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知道
申時三刻,教廷特使龐大的車隊緩緩停在距離牤牛山埡口還有三里遠的一處寬闊地帶。
黃直問牧清:」車隊為什麼不走了?」
牧清回答:」過了埡口,再往前就是一線崖,路寬不過雙車并行,若是有賊人在山脊上打伏擊,只需一頓飯功夫,這些人都得玩兒完。」
黃直不信。」教廷隊伍裝備精良,人數眾多,豈能如此不堪一擊?」
牧清白了他一眼,這人長得真是俊,武功應該也不弱,怎麼這見識如此低弱,沒打過仗嗎?」我說過了,前面就是一線崖,戰鬥起時只需要堵住一頭一尾,接下來就是居高臨下的瓮中捉鱉,一輪強弩下來,活人還能有多少?」
「那麼……」
不等黃直說完,牧清就打斷他:那麼我問你,你想不想逃出去?」
「當然想逃出去。」
「既然想逃,你就得聽我的。願意不願意?」
「聽你的當然可以。」黃直舉臂亮了亮鐐銬,」但是我想知道手銬腳鐐,還有這囚籠,如何破?」
牧清回答:」手銬腳鐐當然是用鑰匙打開。這還用問嗎。」
「鑰匙在哪兒?」
「那我怎麼知道。」
黃直愣住了。」你不知道?」
「是啊,『現在』我不知道。」牧清看著他,特別加重了『現在『兩個字的讀音,很認真的樣子。
黃直搖頭,」你這人說話總是這麼隨意。跟你對談簡直就是——」
「對牛彈琴?」牧清笑著問。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牧清笑著說道:」我說我現在不知道,我可沒說過一會兒不知道。你看那個人?他也許知道。」
黃直望去,原來是教廷護衛孫校尉。他從囚車前策馬而過,最終勒馬停在距離囚車二十步遠的特使專屬座駕前,那是一輛裝飾極為豪華的六匹馬拉的車,他隔著帷幔恭敬對轎廂內說道:」特使大人,前面就是牤牛山,是否應該命令隊伍加速前進,爭取晚飯前穿越一線崖到達新烏鎮。這一帶不太平,屢有匪人出沒。」
特使段明挑簾從馬車內探出頭,滿是不以為意:」山賊每天都有,見了本特使還不是灰溜溜逃竄?」
「那是疑兵之計。」
黃直對牧清說:」他的觀點和你倒是一致。」
牧清食指立在唇邊,指了指教廷特使段明,示意他不要說話注意觀察教廷特使。
特使段明極為不悅,質問孫校尉:」你是說,本特使不足以震懾那些蟊賊?」
孫校尉謙恭舉手說道:」卑職不敢。」
段明冷哼一聲說道:」讓隊伍降速前進,我累了,要睡會兒。注意:車速一定要慢,別把我顛醒。」
「可……」孫校尉還想辯解。
「不可多言。」段明鑽進馬車,然後又鑽出來,嚴肅說道,」看好牛三木和黃直,他倆是重犯。手扣腳鐐以及囚車的鑰匙,你要親自看管。不允許有任何疏漏。」
孫校尉說道:」是。卑職時刻牢記大人教喻。」他策馬離去。教廷車隊開始緩緩移動。
黃直看著牧清說:」好了,我們知道鑰匙在孫校尉腰上,怎麼拿過來?然後怎麼逃出去?」
牧清說道:」我不知道。」
「又是這句。」
「當然是這句,因為我現在真的不知道。」
有一個細節引起了黃直注意。黃直注意到牧清這一次說話時,臉上沒有了嬉皮勁兒,他很嚴肅很嚴肅,望著遠方一線崖方向,在思考著什麼。過不久,牧清終於有了動作,他扭頭向西方打了一聲口哨,口哨聲綿長悠揚穿透力很強,接著在五十丈遠的一處茂密草叢裡響起一聲附和的犬吠,然後一個碩大的野獸身影朝著孫校尉離去的方向一閃而逝。
這不是那條叫神杵的異域猛犬嗎,牧清又在通靈?黃直明白了什麼。」你想讓它去搶鑰匙?」
「你還不算笨。」牧清回答。
「孫校尉元氣沛郁,身法不弱,我猜武功比鄒正強上不少,神杵打得過他嗎?」黃直很擔心。
「我不知道。」牧清很嚴肅,很嚴肅地回答。
「你怎麼總說不知道,既然不知道怎麼還去做?」黃直有些懊惱,」做人做事,謀定而後動,規劃和計劃都要預判結果,要不然就是莽撞胡來。」
