私竊以為不妥。然則,時至今日,迷霧重重。在下膺內,懷心忡忡。有些個說話,實是不吐不快。”
五鹿渾一頓,兩掌一攢,先是環顧四下,後則低眉輕聲,“你等……便無人感那擂台之事怪誕不經、不合情理?”
一言既出,堂內宋又穀聞人戰等人齊齊抬眉,麵麵相覷,異口同聲道:“何怪之有?”
胥留留一聽,舉袂遮了半麵,暗將淚眼一揩,虛虛起身,啞聲應道:“祝大哥可是覺得,家父同宣家兄弟,似有隱秘;戰前說話,暗藏深意?”
五鹿渾不敢細瞧胥留留神色,逃目自往一側,輕聲接應,“那宣家二子先言承恩,為保胥大俠顏麵,斷不漏言;後說複仇,怒斥胥大俠暗行齷齪,背德忘義。”五鹿渾口內嘶嘶,抿唇猶疑,“胥大俠為人,斷無可疑。隻是那二子誣人辱人若斯,信誓旦旦,卻不見胥大俠因此惱怒,更是直言於人有愧,怎不出奇?再說那宣家二子,若真有冤情,那日時機,正可大白天下,聲討聲援,各由其心,其又因何唯唯不敢多言,拒將前後原委吐露?這般細思從頭,兩方言行,皆見矛盾。”
五鹿老聽得此言,直將兩手一攤,口唇一開,頗是不屑,“怕那二人求名求利,魔怔了心智。仗著胥莊主高義,料定了其必要吃個啞巴虧。”
“這江湖,人心叵測。一旦有人無風行浪,總歸有言空穴來風。”宋又穀哼笑片刻,折扇大展,佯往四下扇個幾回,又再徑自譏誚道:“那二人愈是這般遮遮蓋蓋,便愈可令些個陰毒小人捕風捉影、添油加醬不是?”
胥留留聞聲,筋骨一振,探手同聞人戰單掌相握,腕上生蘭;回眸又衝其頷了頷首,目華一亮,朗聲便道:“若那二人真欲追名逐利,其早當籍父親青眼,借力直上青雲方是;又怎會推拒銀兩不受,也不願同父親勤加走動,憑此沾我鹹朋山莊半分光去?”
“蟒口甚大,自然不食蚱蜢螻蟻。”五鹿老頭頸一歪,一字一頓應道。
“父親縱橫江湖,卅年有餘。雖不敢說是火眼金睛,卻也算得上閱人無數,神目如炬。”胥留留搖了搖眉,苦笑接道:“若那宣家兄弟當真包藏禍心,父親斷不會瞧不出半點蛛絲蟲跡。”
“畫龍畫虎難畫骨。真要是惡念深藏,剖心挖肝也難量。”宋又穀下頜一探,直衝五鹿老揚了揚眉,二人對望,遞相頷首。
“原想著那二人不與眾同,怠於塵務。正所謂,才高難入俗人機,時乖不遂男兒意。初時,我尚慕其放浪,”宋又穀目瞼一闔,自覺理順了脈絡,納口長氣,又再喃喃,“現下想來,怕其早早生了惡念,憂懼為人所查,這方遁世遠避,莫敢同胥大俠親近。如今一戰成名,榮光幾許。看來這江湖……恐要大變,一時半刻,難有定局……”
五鹿渾輕咳一聲,倒似充耳不聞宋又穀說話,一濡口唇,柔柔自道:“莊奴倒也說過,自三月前一別,再未見那宣家兄弟來過山莊。”
胥垂垂想也不想,立時應道:“確是如此,從未再見。”
“倒不知先前莊內一戰,那二子劍法如何?”
胥垂垂唇角一耷,輕聲嗤道:“本就是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輩,真要劍法如神,早當揚名立萬。”
五鹿渾細細琢磨半刻,兩臂一抱,自言自語道:“人必自揣,武林中人尤甚。皆因若無自知,怕是須臾便得送命。既經前戰,那兄弟二人當知斤兩,怎得不過數月,便要再戰,還非得齊齊賭上命去?”
“祝兄你且莫說,”胥垂垂似是得了五鹿渾提點,兩掌輕撞,抬聲便道:“那日擂台觀戰的,恰有幾人之前來過山莊,正巧也瞧過父親同那倆小子比武切磋。據其所言,說是那二人劍法招式,突飛猛進,似是得了高人指點!”
五鹿渾微怔,抬掌打圈,摩挲下頜須尖不住。待得片刻,方又輕聲駁道:“即便武藝精進,其怎就料定胥大俠必敗?依其所言,若為複仇,即便勝算九成,也當自惜,斷不該這般任性使氣,縱了仇家一分生機。如若戰敗,兩兩喪命,日後其又如何報得了仇去?”
