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系統vs系統(二十五)
在明月樓上枯等了三日三夜,池小池倒不很無聊。
他依然嚴格按照晨鐘時間打坐修行,或是誦念經文,或是信手凝就一段月華,化為劍影,當樓而舞,絲毫沒有被囚的自覺。
在閑暇之餘,他也會嘗試在這麼空曠的地方,氣沉丹田,放聲大喊,以試驗自己的聲音能傳多遠。
有次,一隻路過的鳥被他嚇到了,朝他扔了好幾泡鳥糞以示憤怒。
池小池叉腰大笑。
待他笑夠了,便在無遮無攔的千丈樓台邊緣坐下,將雙腿放下,感受著高處吹過的無塵無垢的清風,閉目養神。
段書絕說:「先生,可否跟在下說些什麼?」
池小池說:「計劃你大可以放心。雖然有點難辦,但是拖姓宴的下水,不成問題。」
「不。」段書絕說,「在下希望先生說些別的,做些別的。非是為著在下,是為著先生自己。」
池小池一怔,旋即失笑。
段書絕其人,確實如書中所寫,為人清平中正,溫潤如玉,明明是劍修,卻很有幾分儒生的仁厚和天真。
池小池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無需代價,帶著記憶重活一世,你會提前對宴金華下手嗎。」
「重活一世,各人選擇未必相同。他若是能悔改,我自然不必增添殺孽。」段書絕很認真地回答,「但他若是另有圖謀,我絕不相容。哪怕是為了葉兄,我亦需妥善保全自身。」
「……但是。」段書絕又道,「若是公審之時,實在無力回天,我會選擇逃山,去找葉兄。」
「名聲不要了?」
段書絕說:「無他,我又何來名聲?天地為爐,萬物為銅。我寧與他共化一爐銅汁,不離不分,也不會害他上山來救,重蹈上世之轍。」
池小池說:「好。我記得了。」
段書絕失笑,說:「先生,您說的還是在下的事情。」
池小池說:「我不重要。」
段書絕說:「可您對『他』來說很重要。」
池小池說:「你又知道了?」
段書絕一字字寫道:「師父在背後看您時,其情其態,宛如賞月。」
池小池笑:「你還是個詩人。」
段書絕溫和道,「在下只是實話實說。」
池小池說:「他說不準是在看你呢。」
段書絕說:「先生,何苦自欺呢。」
池小池倒不掩飾,說:「因為我喜歡他啊。」
喜歡這件事,好處無窮,壞處亦無窮,其明顯的後遺症之一就是*屏蔽的關鍵字*。
而池小池需要足夠的清醒神智,來應付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第四日清晨,陽光方才為青山施上粉黛,便有數道劍氣自西而來。
為首的是蘇雲。
他與段書絕私交不差,對他的人品也願信任,但迷蝶谷中發生的一切過於撲朔迷離,他並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面對段書絕,只好公事公辦,以斂去心中雜思:「公審開始,帶段書絕。」
他令段書絕服下克制功體的丹藥,才與他共乘一劍,將他帶下明月樓。
公審地點設在鳳凰台。
在山的內門弟子總計一千三百餘人,紛紛前往觀審。
文玉京無端失蹤,在山中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他雖喜愛雲遊,但絕無在除妖途中貿然離開的道理,再加上傘劍遺失,白袍沾血,令人不得不心驚。
任聽風雖已下令封鎖消息,可不知為何,卵用沒有。
山中流言鼎沸,人心惶惶,均言段書絕狼子野心,聯合虺蛇,弒師叛道,甚至有人將葉既明和那迷蝶谷中的惡虺搞混了,謠傳段書絕原本打算和那虺蛇裡應外合,把此去的修士一網打盡,沒想到計謀被文小師叔識破,段書絕只得違背倫常,痛下殺手,說得有鼻子有眼,彷彿扛了台監視器,鑽在師徒二人褲;襠下全程跟拍。
池小池用他的闌尾想,也知道是哪個犢子乾的。
