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迷津

  三經宗數子同禪活門弟子見無有所獲,終是離島。


  在其離島當夜,方入二更,便也正是眼下,祝掩等四人正呆立石屋內,又再麵麵相覷。


  聞人戰見人去屋空,且幾間房內皆是亂作一團,心下焦急,喃喃自道:“莫不是爹爹同遊叔叔有難?”


  祝掩同宋又穀幾是同時吞唾,四目疾掃。不過半刻,祝掩已是上前,兩手負後,兩腳拖地,走得甚是沉重徐緩,待行至屋角桌凳邊,方垂眉緩道:“聞人姑娘,莫要胡思亂想。聞人前輩盛名久負,在江湖上翻滾幾十載,自當有一套保命絕招方是。”話音方落,回頭一瞧宋又穀。


  宋又穀怎不解意,亦是疾步飛身上前,抬掌一撐,便已穩穩坐在那八仙桌上,兩腿前後徐徐擺蕩,一掌探出按在祝掩肩頭,柔聲接應:“就是,就是。俗話說狡兔尚有三窟,更無需提你這小滑頭的爹了。”


  胥留留見其二人如此,自是查知有異,上前輕挽了聞人戰一臂,緩道:“我等若非聞人姑娘引路,豈能尋得聞人前輩同遊前輩落腳之處?若當真有歹人前來,恐其定難輕易找準方位,遑論加害?”


  聞人戰聞聲,眉關雖攢,卻也微微頷首兩回,輕道:“遊叔叔倒也說過,十三十四叔於雞口鳥島上布置,尤是機巧。如若有人觸發機關,遊叔叔房中那銀鈴便會自鳴。若銀鈴久響不歇,自可推知雞口鳥島上闖入之人,當是有意為之。”


  “這便是了,遊前輩同聞人前輩定然早早提防,或隱或遁,豈會在此候著,專等著歹人尋來?”


  聞人戰聽胥留留之言,稍覺安慰,側目瞧瞧祝掩,見其深一頷首,濡唇緩道:“胥姑娘所言甚是。聞人姑娘隻管將心放寬些。”


  聞人戰輕應一聲,目珠一轉,卻是定定瞧著八仙桌上的宋又穀。


  “你這泥鰍,放著數張凳子不坐,非要坐在我那八仙桌上何故?”


  宋又穀麵皮一緊,垂眉瞧瞧祝掩,見其目珠一轉,全似事不關己。宋又穀唇角一抿,將那折扇一展,直臂朝空中扇了兩扇,方撇嘴道:“這荒島深山,尚是春天,便有恁多蚊蟲。你們兩位小姐細皮嫩肉,莫被咬了。我在這高處,幫你們驅上一驅。”


  聞人戰鼻頭一抖,深嗅屋內燔艾香氣,正待啟唇,環顧四下,卻是又皺了眉頭,低聲道:“現下,我爹同遊叔叔皆不知去向,這屋內又是這般亂相……”支吾半刻,聞人戰眸子一閃,衝祝掩輕道:“祝大哥,莫非……那水寒珠……”


  祝掩自是解意,朝聞人戰一笑,柔聲安撫,“尚未見到聞人前輩,先莫要這般妄斷。即便水寒當真在聞人前輩手中,隻要他肯物歸原主,便也無事。”


  “當真?”


  “這裏一個祥金衛,一個赤珠衛,加上我這堂堂宋公子,豈會誑你一個小女孩去?”


  胥留留見狀,這便挽了聞人戰,道:“趕了幾天的路,我等便在此歇息一個晚上,待明日一早將這石屋再細細探查一遍。”


  聞人戰稍一頷首,悻悻踱步向外,欲攜胥留留往臥房,正待此時,恰聞得宋又穀低聲道:“這又上島又爬山,折騰許久,本公子是當真乏了,可得早點歇下,仔細養一養精神。”邊道,邊將身子前傾,欲從那八仙桌上躍下。

  聞人戰立時回眸,宋又穀見狀,兩掌急按住左右桌角,吞口唾沫,強作個笑,暗暗將屁股往裏挪了一挪。


  “既要替我們驅蟲,那便盡些心力。”聞人戰唇角一勾,一字一頓接道:“明早醒來,可得讓我瞧瞧戰果。這深山荒島,忙活一宿,至少也能拍上一二百隻蚊蟲吧?”言罷,聞人戰同胥留留齊齊掩口,放腳向外。


  宋又穀蹙了眉,幾已將那眉頭連在一處,磨蹭著自八仙桌下來,見祝掩已是屈身撚了鞋底所粘一塊汙泥,近鼻稍嗅;少待半刻,又湊在那地上,寸寸細辨。


  “可是血跡?”宋又穀食指一摸八仙桌上幾處細微殘痕,懶聲詢道。


  祝掩應了一聲,頓了半刻,方再取座,輕道:“怕是有人先你我來到此地。”


  “會否是三經宗主座下?”


  祝掩一怔,徐徐接道:“不無可能。又或是琥珀衛,畢竟這位聞人前輩,盛名在外;雞鳴島一處,總在垂象,路途自是近些。”


  “難不成是金衛珀衛同聞人前輩在此惡戰,方留了這汙跡於此?”


  “若真如此,聞人姑娘方才說話豈非不真?眾衛闖島,總歸有些個動靜。”


  “或是那群人中,亦有同胥家小姐一般聰慧之輩。”宋又穀將那折扇一卷,右手一鬆,左手一接,笑意晏晏。


  “如今雖已有人前來探島,卻也未曾聽得江湖上有些個傳言。想來,無論五鹿垂象,恐皆不欲聲張。”


  宋又穀聞祝掩所言,白眼一翻,緩道:“若當真將你那宗主及這垂象國師逼入窮巷,怕是通緝巨盜的海捕文書一夜便可遍布三國;名頭隨他們說去,上至傳國玉璽,下至金銀珠玉,可大可小,反正不會提及尤耳隻字片語便是。”


  二人靜默片刻,各自將這水寒之事自少揚城一步步推演下來,雖不言語,心下皆知:除卻他們這一行四人,尚有一方乃至幾方勢力,俱是將失珠之事算在了聞人不止頭上;往最壞處打算,若是聞人不止蹤跡再也難尋,抑或已然死了,垂象將原屬他們的水寒珠轉與五鹿,再將盜珠殺人這髒水潑在聞人不止頭上,也算對五鹿乃至尤耳皆有了交代。


  念及此處,宋又穀漲了兩腮,徐徐歎口長氣,心道:就是不知垂象國主甘不甘心吃這個暗虧,若其不甘,怕是聞人不止命喪黃泉,不過早晚。


  祝掩聞宋又穀輕歎,口唇稍開,卻是無言,亦不過緊隨其後長歎口氣,隔了半晌,方自語道:“我尚想著,這屋內外燈燭,乃是何時又是何人點起,怎得這般不早不遲,正讓我們瞧見。”


  宋又穀目瞼一緊,又再徐徐環顧屋內,愁聲應道:“我可沒祝兄想得深遠,火燭之事,或不過前人點燈,後人借光罷了。現下我這心中,卻有更為緊要一問,祝兄可欲解惑?”


  祝掩聞聲,眉尾一挑,示意宋又穀問來。


  “你說,這螞蟻,算不算蚊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