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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四)

  半夜兩點散場,任務者們在一間空房內開會,氣氛壓抑。


  明天早上還有戲要拍,於是池小池直入主題道:「她的劇本和我們不一樣。」


  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但池小池提供了更多的細節。


  「關巧巧」手裡的劇本,根本沒那些亂碼七糟的限制級鏡頭和劈得如同蜈蚣似的腿,七年前與七年後的故事線脈絡清晰,講了一個校園暴力相關的故事。


  小辮男的男主,風流且渣,當年因為「關巧巧」的美貌對她有好感,又因為瞧不起小跟班「宋純陽」,欺凌「關巧巧」,一面是為了好玩,一面是逼她看清自己的小男友是個什麼貨色。在「關巧巧」死後,他因為年齡不夠判刑,蹲了一年少管所,隨即被家人送出國去,十年後才回來。


  他依然風流,依然浪蕩,卻從不否認自己當初做了壞事。


  馬尾女飾演的女主,多年前確實是大姐大,也確實糾眾欺凌過「關巧巧」,但多年過後已經變成平庸婦人,苦於自閉症兒子被同班同學霸凌,對多年前的「關巧巧」抱有歉疚。


  至於配角們也都不是隨波逐流的工具人。


  「關巧巧」與「宋純陽」自不用說,都是渴望被拯救的人,卻都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只孤寂地縮在角落裡,等誰來發現他們,誰來拯救他們。


  高壯女要飾演的角色身為女主的閨蜜,因為第一個發現女主的屍體,抑鬱多年,現在仍需要靠吃藥維持身心健康。十年後的她是個蠻優秀的插畫家,專畫一些社會性的漫畫。


  雀斑男按設定是個極戀舊的人,一直暗戀女主,多少年來仍念念不忘。但他愛的是當初那個刁蠻任性得自私至極的少女,而不是這個略顯臃腫、滿口不離兒子的家庭主婦。他是七年後的故事線的主要引導者,一直帶著大家回憶過去,卻讓大家紛紛陷入心魔。


  就連袁本善所扮演的那位「正義杠精」的分裂性也有了解釋。


  他高中時實際上和「宋純陽」一樣,都是男女主的跟班。


  當年,「關巧巧」死時,他就在旁邊。他本可以阻止,但他怕男主打擊報復,選擇閉嘴。


  沒人知道這件事,但十多年來,他都沉浸在極深的心理陰影中,漸漸為自己找到了借口。


  一切都是男主的錯,都是女主的錯,自己不過是不小心路過、不小心撞見而已,為什麼要遭遇這些折磨?


  於是他從十多年前那個溫和懦弱的人,變得偏激暴躁,愛推卸責任。


  這部偏文藝的恐怖片畫風冷艷凄迷,詭譎哀婉,許多在原劇本中不合理的內容都得到了相應的解釋。


  沒有太純粹的惡,也沒有太純粹的善,沒什麼矯情的青春疼痛也沒什麼俗套的中年危機,一切事情都很世俗,既貼合情理,又無可奈何。


  池小池很喜歡這個劇本,也正因為此,他才能跟「關巧巧」談上一個多小時,而不僅僅是為了套得情報。


  孫老曾評價過池小池,說他天生對藝術敏感,本來該是個戲瘋子,但他腦中又有股奇異的理智平衡,頗曉得分寸進退,因此陰陽和諧,成了個難得的妙人兒。


  但孫老又補了句:「要是做人也能協調點兒就好了。」


  當時池小池聽到這句話時正在吃葡萄,一邊給孫老剝一邊沒大沒小地笑嘻嘻:「您就多餘說那後半句。」


  他從小就有過剩的文藝氣息,一個紙片人的死都能讓他難過好半天,哄都哄不好,嘴又花又甜,說白了,跟宋純陽似的,小貓崽似的膩人。


  自從婁哥那件事後,再沒有人哄他了,於是他自然而然學會了很多。


  如何面對死亡,如何變得世故,如何討好別人。


  他太知道該怎麼做人了。


  只是他在出頭后並不想做這種人,又累又沒趣,索性自由自在地活成了個黑粉無數的池小池。


  如今他還在扮演別人的角色,自然要盡心儘力。


  其他人可不關心這劇本有多好,他們更關心自己的命。


  小辮男率先道:「具體劇本呢,在哪兒。」


  池小池:「沒有。」


  小辮男:「這幾個意思?要我們臨場發揮?配合這個鬼的空氣劇本演戲?」


  池小池問了個很有建設性的問題:「不然呢。」


  你演你的,她演她的?

  等情節有衝突了,不聽她的,難道聽你的?

