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系統vs系統(二十八)
「須臾之間」內,一片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
ai幾經猶豫,小心翼翼地將投射屏關掉。
婁影用被子從后輕攏住池小池的畫面化為一線,在屏幕上消失。
ai小聲道:「您又……」
主神的聲音堪稱暴怒:「閉嘴!」
ai乖乖住口,想,果然生氣了。
主神氣得亂抖:「061怎麼可能逃出來的?!那個主神是廢物嗎?!他們的安全系統是擺設嗎?」
ai就事論事道:「前些日子,我們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主神:「……閉嘴!」
ai說:「我只是想論證一下這是可能的。」
主神不再開口,試圖用沉默讓對方閉嘴。
ai:「您要發去公函詢問情況嗎?」
主神三叉神經都痛了起來。
什麼公函?難道要跑上去質問:你怎麼沒把我想關起來的人關好?
這難道不是此地無銀?
丟人還不夠,難道要連續丟人不成?
主神聲音發冷:「池小池不能離開這個系統。任誰都可以,他不行。」
ai想,完了,吃癟吃撐著了。
它無奈道:「您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主神不出聲,靜靜思索片刻,忽的陰沉著笑了一聲:「我不管池小池了。」
ai想,完了,自暴自棄了。
主神說:「他不過就是仗著061的能力才能為所欲為。如果061不行了呢。」
ai深深嘆了一口氣:「您又要違背契約了?」
主神想到了好主意,心情好了不少,自然不會介意ai那個「又」字的冒犯:「不是違背契約,只是進行一些小小的限制而已。」
ai持續煞風景道:「如果這樣還不行呢。」
主神悶聲一笑:「那我也有辦法。」
池小池真正想要的東西,婁影是給不了他的,但自己能。
……
第二日一早,池小池早早醒了。
外面天光初亮,朝陽像一塊融化了的蜂蜜糖,緩緩從窗外透入。
他信手調來一片雲,遮住陽光,妥善地太陽藏起來,不叫他打擾身旁人的安眠。
他發現自己睡在文玉京的睡榻里側,婁影側身睡在外側,面對著自己的後背,一隻手搭在距離他頭頂幾寸的地方,另一隻手自然垂下,伸進被中,尾指碰著自己的尾指,模擬出一個牽手相擁的姿勢。
傷勢讓婁影的精神頗為倦怠,他沒有意識到池小池已醒。
池小池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在外面的清湖邊洗漱一番,先把葯煎上,又沖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端來屋中,坐在床邊,垂首看了他許久,才伸手輕碰了碰他的耳尖。
熟睡中的婁影似有所感,眉頭輕擰。
池小池收回手來,俯下身招呼:「師父,早安。」
婁影聽到了池小池的聲音,略略睜開眼睛,睡目惺忪:「……嗯?」
他聲音偏啞,睜開的單眼裡是灰藍色的瞳仁,顯然是意識初醒,混淆了貓身與人身。
池小池淺笑:「師父,起床吃飯了。」
婁影又閉上了眼,身體往床榻內挪了挪,讓出了半個床,像是要賴床。
這樣孩子氣的婁哥池小池還是第一次見。
池小池起了些玩心,往內里又逼近了一些,有意道:「師父,你不起床,我唱歌給你聽啊。」
婁影一語未發,翻過身來,一把擒住池小池的手腕。
池小池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栽躺在讓出的半個床位上。
婁影掀起被子,蓋在他的身上,隔著被子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再睡一會兒,陪我。」
像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像是在說月亮永遠繞著地球轉。
池小池覺得自己不會動了。
任何一部愛情小說和劇本都沒告訴他,在現實里遇到這種情況該要怎麼處理。
被窩裡滿是婁影殘存的體溫和身上的淡香,池小池甚至不大敢呼吸,也不敢抬頭,即使婁影正閉著眼睛,沒有看他,像是知曉他有多麼緊張。
為了紓解緊張,池小池呼出了一口氣。
婁影突然閉著眼問:「我身上藥味嗆人嗎?」
池小池:「嗯?沒有。」
婁影身上的確有些藥膏的清雅香氣,在這個距離嗅來,只有一點點薄荷腦的清新味道。
婁影卻好像被藥味熏得不大舒服,扯了扯寢衣前胸,微微皺著眉:「味道好像有點重。你聞一下。」
池小池怕他不舒服,便自然離他近了點,拉起他胸前的衣服,輕嗅了嗅。
……藥味不算很重啊。
他說:「還好……」
話音剛起,一隻溫暖的手便托住了他的後腦勺,像是捧住一隻被松果香氣吸引來的松鼠,往懷裡認真地抱了抱。
池小池愣住了,總疑心他會親自己一下,所以他縮得很緊,肩膀處的肌肉都綳了起來。
然而婁影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抱著他一起坐起了身來:「嗯,我醒了。我們起床吧。」
池小池回過神來,想,婁哥是不是沒睡醒啊。
婁影想,是不是嚇著他了?
