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才炮灰逆襲記(十二)
和蘇秀倫吃完飯,從程漸那裡拿回手機,池小池才發現上頭多了20多個未接來電。
程漸顯然沒打算好好解釋,發動車子往家開,隨手把鍋一甩:「你手機壞了吧。」
池小池面上急得冒汗,心說我信了你的邪。
他對061說:「攔截我的手機信號。」
061:「……?」
池小池:「照做。」
061:「嗯。」
程漸眼看弟弟回打了六七個電話也沒人接,又摁著手機吧嗒吧嗒發簡訊,無名火乍起:「他敢不接你電話?」
池小池想,程先生,你這雙標雙得有點過分了啊。
他哀怨地盯著程漸。
程漸話出口后才想到這樁麻煩的始作俑者是誰,再瞧到弟弟沒精打採的眼睛,心裡一虛,話音也軟了不少:「成成成,我一會兒送你上樓去,打電話跟楊白華解釋一下,行了吧。」
池小池拿腳在羊毛地墊上輕蹭。
午後陽光有些刺眼,把他偏白的膚色照得幾逾透明,睫毛落金。
程漸眉峰一動。
他想到了今天在鋼琴前光華萬千的弟弟。那十分鐘,他確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驕傲自豪。
但吃飯時,程漸一直在想,一向怯場又膽小的程沅鼓起勇氣坐在鋼琴前,是為了誰呢。
池小池如果知道程漸在想什麼,肯定會拍著他的肩膀說,大哥,別多想了,我是為了讓姓楊的配不上你弟弟啊。
他抬起頭,拉拉程漸的衣服:「哥,開車戴墨鏡,太陽光怪晃眼的。」
程漸從車內的墨鏡盒裡摸出墨鏡戴好:「喲,眼裡還有我呢。」
程沅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又給程漸笑難受了。
車又開了一會兒,前面不遠處就是小區了。程漸說:「想想晚上吃什麼,我帶你去。」
程沅卻沒應聲,眼睛直盯前方。
程漸也看到了讓弟弟發愣失聲的人——
楊白華站在西門入口,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臉色極其陰鬱。
西門距離程漸公寓最近,如果程沅想出入,從這裡都是最方便的。
程漸眼神一冷,想直接開過去。
程沅飛快扯住程漸,小聲地:「……哥。」
聽出弟弟語氣中的祈求,程漸臉色不虞,但還是徐徐踩下了剎車。
程沅發力扭住他的衣角:「哥,你別下車好不好。……你們碰面是要吵架的。」
程漸冷笑:「我看他就是來找你吵架的。」
程沅聲音軟乎乎地央求:「求你了,哥。」
程漸撇撇嘴,卻沒再動,抱臂靠坐在駕駛座上。
程沅如遇大赦,飛快解開安全帶下車,邁步朝楊白華奔去,欣喜道:「老楊!」
楊白華卻沒應答,臉色沉沉。
程沅略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討好地去拉他的手:「老楊,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楊白華一把把他的手拍開,啪的一聲,響亮得很。
默默開了一條車窗縫方便偷聽的程漸聞聲,臉色陡然變了。
程沅從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呆愣愣地望望楊白華,又看看發紅的手背,鼻尖一酸之餘,還是堅持不懈地去捉他的手:「老楊,你別生氣啊,我這幾天特別忙,沒時間顧你,也怕聯繫你被你爸媽發現。你爸媽走了嗎?這幾天他們玩得開心嗎?」
楊白華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一輛賓利。
駕駛座上的人戴著遮去半張臉的墨鏡,看不清面容。
……是那個姓婁的?