  人家是刀俎,他們這些砧板上的魚肉何必急著往起跳。


  小辮男也啞了火,知道自己這問題問得蠢了,但心裡仍轉著點念想,與馬尾女交換了個眼色。


  馬尾女開口道:「沒有她的對手戲,我們可以自己先寫一寫。可有她的呢?該怎麼辦?」


  池小池:「見機行事。」


  此回答就等同於丟了手機后,旁人問了一句「在哪兒丟的」。


  我知道在哪兒丟的還能丟嗎。


  同理,我哪兒知道什麼時候是機會?


  小辮男覷著池小池:「你能接住她的戲,我們未必能接住。」


  此刻,池小池將「瞎」這一屬性發揮了個十足十,傻白甜地一笑,又說了句不咸不淡的廢話:「多謝誇獎。」


  他看得出來,這人與自己的同伴眉來眼去的,顯然是心裡有別的小九九。


  池小池並不接話。


  他可沒必要在對方提出問題后馬上積極地思考解決方案,尤其是在對方懷有鬼胎、不願相告的情況下。


  目前這鬼的狀態相對穩定,這戲他也能接得住,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走不了陽關道,只得擠獨木橋。


  甘彧甘棠不參與演出,不必惦記這個,至於袁本善,死了的話,池小池可能會忍不住放一掛鞭炮慶祝。


  大家不過是臨時組隊的隨緣關係,願意合作就合作,不願意合作,自己犯到鬼魅頭上,丟的是自己的命。


  很快,任務者們分出了陣營。


  雀斑男、小辮男、馬尾女與高壯女是盟友,此刻也有了意見分歧。雀斑男挪到池小池身邊,試圖挖出更多細節,馬尾女與小辮男喁喁低語著什麼,高壯女則左右搖擺,一會兒湊上去聽一聽他們的對話,一會兒又跑來聽池小池說了什麼。


  池小池堂而皇之地跟雀斑男打聽他們的計劃。


  雀斑男倒也坦誠:「他們打算干她個熊的。」


  池小池:「……」big膽。


  把幾人的詫異神情納入眼底,雀斑男操著一口大碴子味兒十足的口音科普了他們的發現。


  這種奪舍之鬼,有死奪,也有生奪。


  死奪,顧名思義,是把人弄死了再附身其中,操縱的是屍身,缺點是這肉身會臭也會爛,保質期不長,該長的屍斑一點都不會落下,優點是方便快捷,弄死再一發入魂,可以定期更換。


  生奪則是像這回的鬼一樣,直接浸染精神、奪其身體,缺點是過程複雜,優點是可以長久使用。


  區別是後者比前者的追求更高,算是個精緻的女鬼了。


  自從看到關巧巧流血、且傷口流出的血是正常顏色時,小辮男就動了心思。


  聞言,袁本善稍稍提起了精神,卻也難掩懷疑:「你們能幹掉她?」


  雀斑男雖然大大咧咧,可也知道有些信息是不能共享的。


  他含糊其辭道:「當然是有辦法的。」


  他們有一張王牌,是偶然在任務世界里得到的道具。


  總歸就是管用的,但不足為外人道。


  果不其然,聽到雀斑男的話,袁本善起了些惡劣的心思。


  他想要活下去,因此任何能保障他性命的籌碼他都想牢牢攥在手裡。


  無奈他這邊沒了關巧巧,只有一個把他當神一樣崇拜的小男友,他留他還有大用處,還不能在他面前破格,因此他沒有說話。


  甘彧卻微微蹙眉:「任務要求里寫得清清楚楚,只要不齣戲就行。為什麼要搞這些?」


  雀斑男倒是坦坦蕩蕩的:「我學戲劇影視的,算是半入行,有點兒經驗。他們有啥啊,一個搞it,一個是游泳教練,一個是教英語的,碰都沒碰過這個,心裡沒底兒唄。」


  池小池接過了話,道:「他們擔心的不止是這個吧。」


  此刻袁本善倒是迅速理解了池小池的意思。


  劇本里,誰都曾或多或少地對不起「關巧巧」,隨著拍攝計劃推進,總會演到「關巧巧」報復的片段。


  因為在關巧巧的原劇本里,是真的有鬼的。


  「宋純陽」有刻意想要嚇唬他們,卻在執行過程中逐漸發現許多靈異事件他並沒有插手。


  「關巧巧」的一道冤魂在此淹留不去,痛苦萬分,逐漸扭曲,一心想著報仇,卻發現過往對不起她的人都已真心悔過,重新做人。


  她構想了多年的以眼還眼的計劃,一夕間被抽去了道德基礎,變得疲軟無力。


  這種凄迷絕望的情緒貫穿劇本始終,為這個角色增添了太多悲劇色彩,同時卻又對任務者們非常不友好。


  按照劇情安排,身處絕望的「關巧巧」會一個個將他們帶走,至於帶到哪裡,死沒死,劇中沒有交代,「關巧巧」在交談中也不肯透露,還露出些困惑又痛苦的表情,好像也在為這些人的結局而苦惱。


