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點整,池小池按照要求的規格,上交了半立方米去掉了宇宙輻射物質的納曼金屬,並趕往與羅茜等人約定好的坐標會面。
而星塵里包含著的大部分納曼金屬被池小池拿走,並由061將金屬轉化成冷液,儲存入一處空艙。
有了這六瓶液體,布魯的新身體算是有著落了。
池小池心情不錯,卻也擋不住酒意和睡意的雙重侵襲,設定了目標坐標后,便對061說:「我睡了啊。」
061嘩啦啦翻開一本書:「我上次給你念到……」
池小池確實是累極了,伸手扒拉兩下,像是要去捂誰的嘴:「……我要睡了,別吵。」
061愣了許久,直到勻速的呼吸聲在貼近心臟的地方響起,布魯才同步抬起手,撫摸胸口,出神地感受內里發出的細微響動。
……怎麼總是有那麼多心事呢。
太聰明,也太累。
……而他也很快體會到了「想得太多」的後果。
直到被四台專用機包夾在中間,061才發現有人尾隨他們很久了。
其中一架握著探測儀的深紅機甲篤定道:「沒錯,他身上有非常強烈的納曼金屬信號。」
另一台蜘蛛型機甲手持鐳射槍,冷笑道:「趕快交出來吧。一對四,你的機甲扛得住嗎?這帳你應該會算吧。」
其他兩台機甲沒有發聲,但兩道紅外線一道瞄準了布魯的膝蓋,一道瞄準了他後背的動力系統,如果他要強行突圍,立即會被放倒。
而061,或者說布魯,也根本沒打算跑。
布魯站在包圍圈中央,彬彬有禮道:「噓,請小聲一些。我家主人在睡覺。」
蜘蛛機甲樂了:「這還是個高智能系統。」
布魯盯著深紅機甲手裡的探測器,一瞬間解析出了它所有的功能:「按照規定,每人不能攜帶超過一公里範圍的探測器。你們是怎麼帶進來的?」
蜘蛛機甲嘖了一聲,指尖扣下扳機,雪白的鐳射光狠狠撞上了布魯的后腰。
布魯捂著腰跪了下去。
蜘蛛機甲把鐳射槍的蓄能按鈕打開,輕蔑道:「話真多。把東西交出來,不然讓你報廢在這兒。」
深紅機甲是個女孩。她本不大讚成這種明火執仗的打劫行徑,但眼看時間將盡,他們四人小組誰都沒能找到哪怕小拇指甲蓋大小的納曼金屬,怎麼能甘心?
她說:「交出來,算是幫幫我們。」
布魯沒有發聲,也沒有理她。
蜘蛛機甲威脅道:「你要是不交,我們就讓你廢在這裡,再把你主人的求救發信器毀了,到時候,你主人就要帶著一個鐵疙瘩在這裡流浪了。你知道步行到最近的監察點需要多遠嗎?整整十公里。你知道如果沒有機甲,你會在路上遇見什麼嗎?」
他們都在等著布魯繳械。
這個機械的擬人水平很高,有個人的情緒系統,應該懂得什麼叫「害怕」。
單膝跪地的布魯抬起頭,問:「……會遇見什麼?」
蜘蛛機甲沒想到這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端起鐳射槍,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
罵完后,他便再次扣下了扳機。
這次他瞄準的是布魯的頭部。
如果一槍貫穿,那麼布魯的中央核心繫統必然報廢無疑。
誰料扳機扣下,他卻沒能看到激射而出的鐳射光芒。
布魯不知何時已閃身來到了他的身側,右手停留在距離槍口十厘米的地方,而那鐳射光聚成一團,再無法寸進分毫。
布魯將剛才按住「戰損處」的[筆趣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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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手腕微微一活動,無數雪白的鐳射蝴蝶從布魯的機械指縫間翩然而出,四散飛去。
而布魯好端端站在陷入獃滯的蜘蛛機甲跟前,紳士地一躬身:「失禮了。」
所有人都在想,這他媽是什麼見鬼的防禦系統。
但本能已經讓他們齊齊開火,目標當然是布魯。
但那些子彈、激光與穿透性紅外線,到了布魯機甲外側,統統無法再前進,而且都化為了細碎的殘影,仔細看,竟然能看到無數被解析過的數據流水似的在它身軀周圍運轉、流散。
布魯伸手,將準備直射入他手腕武器系統的穿透性紅外線撥離了方向:「……各位。」
一行攔路打劫的已陷入徹底的獃滯。
布魯又將激光的軌道挑彎,就像擺弄一條軟繩:「……我剛才說過,我的主人在睡覺。」
四人組中使用紅外線槍的兩位已經察覺情況不對,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的動力系統已經失效了。
他們只好將動力系統強制重啟,誰想收到了一連串報錯訊息。
正驚疑間,只見一隻白色的鐳射蝴蝶從它們的顯像系統中慢條斯理地飛過,只一個瞬間,他們的顯像系統全部宣告報廢。
……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侵入他們的機甲的?!