所以,被押上鳳凰台時,他心態相當穩定。
相比之下,宴金華的心情就比較激動了,甚至想唱一首《好日子》。
他作為指證段書絕的重要證人,摩拳擦掌了整整三日,就等著臨陣一擊,把段書絕一舉從巔峰拉下,摔得鼻青臉腫粉身碎骨。
他沒了小弟,沒了石中劍,沒了徒弟,沒了山鬼煉就的丹藥,計劃走一步廢一步,心態早已經崩得稀碎。
現在,他看段書絕倒一次血霉的欲;望,已遠遠超過了對任務完成度的追求。
靜虛峰五君皆列坐於高台之上,弟子們眼見時辰將至,也止了吵嚷,靜待公審開始。
鐘磬響過三遍,池小池單膝跪下,眉眼低垂,恭順萬分。
因著師弟失蹤一事,赤雲子已數夜未眠,如今對上段書絕,語氣雖已極力保持平和,卻也難掩冷意:「段書絕,三日前迷蝶谷之事,我想聽一聽,你如何說。」
池小池便一一道來,莫邪陣的光怪陸離,文玉京的憑空消失,以及葉既明的臨危救場,據實以答,毫無篡改。
當說到半路殺出的虺蛇葉既明時,赤雲子皺了皺眉。
他問:「此妖物與你相識?」
池小池答:「是。」
眾弟子中發出細微的交頭接耳聲。
「是入山之後方有交遊,還是舊日相識?」
池小池答:「舊日相識。」
「相識於何處?」
池小池字字清晰道:「靜虛峰,漁光潭。」
宴金華:「……」
他正等著段書絕撒謊,譬如聲稱自己和那虺蛇相識不久,或者根本不認識,那樣自己就能手握證據上前啪啪打臉了,無奈段書絕句句實話,他正想繼續聽下去,尋找錯漏,就被段書絕間接點了個名。
明明是主動的機會,瞬間轉為被動,宴金華一口氣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憋得有點想翻白眼。
要知道,儘管他已向赤雲子等君長稟告報備過,葉既明是為段書絕私養在漁光潭之物,能夠證明二人私交之篤,說不準早有勾結,但底下其他弟子可不知曉此事。
大家登時轟然議論起來,懷疑的目光紛紛投向宴金華。
漁光潭?難道這事還和宴金華有什麼關係?
不意成為眾人目光聚焦的中心點,宴金華臉皮發燒、後背發麻。
不過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段書絕脖子上的蛇牙項鏈,已是二人先前熟識的鐵證。
文玉京被逮捕,是不可能回來護著段書絕了。
段書絕就算要反潑髒水,又要怎麼證明他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一朵白蓮花?
想到這裡,宴金華感覺自己這回穩如老狗,完全可以躺贏虐泉。
畢竟,一個人要證明自己沒做過一件事,簡直難如登天。
他施施然出列,拜倒在地,作痛心疾首狀:「師父容稟。弟子確因一時善心,私下收留了受傷的段書絕,違反了靜虛峰的規矩。可師父常教導我們,要存善意,履天道。段書絕是為鮫人,亦生於天地之間,有心有情,弟子見他可憐,便無端生了多餘的惻隱之心,卻不想引狼入室,竟,竟不曉得他會有這般大膽……」
這一番明貶實褒的自吹自擂,不僅給宴金華自己頂了個上千瓦的聖人光環,還順嘴把段書絕的真實身份直接公諸於世了。
赤雲子臉色一變,微微偏過頭去,閉目不語。
眾弟子則直接炸了營。
……鮫人?
段書絕是鮫人?
那他入山是何目的?果真是狼子野心嗎?
閑言不時傳入池小池耳中。
他早已聽過各式流言,再難聽都不會往心裡去,只會當他們在做自我介紹。
但他察覺到,自己的右手正在不自覺攥緊,拇指尖更是漸漸抵得充了血。
……這些話,這些議論,段書絕上一世縮在煉丹室內,已經聽夠了。
而那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深刻在他頭腦中的噩夢,令他午夜夢回、清醒之時,總要怔忡許久。
他重活一世,難道說還要面臨同樣的局面?還要再害死葉兄一次?
