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赤焰三公主
通往海頭山的埡口兩側,茂密昌盛的飛蓬草隨風淺搖,白茫茫好似一片浮動的海。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王順策馬疾馳。
突然,草叢裡飛出一顆小石子,啪,正中王順額頭,王順隨之昏到馬背之上。緊接著,第二顆小石子又出現了。啪,打中馬額頭,馬兒一聲嘶鳴,翻到在地。
飛蓬草窸窣一陣晃動,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他們披著斗篷,戴著帽兜。從體態上看,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佝僂曲背的老者,後面的則是一位曼妙婀娜的女人。
老者掀掉他的帽兜,臉上的褶皺好似葡萄乾一般堆疊著,但是那一雙眼睛卻沒有任何的蒼涼乾癟,它猶如暗夜星空,深邃的無遠弗屆,深不可測。他理了理帽兜,走到王順身旁,伸手測了測王順的生命溫度。他讚許地點點頭,回頭對身後人說:」準度不錯,只是力度控制稍顯不足。不過,也算進境明顯。」
「又是這種范范的誇獎,哼。」說話人從婀娜的斗篷下伸出一雙纖細蔥白的手,掀去帽兜,一頭紅艷如火的秀髮沿著指尖散下。她長得硃唇皓齒,碧眼黑眉,眉心偏右有一處圖騰印記,印記如燎原之火,火有七焰,這是她身份的象徵。她是大流王三世的女兒,排行三,名叫迦蘭,丹特人亦稱她為赤焰三公主。她身旁的老者就是奉命尋找牧清的丹特第一法師範瞻。
迦蘭公主嘟著嘴,挽起范瞻的胳膊,撒嬌地又說:」師父,你就不能誇誇我嗎,深沉的誇誇我。比如說,天賦異稟什麼的。」
范瞻俯下身,一邊在王順懷裡摸索,一邊說:」你這丫頭,既不謙虛,又不穩重,無風要起三層浪,見樹都要踹三腳,換身衣服說你是個莽小子都有人信。我要是給你好臉色,你還不美得沒了邊兒。往邊上兒站站,我要找東西。」
迦蘭公主嘟著嘴,往旁邊挪了幾步,問道:」師父,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嗎?」
范瞻右手拇指食指間捏著一個信封,在迦蘭面前晃了晃,意思是說,寶貝在此。他把信封舉過頭頂,對著陽光左看右看,思量著這封信的內容。
「直接撕開就好了。」迦蘭公主搶過信,張手要撕。
范瞻面容大變,急忙奪回來,責怨說:」姑娘家家的,別那麼毛毛躁躁好不好。這封信用了燙封秘術,啟封方法若是不對,會自燃。」
「原來機關啊。」迦蘭公主意識到自己險些闖了禍,可也不想認錯,」好吧,下次我會注意的。」
「你還想有下次?」范瞻說道,」你是公主,不是市井女子,別那麼毛手毛腳的好不好。我問你,這個毛病能改不能改?」
「……」
「問你話呢,會不會改?」范瞻佯裝嚴厲。
「不改!」
范瞻噗嗤笑了。」你這丫頭,真是蠻橫。換個旁人,起碼也會說句假話哄哄我這個老不死的。你倒是直接,『不改』!真不給我這老臉留面子。」
迦蘭公主在背後摟著范瞻的肩膀晃動,撒嬌說:」師父,您知道的,我這性子是改不了。別讓我改啦,好不好嘛。」
「別……晃……晃啦。」范瞻說道,」再晃我這把老骨頭就散架了。快起來,我找到啟封的方法了。」
迦蘭鬆開手,只見范瞻從王順懷裡找到一個刻著古文的指箍,指箍是用海婁石做的。范瞻把指箍套在王順的食指上以後,指箍開始泛出輕柔的魔法之光,這道光與火漆接觸后,火漆就像長了腿,向兩旁緩緩擴散,信舌慢慢隨之打開。
「太神奇了,我要看信的內容!」迦蘭公主忍不住讚歎,伸手就要搶信。
范瞻舉信避開迦蘭公主的爭搶,笑著說:」秘密可不能讓你知道,你若知道了,天下皆知。快快閃退一邊,該給你看時,自然給你看。」
「哼!」迦蘭公主跺跺腳,矗在一旁,生著悶氣。
范瞻斜眼看了看迦蘭公主,邊看信邊問她:」如果抓到牧清,你準備如何處置?」
「殺!」
「如果殺了他也無法阻止陛下出兵呢?」
「……」
范瞻笑著將信折好塞回信封,把王順的手指在火漆上按了一下,火漆閉合,信封完好如初。做完這些工作后,他才笑著問迦蘭公主:」為什麼不說話?」
「是您告訴我,只要殺了牧清就能讓丹特人免於戰火塗炭。您不是常說嗎,海峽兩岸休兵互市、和平共處才是天下蒼生之福。難道您已經變了初心?」