“除非……”五鹿渾冷哼一聲,淺咬下唇,徐徐再道:“除非其早有十足把握,一戰必勝。”
宋又穀目珠一轉,將那折扇往掌內一敲,立時應道:“胥莊主於戰前便說,簽那生死文書,乃是防著宣家弟兄急火攻心,敗後自戕。莊主恩義,斷然不會輕易取命。恨就恨那倆小子吃準莊主仁心,專乘此隙,特意鑽了這空子!”一言方落,宋又穀莫名火起,折扇一提,呼啦啦又再扇個不住。
“胥莊主怎就料得,若那二人此回不勝,必不苟然?你莫忘了,那日擂台,可並非他們三人首戰。”
五鹿渾一言初落,不過輕笑,轉頭一掃宋又穀,便再接道:“若那二人單為名利,便不會特地立個生死文書。如若胥大俠得勝,即便其有言在先,欲保弟兄二人性命,然則行走江湖,無信不立,真若敗北,那兄弟死是不死?若說複仇,反倒可信;唯有仇恨,可使二子性情大變,同前判若兩人。隻是,真為複仇,那便又要回歸生死文書一事。若無文書,其憑技取勝,屆時仍可取了仇家性命;怎就非於戰前走險布濩,告知此戰不死不休?”
“若說畏懼胥家親故尋仇,倒也說得過去。”五鹿渾徐徐衝胥留留送個眼風,紈袖一卷,輕聲接道:“不過,其隻消好生收著那一紙文書,勝時予一幹人等瞧瞧便是;何苦大張旗鼓,於陣前便要盡人皆知?”
胥留留聞聲,不由一歎,側目偷眼,見胥垂垂支肘扶額,早是沒了主意。胥留留心下憋悶,目睫一顫,涕淚再湧,隻得探掌往目上虛虛一蓋,假作無事,心下哀道:哥哥雖是長子,卻從來不喜習武。每日裏喂魚逗鳥,走躥三街六市,串哄尋樂;山莊內務一概不行,江湖事體百般不會。父親既歿,尋仇報仇之事,終要落於我肩。難不成那生死文書,乃為護我所訂?真要如此,莫不是父親早知此戰必敗,非得獻命?
思及此處,胥留留立將眼目一揩,正對五鹿渾,眉語三番,似作驗證。
五鹿渾見狀,稍顯慌張,悠悠歎口長氣,輕聲再道:“你們可有覺得,胥大俠同那宣家兄弟,言辭之中,似是提了些不當提的事兒?”
聞人戰口唇一撅,脆聲應道:“胥姐姐,你可有聞聽胥大俠旁敲側擊,言及退隱江湖之事?”
胥家兄妹對視半刻,俱是搖了搖眉。
“這倒未聽父親言及。”胥留留口唇微抿,不過失神片刻,又再墮淚無聲。
五鹿老將兩肩一開,掩口打個嗬欠,又再細細尋思一刻,唇角一勾,抬聲便道:“胥莊主同無名劍客決鬥,怎得非要提那異教暗往寶象寺尋釁害命之事?言辭之中,幾度提及大歡喜宮。倒也不知,那寶象惡事,是真是假,怎得未嚐自魚悟老兒那處探得半分消息?”
五鹿渾麵頰一側,衝五鹿老飛個眼風,褒讚神色,一晃而過,“且胥大俠尚言,即便異教,也是依循法度,不行株族連坐之惡。這話聽著……著實有些個意思……”
“既得母歸期,心中大歡喜。既失母響跡,麵上常戚戚。”聞人戰俏臉一揚,搖頭晃腦將那宣白墨之言複述一回,候了半刻,目瞼一緊,陡然喝道:“這兩句說話……可是……可是暗合大歡喜宮?”
“佛母?”五鹿老一個激靈,身子一顫,亦是抬聲接應,麵上惶惶,頗不自信。
宋又穀同胥留留聞聲,卻見懵懂,對視一麵,齊聲詢道:“其乃何人?”