與其這樣,那倒不如……
池小池不動如山。
他對段書絕道:「冷靜。」
段書絕用拇指在指腹側面寫:「……是。」
池小池說:「信我。」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手掌緊握的力度輕了些。
「如果事態無法挽回,再讓他們見識暴民段書絕。」池小池穩穩跪在原地,「現在,我先讓宴金華見識一下刁民池小池。」
他抬起頭來,鎮定地看向台上諸人。
他早已把自己身份告知赤雲子,所以台上這些君長都已知曉段書絕的鮫人身份,並不會覺得多麼驚愕。
另一廂,宴金華仍在口若懸河,舌頭滿嘴亂跑,潤物細無聲地給他扣著一頂又一頂大帽子:「段書絕被我養在漁光潭中,受靜虛峰之惠,得文師叔教誨,卻不思回報,不敬師長!前些日子,弟子先被無端冤害,受盡折辱;後天降玄雷,落於回首峰上,或許便是上天之警……」
池小池靜靜聽他把屁放完。
能把一張臉皮千錘百鍊到這麼厚,汝彼娘還真是個人才。
待他說完,段書絕方才恭恭敬敬地叩首一記,旋即仰頭直視宴金華,平靜道:「是。劍會開始數月前,宴師兄救段某於水火之中,於段某有大恩大德。此恩此情,段某銘感於心,永不敢忘。」
……這話語氣溫存,卻說得宴金華莫名冒起一身雞皮疙瘩。
是錯覺吧?
段書絕突逢變故,又被直接撂上明月樓囚禁,根本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一沒有時間湮滅證據,二沒有人能給他證明,光憑他那個榆木腦袋,要如何翻盤?
宴金華心中有了數,口上便強硬了起來:「是,你本該如此,我也是如此教你的,可你真正做到了嗎?可有往心裡去?」
……我去你個羅圈腿子。
池小池不再接他的話,看向赤雲子:「宴師兄既出首指證於我,想必已將諸樣證據呈交給師伯了?」
赤雲子略微頷首,以示默認。
池小池點一點頭:「此為公審,在眾位師兄尊長面前,可否將這些交與書絕,讓書絕觀視一二,也好自辯。」
宴金華很想說辯你個頭辯,拉出去砍了,可惜此地他並不能做主,狐假虎威過頭了,就會很像某些書中那些無腦跳腳的反派。
他自是要做一個有逼格的反派了。
於是他胸有成竹,替段書絕請求道:「請師傅請出物證,讓此子甘心認罪,也好證明弟子所言非虛。」
赤雲子便請身旁蘇雲,將那些惡氣附著的蛇鱗蛇蛻送至段書絕面前。
大庭廣眾之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不必擔心他弄什麼玄虛,行什麼詭事。
宴金華甚至很希望段書絕智商突然歸為負值,做出一個傻逼聖母主角應該做的行為,譬如為免牽連到摯友葉既明,立即把這些東西銷毀之類的。
然而,在他想入非非時,段書絕將東西放下,溫言道:「弟子已觀視過,多謝師伯。」
宴金華失望。
……操。
池小池重又跪好,目光轉向任聽風:「敢問任師伯,那日你所見那條虺蛇,年歲幾何?」
任聽風不必回想,張口便道:「凡妖類,長相不足為信。但他身上妖息強烈,人息不足,成人之期怕還不足兩年;若論蛇齡,虺蛇有靈,常受天道滋養,若是天賦絕倫,蒙昧早開,或許能在尋常人及冠之時便化為人形。」
赤雲子聞言,心念微動,若有所思。
「師伯大概已查過,這些蛇蛻蛇鱗其上,的確附有虺蛇的氣息,且與那日迷蝶谷中出現的那條虺蛇氣息相同。」池小池態度極其溫和,「但師伯可曾辨識過,這些蛇鱗蛇蛻,年齡幾何?」
聞言,赤雲子立即令蘇雲取回蛇蛻蛇鱗,細細研究。
任聽風先前只顧著分辨氣息,並未特地觀察此物,得一言點撥,再留心看去,立時察覺到了不對:「此為……幼虺之鱗與幼虺之蛻?」
……幼虺?
