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章 上位

  柴東進遲遲不歸，化身牛三兒的牧清還要配合演戲。他知道柴東進一定會逃跑，他也知道史仁派出去的那些所謂監視柴東進的士兵根本奈何不了柴東進，柴東進逃跑是一定的。但是，他沒想到史仁居然也認可這件事，起碼史仁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焦慮和焦躁，看上去他也很希望柴東進成功逃跑一樣。


  牧清對史仁說道：「將軍，柴東進去了這麼久，他怎麼還不回來，該不會是逃跑了吧。」


  史仁端著一個青花蓋碗兒，呷了一口茶，臉上有一種似是而非的從容，他反問說道：「柴東進跑掉不好嗎？「


  牧清愣住了。他沒搞懂史仁這句話的底層含義是什麼。他聯想到剛剛史仁十分大度地放柴東進離去，他覺得有蹊蹺。史仁要做什麼呢？


  「報~」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兵突入進來，「啟稟將軍，柴東進搶了一匹獨角獸，逃出青山谷了。」


  這個結果早在牧清意料之中，但是為了掩飾牛三兒的身份，他還要裝出驚訝驚恐地樣子，他跳著腳對史仁說道：「將軍，柴東進跑了，他可是反叛者啊，我們趕緊去追吧。」


  史仁臉上一點兒緊張憂慮的表情也沒有，他很淡定，淡定地讓牧清感到驚訝。他沒有理會牧清，他對突入而來的渾身是血的士兵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士兵沒有做多餘的命令探尋，他很識趣地退了下去。


  牧清問史仁：「為什麼不去追柴東進，他可是謀害張順將軍的罪魁禍首啊，我們快去把他追回來吧。」


  史仁說道：「不用追了。他成功跑掉才是最好的結果。」


  牧清說道：「我不明白將軍的意思。」


  史仁沒有回答牧清，他轉移話題問牧清：「牛三兒，你親眼看到張順將軍的雙腿斷掉了？」


  牧清回到：「膝蓋以下，全都沒了。「


  「那麼他的雙腿還有回復的可能性嗎？呃，我的意思是說他還有騎馬的可能性嗎？」


  「沒有可能了。」牧清回答。


  史仁喃喃地說道：「騎不了馬，也就打不了仗。打不了仗也就是沒用的人——」


  牧清聽到史仁前言不搭后語的自言自語。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定國公不養閑人，那麼我……「史仁若有所思，瞳孔里涌動出一股熾熱的渴望，那是對於權力無限貪婪的盼望。他慢慢踱步到門口，接著邁步出門，眺望青山綠水。他身後跟著一名傳令官。「這座宅子終究還是小了點兒。」


  牧清跟著走出門，站在史仁身後大約三米遠的地方。他聽著史仁莫名其妙的詞語，他感受到了一具被權力簇擁的靈魂正在變質。


  此時已經是正午時分，驕陽自頭頂垂直照耀在大地上，熱烈、狂放。史仁的影子斜斜地投影在地上，促狹而長。一直延伸到了牧清腳邊。如果從天空向下俯視，可以看到牧清的一隻腳正好踩在史仁的頭上。就像史仁跪伏在牧清身前一樣。


  牧清說道：「這座宅子也可以變得很大。等我打仗攢軍工掙了錢，我一定給將軍擴建房子。」


  史仁回過頭，他的視線從青山綠水橫移到牧清身上，他笑著說；「你就是攢一輩子軍功，也買不起這樣一套宅子。「


  「那……那我只能給您當牛做馬了。「牧清說道。


  史仁笑了，然後笑容僵住了，很嚴肅。他問牧清：「牛三兒，你這小子很機靈。我很喜歡你，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慎重回答。「


  「將軍請說。「


  「你願意不願意跟著我？「


  「我現在不就是跟著您嗎？」


  「你現在不是跟著我。「史仁解釋說，「你現在跟的人是張順。」


  「將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願意不願意效忠於我。「


  「效忠張順將軍，不就是效忠您嗎？」


  「當然不是！」史仁說道，「張順是張順，我是我。我叫史仁！你聽明白了嗎。」


  「我聽明白了。」牧清噗通跪在史仁身前，「我願追隨將軍左右。哪怕讓我殺了張順將軍也可以。」


  「聰明的小夥子。」史仁攙扶牧清起來，「我最喜歡聰明的人。」


  牧清站起來。「我該怎麼做？」


  房間正中，掛著一幅銀光閃閃的魚鱗鎧，史仁走到鎧甲旁邊，有侍者走過來開始幫他穿戴鎧甲。史仁微微閉著眼睛說道：「牛三兒，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侍者把一柄單刀掛在他腰上，」你只要看著就行了，然後把你看到的內容轉述給酆都城的定國公就可以了。「


  「將軍，我有些魯笨，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我需要把什麼轉述給定國？能不能說的再清楚一些。「


  史仁微閉著眼睛，從容又淡定，他沒有正面回答牧清的提問，他轉而說：「你覺得，柴東進為什麼能夠逃走？「


  「因為那是將軍故意要讓柴東進逃跑的。」


  「聰明。「史仁還是那種運籌帷幄的神態，「柴東進要是不逃走，我構想的故事就無法繼續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劇本是怎樣編寫的？」


  「畏罪潛逃？「


  「是的。我構想的情節是，柴東進逆取順守，他和海老山勾結串聯陷害張順將軍，使得張順將軍在三河口大敗。之後，他又潛入青山谷說服我按兵不動，當我識破他的奸計之後已經是第二天正午——也就是現在這個時間——我失去了營救張順將軍的最好時機。當我集結軍隊準備痛擊山匪的時候，柴東進已經畏罪潛逃。「史仁點指牧清，」而你，就是最大的見證人。「


  「為什麼一定要讓柴東進跑掉呢？您也可以把柴東進抓了，然後殺了。「牧清說，」這樣的劇本應該也不錯。」


  「活人比死人更有說服力。」史仁笑著說，「根據定國公和靳羽西主教雙重命令，柴東進早就應該死了。但是張順為了一己私慾而將他活命，這不正好給張順扣上一定大大大的帽子嗎？如果柴東進死了，張順抗命不遵的帽子還能帶下去嗎？」


  「將軍好算盤。簡直就是天衣無縫。「牧清說，「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堅守青山谷不出，等著張將軍敗退而回？」


  「等？為什麼要等。」史仁說，「如果要等待，我穿鎧甲做什麼。」


  「將軍的意思是說，您還準備率軍去接應張順將軍回谷？」


  「不是去接應張順。是殺！「史仁微閉的眼瞼突然睜開，裡面射出兩道森然的精光，投射到牧清的臉上。


  「殺？」


  「是的，我要親率大軍去殺敵。「史仁解釋說，」昨夜今晨，張順在三河口和海老山的人大戰一夜，我相信他們都是強弩之末，我此刻率軍過去，見了張順我殺張順，見了牧清我殺牧清。然後……哼哼。「


  史仁的鎧甲已經穿戴完畢，侍者找來一面銅鏡給他看儀容，史仁對著銅鏡左看右看，他把自己著裝的每一個小瑕疵都隱去了，他一遍照鏡子一邊說道：「三年了，這一天我終於等到了。以前我只能給張順當個配角，但是今天以後，張順死了，土匪也剿滅了，我終於翻身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