這時,布魯已經將所有彈道修改完畢,溫和道:「我不希望吵醒他。所以,希望各位請多關照,不要叫得太大聲。」
說罷,它行了一個45度的躬身禮。
就在它彎下腰的瞬間,那些停滯在半空的武器彈藥,動了。
——紅外線穿透了蜘蛛機甲的行進動力系統,鐳射槍打爆了深紅機甲的探測儀,激光射穿了其他兩台機甲的武器系統。
在布魯直起身來的時候,其餘四台被射成蜂窩煤的機甲紛紛癱軟在地。
他環顧一圈,確定這四台機甲都報廢得很徹底,他們連出艙都做不到,便走到每台機甲身側,如同開自家家門一樣拉開他們收藏求救信號的庫艙,擺生日蠟燭一樣擺了一圈。
布魯一邊擺,一邊道:「聽這位蜘蛛先生說,最近的一個監察點距離這裡大概十公里左右;至於人沒有機甲,在這荒郊野外會遇見什麼,請這位先生慢慢向你的同伴說明吧。」
蜘蛛機甲已經慌了神:「還給我們,把那個還給我們!……求你了!」
布魯沒有理會他們,起身離開,打算讓他們在那裡待到午夜過後再說。
四隻鐳射白蝴蝶停在了四個求救信號器上,翩翩扇動翅膀,扇出一道道數據的輕泛流光。
步行又走出十幾公里后,池小池從淺睡中自然蘇醒過來。
061問:「睡得好嗎?」
駕駛艙內柔軟舒適,溫度調得剛剛好,周圍又異常安靜,可以說是一覺黑甜,連個夢都沒做。
「不錯。」池小池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布魯,幾點了?走哪裡了?」
布魯細心感受著身體內池小池的活動,口吻極其溫柔:「晚上11點58分。還有幾百米就要到約定的集合坐標點了。」
池小池問:「路上有沒有遇見什麼情況?」
布魯答:「沒有,一切安全。」
機甲溜達出一段路后,池小池突然聽到遠方有尖銳的電子鳴響,轉頭看去,只見四朵煙花在空際炸開,光珠彌散,宛如銀蛇吐信,金龍嘯空,在黑夜中異常醒目。
061極快極輕地笑了一聲。
池小池回頭望去,似有所感:「六老師?」
「咳。」061輕輕咳嗽一聲,「看樣子是一個小隊集體出事了。」
池小池說:「那他們這求救信號放得還挺有娛樂精神的。」
061還沒說話,就聽到羅茜的聲音自後傳來:「……季?」
他轉身,看到不遠處的一處山崖邊,羅茜和她的機甲瑞德正一起抬手跟他打招呼。
羅茜喊:「小青剛剛烤好一隻野兔,快上來。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池小池從機甲中跳出,故意道:「沒有完成啊。」
「好極了。」羅茜也不著惱,回頭對汪家姐弟喊:「把兔腿收起來,兔骨頭留給他。」
羅茜本來就是個好相處的,短短几小時,汪小青和汪系舟已經和她混的很熟了。
三個少年少女笑成一團,就連季作山也勾起了唇角,眼中微微泛波。
而在不遠處的山岩下,展雁潮眼中翻著一層層海潮,拳頭捏得死緊。
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只有季作山和他。
季作山幾乎從未笑過,如今笑起來,如同鐵樹開花,令人動心不已。
展雁潮正趴在岩后眼巴巴看著,突然發現季作山四下張望起來,似是覺出被人窺探,他馬上縮回岩后,按住自己機甲的腦袋,低聲呵斥:「別動!低頭!」
看著上漲到15點的悔意值,池小池沒說什麼,和布魯一道走上山崖。
展雁潮貪戀地追著那離開的腳步聲,直到聽不見了,才眼圈發紅地把臉埋在臂彎里,小聲念叨著:「季作山,你回來。」
但聲音太小了,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他的機甲低頭看他。
展雁潮呆坐片刻,突地想起了什麼,打開自己的機甲鑽了進去,並下了吩咐:「把保溫、照明和體感系統全部關掉,只留下外部警戒系統。」
戰鬥機甲會對主人的吩咐言聽計從,它自然照做。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平時,展雁潮與機甲感官相通,當然不覺得什麼,但是所有系統一併罷工,機艙里便只剩下了逼仄、狹小、悶熱、黑暗,如同一口棺材。
……就像他曾經為季作山打造的那口棺材一樣。
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懲罰而已。
不消一個小時,他開始煩躁,冒汗,心悸,眼裡什麼都看不見,就開始胡思亂想。
兩個小時后,他只覺渾身如同蟻噬,忍不住用手指摳撓機甲內部。
機甲在外詢問他是不是要出來,展雁潮拼著一口氣,瓮聲瓮氣說不用。
不知過去了多久,機甲感到內部傳來了極強烈的撞擊和掙扎,它立即採用了緊急預案,將座艙彈射出去。
展雁潮從艙內滾出,伏在地上,渾身的衣裳汗透,狠狠抹了好幾下臉,顫聲問機甲:「幾點了……」
機甲答:「主人,四點了。」
展雁潮周身發軟,望著漆黑的、黎明前的夜空,想,他還以為自己在裡面過了半輩子。
怪不得每次季作山從棺材里出來,都是一頭一身的冷汗,胳膊肘撞得青黑一片,他還總怪他嬌氣,不知道好好反省過錯,只知道跟他鬧。
他翻身仰面向上,捂住了頭臉,蜷作一團。
他都做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