宴金華腦子轉了幾圈,一時沒能消化這個判斷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他的印象里,葉既明始終是小小的一條,盤起來也不過一盤蚊香大小,因此搜刮漁光潭、撿到小片的蛇鱗和細窄的透明蛇蛻時,他並未生疑,卻不知葉既明只是習慣纏在段書絕手臂上同他玩鬧,才時常保持小蛇模樣。
凡逢褪鱗蛻變之時,他都會隱於林中,一點點蹭著樹蛻皮,生怕把那條魚嚇炸了鱗,以後都不同他玩兒了。
但底下,腦子稍快些的弟子已然明白了,悄悄同身邊人講述自己的猜想。
赤雲子與其他幾位目光交換幾瞬,心下洞明,轉而呵斥宴金華:「跪下!」
宴金華莫名:「……師父?」
「你作何解釋?」赤雲子將那蛇鱗蛇蛻拋至他眼前,冷聲質問,「你在漁光潭找到的儘是幼虺蛇蛻,可段書絕在劍會前,才到靜虛峰數月。你倒是說一說,他是如何與一條早早生活在漁光潭的虺蛇勾結的呢。」
宴金華臉色劇變,豁然扭頭看向段書絕,腦中浮現出他方才所言。
「我與他是舊日相識。」
「相識於靜虛峰,漁光潭。」
「劍會開始數月前,宴師兄救段某於水火之中,於段某有大恩大德……」
他從一開始,就在有意無意地給自己下套!
他一步步誘導自己承認,自己是在數月前收留了段書絕,但他交上的蛇蛻,卻是8至10歲的幼年小虺所留。
這豈不是一步步說明,若論勾結,自己與葉既明勾結的可能反倒更大?
但他現在根本不能否定段書絕之前為他挖的坑,否則就更說不清了。
他早早收養鮫人與黑蛇,意欲何為?
他為何先前要撒謊?
他是如何找到受傷的小鮫人的?若是一一真刀真;槍調查起來,會不會追溯到他當初偷偷通風報信,要妖獵誅殺段書絕父母之事?
宴金華頭瞬間脹大數倍,慌忙跪下,急急辯解:「師父,眾師叔!這其中必定有所誤會,我找到的蛇鱗蛇蛻只是一部分,漁光潭中定然還有其他……」
話音剛落,看到赤雲子更黑的臉色,宴金華驚覺不對,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都已找到幼年的蛇蛻了,證明葉既明早早便藏在靜虛峰中,就算找到更大的,又有什麼意義?
宴金華心中凜然,臉色鐵青:「師父!這定是段書絕有意污衊於我!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條虺蛇!或許是那蛇早早潛入漁光潭,為他探路!弟子不知情,弟子真的全然不知情!或是……或是,這蛇鱗就是段書絕故意留下,刻意栽贓弟子……」
池小池眼睛低垂下來。
這點倒是猜得沒錯,給智商加十分,目前得分負五十,進步空間很大。
在離開漁光潭前,池小池在段書絕力竭入睡后,特地尋遍整個漁光潭,里裡外外都掃蕩了個盡,將葉既明十歲后褪下的蛇鱗和蛇蛻統統收集銷毀,只留下十歲以下的蛇蛻蛇鱗。
他就這樣早早為自己埋下了一個解局之扣,為宴金華開了一道死局之門。
而宴金華不負所望,一猛子扎了進去,還自以為佔了大先機,喜滋滋地捧去舉報。
所謂拆謊,只需讓他完整的謊言系統中出現一絲無法解釋的漏洞,接下來,便是摧枯拉朽,全局崩盤了。
池小池道:「宴師兄,敢問,此物你是何時發現的呢?」
宴金華原本精心準備的一整套說辭被徹底推翻,好比通宵達旦準備期末考試,發下卷子才發現自己複習錯了書,心慌至極,張口便道:「是在那日同文師叔比試之後!我見你時時戴那蛇牙項鏈,心中生疑,便去質問……」
赤雲子眼已冷下:「宴金華,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你告訴我時,是說發現了蛇鱗,方才前去回首峰質問書絕。」
宴金華一張臉已由鐵青轉為豬肝色:「徒兒,徒兒正是此意。如師父所言,我發現蛇鱗,心中生疑,所以……」
池小池打斷了他:「宴師兄,師弟還有問題想詢問一二,可否?」
宴金華恨不得撲上去拿襪子塞住他的嘴。
池小池可不管他想要*屏蔽的關鍵字*的眼神,慢條斯理道:「敢問,迷蝶谷除虺那日,宴師兄在莫邪陣中,與哪位師兄同行?」
宴金華幾欲嘔血。
他算是弄明白了,段書絕此人非是善類,所謂*屏蔽的關鍵字*誅心,不過如此!