「如果預判結果是輸,就不去做嗎?」牧清看著黃直,還是很嚴肅很嚴肅的樣子,」不去開始,怎麼知道結束時的結果是什麼?成與敗,既要預判,又要審時度勢隨機應變。我猜今晚變數肯定多多,所以結果未必不是好的。」
黃直愣住了。牛三木這人嬉皮笑臉時非常討厭,可是一旦認真起來,很有男人味兒,很有魅力。」好吧,從現在開始我聽你的,對你言聽計從。」
「記住這句話,」牧清看著黃直,很嚴肅很嚴肅,」記在心裡。」
黃直笑笑。」下面做什麼?」
「睡覺。」
「睡覺?」黃直呆了。
「不然你想幹什麼?這尺寸之地,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牧清箕作於地,眯著眼對一臉茫然的黃直解釋說,」晚飯前會有一場生死大戰,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後半夜咱倆還得逃命呢。」
黃直雲山霧罩,我越來越看不懂牛三木了,他看上去對任何事都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可是總給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爛熟於心的感受,他憑什麼這麼自信?他是誰?難道他真的是牧清?
一線崖斷魂岩上,封忠手托玉珠笑眯眯眺望教廷車隊:」豬都比段明聰明。拱手送上門的山貨,我封某人豈可拱手送人。」
「封大當家,您不要忘了兌現承諾。」郭柯一旁提醒。
「一分都少不了你的。」封忠眉眼間閃過一絲殺意,當他扭臉看向郭柯時又變得和顏悅色,他說,」郭兄弟,咱們虎賁軍的看家本事有沒有布置好啊。」
「封大當家請放心,只要車隊進了一線崖,管他什麼教廷神明的,管他什麼重步兵、重騎兵的,都是一個死!」
「哈哈哈哈,幹得好乾得好。」封忠拍著郭柯肩膀,嘴角掛著意味深遠的笑容。
「封大當家,我還有一事需要告知您。」
「何事?」
「牧清的事情。教廷死囚之一是牧清。」
封忠有些吃驚。」這小崽子果然沒死。」他眉頭一亮,想起了那個關於天啟帝國寶藏的神秘傳說,」還有誰知道牧清活著?」
「只有仇大海和他的兩個親信以及我知道。我已經把那兩人控制起來了。」
「很好!這下有趣了。」封忠開心地笑了。」郭柯,稍後打圍時讓兄弟們帶上牧清的畫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雖然我更喜歡錢,但是虎賁軍和狼牙軍之間的仇我也不介意也捎帶算一算。另外,我相信柴將軍恐怕也不知道囚犯里有個人是牧清吧。」他側臉看向身旁的王順,」王統領,你覺得呢?」
王順愣愣的半晌沒有應答,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智商情商都不在線。
在一線崖對面的小山崗上,范瞻正在施展轉生之眼,他控制王順的耳朵和眼睛看到了很多,聽到了很多。特別是聽到牧清兩個字時,他全身顫抖了兩下,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說得就是這個道理了。他收功看向教廷車隊方向,自言自語:」原來你在這裡。」
「誰?誰在這裡?」伽藍公主問。
「莫打聽,需要你知道,自然會告訴你。」范瞻站起來,拿出包裹,取出許許多多陣石,」替我護法,我要布置離火大陣。」
「這個陣法很耗元氣的,」伽藍公主關切地問,」給誰用?值得嗎?」
「值不值得以後才知道。」范瞻直身再次望向教廷車隊,牧清,這多年過去,希望你成才,否則我只能痛下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