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喜極而泣
到了午夜時分，大霧果然瀰漫，星星和月亮不見了蹤影。正如牧清所說，這場大霧出奇的大、離奇的大，大到牧清和黃直隔一臂距離竟然看不到對方。漫天的大霧就是天然的隱身衣，潛入非常順利，五十三個人翻過用原木搭起來的木製城牆，隨便捉了一些士兵換上對方的軍服，拿起對方的武器，大搖大擺地走向營寨重要的屯糧之所。接下來就是很簡單的事情，他們用事先準備好的硫磺火器，從四面八方點燃了那些數量巨大的糧草輜重。當火光衝天而起的時候，五十名精挑細選的海老山士兵輕輕鬆鬆地從營寨大門離去。沒有死掉一個人。
黃直從回憶中回到了現實，他看著眼前不遠處漫天的大火以及撲鼻而來的焦糊味道，他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對牧清每有驚人之舉的行為多少是了解的。從他第一次看到牧清通靈雙頭六足犬到一線崖指揮作戰，再到夜戰東方白，牧清每一次都能創造奇迹。然而這一次，他是徹底被征服了。之前不論是牧清通靈雙頭六足犬還是一線崖大戰，甚至夜戰東方白，牧清或多或少借用了外力以及其他人的幫忙。而這一次，牧清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判斷，靠他與生俱來的嗅覺和戰場洞察力尋覓到的戰機。五十三個人，對抗三萬人，這是怎樣的一種勇氣和毅力？換做常人想都不敢想，但是牧清就是做到了。
到了這一刻，黃直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對牧清做出的那些質疑是多麼的滑稽和幼稚，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應該總是站在牧清的對立面去挑戰牧清的權威。對於行軍打仗，他就像一隻匍匐在井底的青蛙，他的見識只有洞口那麼大。反觀是牧清，還要拉著他去學習去進步，他感到了羞臊，前所未有的羞臊。他決定，從今以後凡是有關戰鬥，有關軍事部署，只要牧清不逾越那條濫殺無辜的紅線，他甘願為牧清馬首是瞻。這是他今晚最大的收穫，也是他今晚最重要的決定。
封忠的心情也是波瀾壯闊。他受雇於牧清，在前些天當他聽到張順六萬大軍要剿滅海老山的時候，他一度產生了畏懼和恐懼的情緒。他想到了逃跑，甚至他還做了逃跑的準備，就在三天前他安排他的親信把他的財產隱蔽轉移出海老山寄存在棉竹鎮的一個小客棧里。他早就計劃好了，如果海老山被攻破那一天，他可不會對牧清以死相陪，他和牧清是雇傭關係，他圖的是錢。有錢賺和有命活，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先活命。至於他的那些手下，就像當初在一線崖，他的態度根本沒變，手下死就死唄，只要他不死就好了。然而今晚大霧瀰漫的一場大火從根本上改變了封忠的心裡思考。當然了，這種改變可不是封忠人性上的改變，他不是黃直，他沒那麼善良正直。他只是覺得，牧清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僱主！跟著牧清一定能賺大錢。五十三個人都能打出這樣一場匪夷所思的勝利，試問天下又有哪一個年輕人有這樣的能力。他是知道易楓的，易楓決然做不到牧清這個程度。像今晚這種嘆為觀止的勝利，即便是封忠這樣帶兵打仗多年的老油條，連想也不敢想，這種情況似乎只存在於神話故事裡，但事實是牧清構想的神話故事本身就是事實，他還參與了這個神話故事的書寫。
封忠對牧清敬佩地五體投地，同時他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五十三個換成五百三十人，或者五千三百人來偷營，那會是什麼樣的一種結果呢？豈不是能把張順這三萬人一網打盡？於是他帶著一種懊喪的情緒對牧清說：「真可惜了。如果我們把海老山所有的部隊都帶出來，那麼今晚就可以讓張順全軍覆滅了。「
牧清嘲諷黃直說道：「你真把張順和柴東進當白痴了吧。如果我把海老山的兵都帶出來，全軍覆滅的就是我們。「
封忠問：「為什麼？「
牧清說道：「潛入時，你們就沒發現這裡很多的帳篷里都是空的嗎？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現在這個軍營里最多只有一萬人。「
封忠問：「其他人都到那裡去了。「
「有一萬人應該埋伏在五裡外龜蓋山的密林里，他們正等著我們來偷營呢，只要我們來攻打，他們內外夾攻就能把我們包圍之後打殲滅戰。「
黃直聽得後背發涼，他和牧清待得時間越久，他越覺得戰爭真是一場陰謀與反陰謀的遊戲。這種計謀與反計謀，果然不是他擅長的。他忍不住問牧清：「哪還有一萬人去哪裡了？「
牧清說道：「另外一萬人此刻正在攻打海老山！「
「什麼！「黃直和封忠大驚失色。
……
海老山也有大霧，但是相比於地勢低洼臨近河口的三河口，籠罩在海老山的霧氣小了很多，能見度有百米左右，這樣的濃霧不影響戰鬥。
在海老山的城樓上，夏博陽手撐城牆向下探望，沙魯站在他身後。城下堆積的都是死人，死人壓著死人，有的被石頭砸的內臟破裂，有的被亂剪射成了刺蝟。
夏博陽問沙魯：「沙魯，這是我們打退敵人的第幾次進攻了？「
沙魯瓮聲瓮氣的說：「我不會數數。我只知道我扔了六輪石頭了，砸死好多人。「
「扔了六輪石頭，就是打退他們六次衝鋒了。他們死傷慘重潰不成軍了。他們也該退縮了。」
「不打了呀，真沒意思。「沙魯很失望，「首領要我多打架，多殺賊，他們都跑了，我怎麼殺人。老夏，你跟他們商量商量，讓他們再攻一次城。這一次，我不扔石頭了，我帶領族人衝出去跟他們打。」
「沙魯你又想挨餓是不是？牧清走之前不是告訴你，要你聽我話的嗎。我不准你率軍出去。至少天亮之前不可以。「
沙魯說道：「喔對，首領讓我聽你的。聽你話他就給我糖餅吃。老夏，我剛才是不是很聽你的話，領袖回來你一定跟他多要兩張糖餅給我吃。糖餅比肉好吃，我愛吃糖餅。「
「糖餅少不了你的。「夏博陽手撐城牆，眺望三河口方向，他看到三河口那一帶上空紅光漫天，他知道牧清得手了。他自言自語地說：」牧清這小子真是算無遺策，每一個細節他都算到了。真是不簡單啊。「他眼前忽然出現了牧文遠的影像，他自言自語地嘀咕，」文遠兄，小牧清長大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到處惹是生非的紈絝公子哥兒。你若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想著想著，他眼角淌下了兩行溫熱的液體。
沙魯傻呵呵地說：「老夏，你哭了嘿。為什麼哭啊。「
「開心！「夏博陽一字一句地對沙魯說，」我教你一個成語。看我口型，跟我念，喜極而泣。「
沙魯不知道喜極而泣是什麼意思，夏博陽讓他跟著念，他就瓮聲瓮氣地跟著念。「西器二七。」他來說了三遍，發音一直都不準，逗得夏博陽直笑。笑罷，他繼續眺望三河口方向，心中想，火燒糧草之後才是考驗牧清膽量和勇氣的時候。成敗在此一舉了。
他對沙魯說道：「沙魯，集合所有的人，按照這些天仇大海交給你的陣型，把你們所有的重武器都帶上。「
沙魯問：「幹嘛去？「
「去三河口，打架！「
「什麼時候？」
「天亮以後。「
」好嘞。我就喜歡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