任聽風率先搖頭,又一一掃視過那日同去的諸位弟子。
宴金華本就不是什麼出挑戰力,迷失在陣中也很正常,只要保證自己不死就行,所以他在與不在,並不為眾位弟子所關心。
但如今視線交換,才知他竟獨自一人在陣中消失了許久。
被池小池一點點拆掉檯面的宴金華幾乎是在尖叫了:「段書絕!」
刁民池小池一臉的溫良恭儉讓:「喚師弟何事?」
宴金華強自道:「我不過是走散了路,你與文師叔同行,文師叔消失,你手上還抱著血袍,你待如何解釋!」
池小池說:「師父確是無端消失。因為什麼,弟子實在不知。但弟子堅信,以師父的能為,定會歸來。」
宴金華彷彿看到了一道曙光。
放在現代公關里,段書絕這招這不就是所謂的共沉淪,再實行拖字訣,想要爭取更多時間嗎。
宴金華也顧不得什麼low不low逼格不逼格的了,痛徹心扉、叩頭如搗蒜道:「師父!段書絕的話絕不可信!鮫人非人,異常狡猾,他只是想讓師父和師叔們誤會於我,再以花言巧語誘騙師父師叔放鬆警惕,一旦計劃達成,他定會趁機脫逃!還請師父和師叔明鑒,還弟子清白啊!」
眾弟子面面相覷。
眼下,事態發展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頭公案。
但這已是池小池憑一己之力能促成的最好局面。
一潭水被攪了個渾,赤雲子定不會貿然審判,甚至很可能要連宴金華一起扣押起來。
宴金華如何想不到這點?
而在這關鍵時刻,不想被拖下水的他爆發出了十足的求生欲,一通分析猛如虎:「文師叔兵器失落,生死不明,這才是此案重點,不是嗎!段書絕先言虺蛇之事,轉移話題,又說弟子那日獨行,不就是想盡辦法,要脫這弒師之罪!」
他轉向池小池,色厲內荏道:「你牙尖嘴利,倒是說,文師叔去哪裡了!?」
「……嗯,這是個好問題。」
他話音甫落,人群里便傳來一個虛弱卻仍不減清朗的聲音。
此聲太過熟悉,台上五君霎時神色驚變,紛紛起身,往人群間望去。
本來打算和宴金華車軲轆幾句、再靜待休庭的池小池,面色陡然一白,後背都硬直了,一時間連頭也不敢回。
而在陡然靜寂下來的鳳凰台上,文玉京一襲白衣,手提一隻木盒,沿玉階自下而上緩緩踏來。
短短几日,他單薄蒼白了不少,長發只是簡單束了束,白衣勝雪,點點染紅,人卻不勝輕衣,似乎隨時會化風散去。一道可怖的鮮紅鞭痕從散亂前襟爬上他的脖子,一路延伸到臉頰之上,唇色慘白,眼角微紅。
他平日的清冷矜貴之氣減了些,語氣中多了些嘲弄:「宴師侄,不如好好向諸位師兄解釋一番,如何?」
言罷,他將手中木盒擲於地面。
一顆散發著濃烈妖氣的頭顱,自破裂的盒內骨碌碌滾出,恰與宴金華面面相覷。
宴金華短短數秒內駭了數跳,如今已是癱軟在地,噓噓喘氣,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他好容易回過神來,內心狂叫道:「系統!系統!這是怎麼回事?!」
一片安靜。
宴金華:「……系統?」
系統……是什麼時候開始沒有聲音了的?
倉庫為什麼是灰色的?為什麼點不開?
為什麼?!
而在宴金華驚懼萬分時,一縷從半日前就靜靜相伴在池小池身後的透明能量體撫住唇畔,無聲地溫柔一笑,便漸漸消散於無形。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