五鹿兄弟見狀,自知失言,隻得抿抿口唇,低眉不應。
宋又穀一瞧,心下已是會意,嘩的一聲將折扇收了,再往一側桌案當當敲個三五回,嘖嘖兩聲,嗔道:“佛母?女佛?原當你我一路披荊斬棘、同舟共濟;未想祝兄把我等當了憨子,虛虛實實,話留半句,一旦關乎真妄洞見,便將我等蒙在鼓裏。”
胥留留聽得此言,倒不似宋又穀那般著惱,反是柔柔握了聞人戰手掌,輕拍其掌背,待見其麵有慚色,這便側頰強笑,心下暗道:欽山事畢,我便心疑,倒不知鹿大哥怎就編得有模有式,令那假扮異教的祥金衛說些個“女佛”之辭。現下看來,其中自有乾坤未為我知。
“胥姐姐……”
胥留留聽得聞人戰一聲嬌喚,不待其言罷,已是頷首,柔聲便道:“因果前後,若時日來到,你自當告知;此時不言,便是時機未至。我自解意,萬勿迫己。”
五鹿渾偷眼一掃胥留留,不待四目交對,立將眼風一收,稍一躬身,拱手便道:“來日方長,得暇自當奉白。”稍頓,再衝堂上胥垂垂施了一揖,轉個話頭,緩聲再道:“據說,胥大俠乃是聞聽那兩句說話,愕然失神,方為那宣家兄弟占了先機,一招奪命……”
胥垂垂聽得此言,終是明了五鹿渾前言後語所指,口唇一開,卻是幹笑兩聲,抬掌甩袖,失了耐煩,“你等一唱一和,無非是說,宣家小子探得先考隱秘,以為脅迫,故而有恃無恐,擂台取勝揚名。”胥垂垂一頓,再言時已是切齒瞠目,“且祝兄言下之意,怕是那倆小子所掌之密,同勞什子大歡喜宮有些個幹係?”
五鹿渾抿了抿唇,輕聲應道:“不過揣測,胥兄莫急。”
“我雖不在江湖,卻也略知異教惡名。明日便是先考頭七,祝兄此言,也不怕父親回魂,尋了你好生論論是非、評評善惡?”
胥垂垂哼笑兩聲,頰上泛白,不待諸人反應,抬掌便將桌邊茶盞往地上一掃,後則起身,怫然負手,直衝胥留留顫聲喝道:“留留,且瞧瞧你領來這幫子狐朋狗友……”一語未盡,胥垂垂抬掌挨個指點四下餘人,指尖隔空方移到宋又穀頭上,卻又立時一縮,訕訕收手,抿唇吐納個兩回,撂下一句“少陪”,放腳便走。
堂內所餘五人,不由暗自吞唾,喏喏不再多言。
五鹿渾見狀,也隻得將未盡之辭囫圇咽下,莫敢稍提胥子思倉促下葬之由。任腦內千端萬緒,參錯迭出。
不間不界捱了半柱香功夫,五鹿老方將自己手邊茶盞取了,徐徐啜了兩口,再衝方才胥垂垂所往方向扮個鬼臉,眼白紛飛。後則懶聲,自言自語道:“佛母……即便年歲大了些,怕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方是。”
一言既落,五鹿渾肩頭一顫,兩掌微微一蜷,心下卻是暗道:新舊輪替,代代相傳。若細推年限,如今之佛母,可會正是廿歲前之佛女?真要如此,怕是此事,必同中土大歡喜宮覆滅有些個幹連。思及此處,五鹿渾隻覺得頭殼彌重,目前發昏,這便往椅內一靠,脖頸一仰,闔目割捐雜念,頤神靜坐。
兩日後。
江湖之上,流言四起。
或言胥子思妄為一代宗師,實不稱名,自難久長;偌大武林,橫搶武奪,但憑實力,終歸是後浪逐前浪,能者居高位。
或言胥子思生前有些個風流舊事,薄幸負心,辭頗黷慢,實難稱雅。推算年紀,興許那兄弟劍客之母正是胥子思隱秘所歡,早年為胥所拋,終日含恨,養出一雙孝子,這便引來一出父子大戰、報應不爽的好戲。
更有甚者,倒是同五鹿渾所想不謀而合,乃言胥子思同異教早有幹連;馬腳既漏,受迫之下,也隻得拱手獻命,將自己作了那宣氏兄弟名成功就之踏腳石。說是複仇,其實不過借名借命罷了。此一推斷,倒也有三分道理——因那欽山伍金台前車之鑒,縱那兄弟二人熊心豹膽,也莫敢假托異教,借機得利。故而那日擂台之上,即便胥子思三番詰問,那二人終是未敢提及大歡喜宮一辭半字。
一時之間,訛言沸騰。
先前同胥家走得近的三親四故,還有些個曾經死告活央非同鹹朋山莊攀上關係的掌門俠士,許是信了甚胥子思暗行惡事、二劍客破柱求奸一類說辭,現下皆是自同寒蟬,明裏暗裏同山莊斷了聯絡。如此瞧來,世情冷暖,直恁令人唏噓。
此一時,擐曇寶象寺內。
魚悟師靜坐一隅,探手摩挲頸上佛珠,沉吟半刻,終是啟唇,悠悠自道:“胥子思之死,著實蹊蹺。常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卻不想他於擂台之上,竟將異教陷寺害命之事道出,更惹了諸人亂議,少不了將老衲同大歡喜宮扯上幹係……”
魚悟眼目一闔,鼻息漸重。思忖再三,不由搖眉苦笑,“如此說來,那日命人將消息故意漏於胥子思,反倒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話音方落,其徑自吃吃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