「我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我的終極目標依然是互惠互市,信仰共存。」
「那我們還殺不殺牧清?」
「找到自然要……要看他值不值得殺。」
「如果找不到牧清呢?」
「那就去找牧有業。他承諾給陛下的協議還沒履行呢。」
迦蘭公主若有所悟地笑了。」這麼說,天啟寶藏果真存在?」
「千真萬確的存在。」
「您怎麼知道?」
「因為我——」范瞻臉色冷峻了下來,」——見過牧清的爺爺暮雪寒山!他是一個無比偉大的人。」范瞻嘆了一口氣,」那時我十五歲,是他給了我一生的信仰。我畢生都會為兩岸共存而努力……」
迦蘭又打斷了他。」那牧清呢?你見過牧清么?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當然見過牧清,那時他八歲。極聰明!聰明到讓我想要收他為徒。」
「好看么?」迦蘭問,」我說的是,長得帥不帥?」
「你想幹嘛?」范瞻一邊說,一邊把送信人擺弄成跌倒失足的樣子。
迦蘭公主搓著衣角,低著頭,有些害羞地說,」我聽說,我和他還有過婚約,是不是?」
「婚約?」范瞻笑了,」你的婚約不是和牛首族少族長嗎?」
「誰要嫁給那個獃子。笨得跟驢一樣,丑得像豬一樣——」
「不是像牛么?」范瞻插話說。
迦蘭瞪了反正面一眼,接著說,」——他除了會打仗,什麼都不會。還特粗俗,特無聊。看見他就煩。而且,蠻荒之地的那些人終究都是異族,和我們不是同類,我怎能嫁給他們。」她又撒起了嬌,扯著范瞻胳膊不放,」師父,您快點告訴我,我和牧清到底有沒有婚約?」
「讓我想想啊。」范瞻作閉目凝思狀,稍後,輕聲說,」好像是有那麼回事,但那不過是大人們隨口一說,算不上指腹為婚。」
迦蘭公主面有憂愁。」傳說他荒誕不學還很下流,是這樣的嗎?」
「確實不怎麼正派。」
迦蘭公主憤憤不平,嬌艷帶怒,他說:」你們都給我找的什麼男人?不是蠢笨如豬狗,就是下流不學。真是,真是氣……」
范瞻嚴肅起來。他冷靜並鄭重地說:」公主,你應該曉得,皇家子女,身不由己。你要時刻記得,不管是牛首族的少族長,還是牧家的不經大少,作用在你身上的都是政治婚姻,你不得不犧牲。」
「偏不!」迦蘭公主嘟著嘴,」我的事情我做主。誰的話我也不聽。」
范瞻嘆了口氣,沒有接話。他知道討論這些也沒有意義,轉而調侃說道:」牛首族少族長和牧家大少爺,一個丑笨,一個下流,二選一,你選哪個?哦對了,我是說假如。」
「非要選?」
「必須選。」
「那我還是選牧清吧。」
「為什麼?」
「因為他長得更有人樣兒。」
「如果他下流呢?如果他花心呢?」
「那我就閹了他。讓他當太監!」
范瞻激靈打個冷顫。這妮子,太狠。
這時,一隻渡鴉落在范瞻肩膀上,撲棱兩下翅膀,嘎,叫了一聲。
迦蘭走過來撫了撫渡鴉頭頂,臉色變得凝重。」您又要使用轉生之眼了?」
范瞻點點頭,拿出一條牛肉乾,撕下一小塊兒,餵給渡鴉吃。他說:」原本我對光明教廷和三大帝國抱有幻想,我希望他們以蒼生為念,不要擅動刀兵。但是這一次北方之行讓我認識到,縱然陛下想要求和共存,光明教廷也不會同意。可以說,教廷亡我丹特之心不死,丹特人永無安寧之日。既然戰爭不可避免,那就以最小的代價去贏得勝利。和平只能通過戰爭來獲取。」
「父皇好狠心。」迦蘭說,」他派您來北方就是逼您使用轉生之眼的,他需要地圖,需要情報……但他不知道嗎?頻繁使用轉生之眼會折損陽壽的。您看看您,乾巴巴一個老頭兒,都快成肉乾了。」
范瞻示意她不要說下去。」陛下沒有逼我,是我自願來的。能為丹特人的後世子孫謀些福利,死我一個又算的了什麼。」
「可是……」
「不要再說了。」范瞻打斷她的話,」我要施法了。不準打斷我。」
范瞻從渡鴉腹部拔下一片羽毛,念了一通咒語之後,羽毛上長出一隻黑色眼睛,他把長著眼睛的羽毛在王順額頭輕輕一按,慢慢融入皮膚不見了。而范瞻的臉上,又多了一道褶皺。
施法完成後,范瞻對伽藍公主說:」快走吧,他要醒了。這封信還得他去送呢。」
「師傅,我們去哪兒?」
「去牤牛山。哪裡有一出好戲看。」
兩人一問一答,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