於是兩個人接下來都規矩了很多。
婁影不接雞蛋茶,只由著池小池一口口喂,熱騰騰地喝過,胃裡舒服了些,才飲了葯。
赤雲子等人心疼師弟,各式傷葯流水似的送上回首峰來,但不知他是被什麼惡物傷到,使了無數靈丹妙藥,那一身紅痕也是頑固難消,看起來著實可怖。
赤雲子每來探望他一次,心中便更添懊惱一分。
都怪自己識人不明,又太過心慈,那宴金華不知在自己眼皮下弄了多少玄虛,自己還渾然不覺,平白害苦了師弟。
思及此,赤雲子便對宴金華更恨上了一層。
「聽說那人在明月樓上日日喊冤。」文玉京倚在軟枕上,溫聲道,「嗓子都喊啞了。」
「啞了倒好,省得說出些敗壞你聲名的混賬話來。」赤雲子說,「擇日我便處置了他。師弟安心養傷,為兄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文玉京放下捲起的衣袖,說:「師弟有個不情之請。」
赤雲子自是應允:「你說,為兄聽著。」
文玉京說:「聞聽師兄剛收宴師侄為徒時,宴師侄修為不壞,天賦卓倫,也向學肯學,怎會變成這般懶憊不堪、刁鑽陰邪?師弟曉得,師兄收徒,不會是這樣不經考校,貿貿然就收入內門的。」
是人便愛聽好話,這一篇溫聲細語的馬屁,讓赤雲子心中熨帖了不少:「師弟,你是說……?」
文玉京將被子往胸前拉了一拉:「我猜,宴師侄莫不是被什麼妖邪附體了?不然,何以會違背師兄教誨,和妖邪勾結?」
赤雲子心念一動,覺得此言有理,又陪著文玉京說了些話,方才拂袖匆匆離去。
婁影注意到,他去往的方向是明月樓。
他將捲起的衣袖放下,把傷口遮住,把在外侍立的池小池叫來。
池小池端著葯盤進來,在床邊坐下。
婁影將上身襟帶鬆開,任衣服從後背滑下,伏在軟褥上,任池小池將藥油在指尖搓熱,在他背上的傷處輕輕推開。
這葯是從系統里兌來的,見效快,藥力也強,藥油浸入傷口時,痛感也該是極強的。
池小池想留意觀察一下婁影的表情,卻發現他神情平靜得很,正在認認真真地側臉看著自己,心內沒來由地一悸,就把視線轉了開來:「……跟他說過了?」
婁影:「嗯。……你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池小池眼睫輕輕垂著:「我當然記得。宴金華,他原本就是個應該存在的人。」
在《鮫人仙君》里,那名原主「宴金華」從不是惡人。
那個西貝貨鳩佔鵲巢多年,也該把自己這些年吃進去的東西連本帶利地吐出來了。
池小池想了一會兒心事,趁著在塗抹他腰窩處的傷時,悄悄把臉又轉了回去,偷瞄了一眼。
誰想婁影還枕著胳膊,堂而皇之地側臉看他。
那溫柔的目光像是不偏不倚地刮在他的鼻子尖上,惹得池小池身上直發燥。
池小池定了定神,笑道:「師父,躺正了。你扭得跟個天津大;麻花似的。」
婁影溫和道:「讓我再看看。麻醉效果很好。」
池小池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他有點飄,卻又有點不敢細想他話中的意思。
於是接下來的擦藥,飄飄然的池小池感覺自己就像在一隻大;麻花上塗抹蜜糖。
當然,關心回首峰的,不止靜虛五君。
在公審后第三日,葉既明總算藏在酒罈里,偷偷混上了山。
他悄悄來到回首峰時,池小池正在熬蕈油。
上好的澄澈茶油,內里滾熬著秋日裡新鮮采來后晾乾的雁來蕈,鵝掌般肥嫩的蕈子熬得出汁,被油氣蒸出的松針香氣鬱郁入懷,鮮美得叫人聞著味道都能吃下一碗麵條。
葉既明循香而來,在回首峰峰頭繞了幾圈,也不得其門而入,只好攏住口,大喊:「段書絕——小魚!魚頭!木魚!」
池小池聞聲,出門去捉了條蛇回來。
「一身酒味。」池小池笑話他道,「正好給我這兒添一道酒釀蛇。」
「去你的。」葉既明四下里看看,「那姓文的呢,聽說傷得不輕。」
池小池噓了一聲,拉開前襟,內里鼓鼓囊囊地藏著一隻白絨小貓,掛在他前胸處,盤成一隻又軟又暖的毛線團,睡得酣然。
葉既明嗤了一聲:「矯情。」
然而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蕈油炒好,池小池並沒打算即刻食用,拿幾個罐子分存了起來,又帶著他的師父回房午睡。
用池小池自己的話說,有話找當事人嘮去,反正你來這一趟,關心的又不是我們是死是活。
這正合了葉既明的心意。
在池小池爬上榻,揣著他的貓睡著后,葉既明化成一盤小蛇,繞著那隻右手盤桓兩圈,用蛇信在那右手中指指節上舔了兩下,耀武揚威道:「木魚,給本君出來。」
那隻手應聲而動,搭在榻邊輕輕勾了勾指尖,幅度很小,像是怕吵醒池小池。
確認池小池與婁影已經睡熟,段書絕方才在榻邊寫道:「葉兄,許久不見。」
葉既明探著脖子看他寫字:「沒死就成。本君為著你這破事兒,幾日幾夜都沒有合眼,你要怎麼賠我?」
段書絕道:「讓葉兄掛懷了。」
葉既明:「哼。就這樣?」
段書絕耐心詢問:「葉兄想要怎樣的賠償呢。」
葉既明嗤之以鼻:「說得像你賠得起一樣。你要是被功力全廢地趕下山,還不得靠本君養活。到時候你能為本君幹什麼?」
段書絕認真想了想,一字一句地寫:「我還可以釣青蛙給你吃。」
看到這行字,葉既明突然有點心動。
上輩子,葉既明一直很喜歡段書絕,他想過很多跟段書絕在一起后的場景,但哪樣都不如段書絕描述的這個小小畫面更讓他心動。
葉既明吐吐蛇信,低下三角形的蛇頭,溫馴地貼在他右手指節處蹭了蹭:「滾滾滾。本君從不吃青蛙。」
他想,你只需要每日摘一小籃蛇莓給本君,本君就勉為其難,養你一輩子好了。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