  按照順序,首先被帶走的是馬尾女,第二個是高壯女,第三個是雀斑男,暫時處於安全區的是袁本善、小辮男與宋純陽。


  雀斑男和他們的看法不一樣,認為按照任務要求執行即可。


  但馬尾女她們就不這麼想了。


  如果配合「關巧巧」的表演,由她「帶走」,他們還能回來嗎。


  小辮男如此踴躍的原因,也正是因為他清楚,按照劇中設定,不管是哪一版,他都是那個罪魁禍首,怎麼看都是那個會在電影落幕的最後一秒完犢子的。


  這種源自於未知的焦慮,絕不是一句「演戲而已」就能勸慰得了的。


  哪怕任務明明白白地告知,死亡flag是「齣戲」,並沒提及其他,也攔不住他們橫生的疑竇。


  他們身為任務者,對彼此而言都是陌生人,就算有意想勸,勸得動嗎。


  用池小池的話來說,我祖墳都哭不過來,還管得上他們這亂墳崗。


  袁本善本來也動了心思,想看看雀斑男所謂的能殺鬼的「辦法」是什麼,但思前想後,還是作罷了。


  他已經親手幹掉了一次關巧巧,還可能被這個「關巧巧」二號目擊了,哪裡還有膽子再往前湊。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宋純陽,當然要牢牢攥到手裡才是。


  於是在離開會議室時,他握住了池小池的手。


  他說:「純陽,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池小池倒不介意這個。


  他本就打算放長線釣大魚,當然要先喂些餌。


  但喂餌也是得有訣竅的。


  於是,他先應了一聲「好」。又搖了搖頭。


  袁本善略有擔心:「怎麼?」


  池小池把一句矯情的話說得又軟又暖,拿捏得恰到好處:「我怕那個……那個『巧巧』,今天晚上會找我談戲。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又怕拖累你……」


  想住在一起,是依戀;怕拖累他,又是體貼,兩邊的便宜都佔得足足的。


  袁本善此時最怕和關巧巧有交遊,但叫他一個人睡,他又萬萬不肯。


  他權衡利弊過後,覺得兩人住在一起也不算安全,正打算提議四個住在一起,就見眼前人眼裡噙了淚,看上去淚眼朦朧,著實讓人心疼。


  他問:「怎麼了?」


  池小池滿口胡沁:「巧巧……就這麼沒了?我心裡難受。今天演戲的時候就一直想著她。老袁,她真的回不來了?」


  說著,一大滴眼淚就又泫然欲墜了。


  他有這種把一滴眼淚都控制得圓融如意的本事,哭得涕泗橫流固然能表達情感,但視覺美卻能有效提升觀感,影響人的好感度。


  果然,實時好感度蹭蹭往上漲去,然而悔意值卻只堪堪破個位數。


  袁本善把人送回了房間。


  他也著實是累了,和衣躺在床上,含著一點淚花,就這麼睡了過去。


  袁本善起身,準備去搬被褥來與他同住,但等他折返回來,卻發現原本還敞開的門已從內反鎖了。


  袁本善:「……」


  他敲了兩下門,便見幾分鐘前還在會議室里的甘棠穿著熱褲與背心從內走出,單手撐在門上,口吻倒溫和得很:「怎麼了?你有什麼事情嗎?」


  袁本善說:「純陽讓我搬來……」


  「不好意思。」甘棠乾脆道,「我不喜歡和不認識的人住在一起。」


  袁本善:「……」


  她也不等袁本善有什麼具體反應,一步退回門內,把門關好,上鎖。


  袁本善站在門口,一時間氣惱難言,卻又不敢高聲叫門,生怕驚了在同一層樓休息的「關巧巧」,只好忍著一口氣,抱著被褥返回房間,打算明天再找姓甘的兄妹算賬。


  見人走了,床邊的甘彧方才垂下眸來,用手巾蘸了溫水和卸妝膏,一點點為那睡著的人卸妝。


  池小池覺淺,儘管甘彧手輕得很,毛巾細絨拂過臉頰的感覺還是讓他醒了過來。


  袁本善不在房內,門又上了鎖,他便在睡眼朦朧中猜到了一二,沙著嗓子問:「怎麼不叫他進來啊。」


  「……你的時間和你的人,都是我用錢買來的。」


  甘彧抬手,認真摩挲著池小池的上唇,姿勢太過正經,反倒透著叫人骨頭髮酥的曖昧。


  他輕聲道:「我希望宋護士跟我們是單純的一對二服務,不希望有任何多餘因素的摻雜。」


  作者有話要說:  百章慶賀!!

  六老師的佔有慾又上了一個台階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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