楊白華冷笑著看著程沅:「我看你玩得也挺開心的,現在恐怕都不記得家門往哪裡開了吧。」
程沅很是茫然:「……嗯?」
以前程沅露出這樣的表情,楊白華都會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臉,可現在他只有滿腔的反感,壓抑了幾天的情緒泄洪似的衝程沅劈頭蓋臉地襲來。
楊白華不怒反笑:「程沅,你知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
程沅愣了。
「這幾天爸媽來,我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想著咱們倆的事情要怎麼跟他們說。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是家裡唯一的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意味著我們楊家要斷後了!你呢?你家至少還有一個程漸吧?我的心理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你體諒過嗎?!」
程沅紅了眼眶:「我有啊。我從沒有逼你跟你爸媽承認咱們倆的關係……」
「你沒逼,是我在逼我自己。」楊白華慘笑,「我沒有根基,在這個城市裡好容易站穩腳跟,配不上你。可我已經儘力對你好了。大三下半學期的時候你發燒,打電話跟我說身體難受,想喝蓮子粥,大冬天我跑了三家菜市場才給你買到,熬好給你送到寢室里去;大四的時候你閑下來了,常要我陪你玩,只要能擠出時間,我哪次沒有來陪過你?這半年來你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在家裡留著做做飯打掃衛生,我有指責過你哪怕一次嗎?」
程沅發起抖來:「……老楊,你怎麼了啊。怎麼突然……」
楊白華反問:「婁影是怎麼回事?」
程沅一哽,目光不自覺往賓利方向瞟了一眼:「我的朋友啊,他借我房子住……」
這一眼,讓楊白華這些天來累積的不甘和怨憤驟然噴發出來。
他一褪溫柔的形貌,尖酸道:「他就沒借點別的給你用?」
程沅臉色大變:「楊白華!」
楊白華心態失衡,窮追不捨:「你應該拿我和他比較過不下一次吧?那有沒有比過誰更能滿足你?」
程沅眼淚直流:「楊白華,別說了……你別再說了。」
程沅這等反應,更讓楊白華以為自己猜測不假:「比較過後就覺得我沒意思了吧?我窮,出身不好,還不懂你的音樂。」
程沅顫抖著搖頭:「你太過分了……我如果嫌你,當初又怎麼會跟你在一起?」
程漸沒繃住冒了句粗口出來。
這個傻逼。
他用卸車門的氣勢推開車門,大步而下,順手摘下了墨鏡。
看清從賓利上怒氣沖衝下來的人,剛過完嘴癮的楊白華一口氣險些噎進喉嚨。
……車裡的怎麼是程漸?
程漸不跟楊白華玩那些個彎彎繞,上來就是一拳。
程沅驚了:「哥!」
他伸手去夠程漸的西服,像是躲在老母雞後頭的小雞仔,但卻很雞賊地沒去控制程漸的手腳。
趁著空檔,楊白華又挨了一腳一巴掌,有點懵。
程漸指著他鼻子大罵:「你對我弟弟的好倒是樁樁件件記得挺清楚的啊,大三大四,有時間有地點的,你他媽是做了個備忘錄,一天翻三遍?那我弟弟對你有多好,要不要我幫你算個帳?」
程沅熱淚盈眶:「哥。」
楊白華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麼,心慌地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程沅。
程漸啐了一口:「我弟弟住我房子礙你什麼事兒了,換你這麼多屁話,有本事自己給他買一棟去。」
楊白華愈加慌亂:「……程沅?你不是說這是婁影的房子嗎?」
「什麼婁影?」程漸橫手一指:「別逮著我弟弟逞威風,懷疑的話你自己去查,查查看這裡的戶主姓程還是姓婁。」
「是我,我撒謊了……」程沅蹭在程漸身後,帶著哭腔說,「我不敢說是大哥借我房子,只能說是借朋友的家住……」
楊白華不可思議:「……為什麼要撒謊?」
程沅顫著聲音說:「我用大哥的車,你就不高興,說哥哥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是說到他家裡暫住,你會答應嗎?」
楊白華臉色一白:「那……那天我看到的人是誰?」
程沅已經要站不住了,靠在程漸身上,低聲道:「……他是婁影,是我的朋友。回國后他沒拿家裡鑰匙,家裡又沒人,我就讓他在家裡暫時休息,倒一下時差。」
程漸掉過半張臉來:「什麼時候的事兒?」
程沅眼裡一點神采都沒了:「我給你送飯的那天。……我沒經你同意隨便收留朋友,不大敢跟你提。」
程漸向來不摻和弟弟的朋友圈,自然不知道婁影是他哪門子的朋友:「我說我晚上去找你的時候那套茶具怎麼挪了位置呢。」
楊白華惶然:「可婁影明明說……」
程沅立即反問:「他說什麼了?」
楊白華啞口無言,臉一陣泛青一陣泛紅。
——「是我。楊先生,進來坐坐?」
——「小沅出去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我是他的朋友。不是監護人,也不是獄警。」
——「不用驚訝,我們都是私下聯繫。」
細想起來,楊白華才發現,那天他碰見的婁影從沒有承認過自己是這間公寓的主人。
哪怕自己曾在言語間提及此事,他也從沒有正面回應過。
楊白華心亂如麻。
那天程沅沒接他的電話,還說是和朋友出去玩,實際上是和他大哥在一起?
說起來這也解釋得通,畢竟他多次向程沅明確表態,少讓程漸干涉他們兩人的生活。
這裡是程漸的房產……
婁影只是借住,兩個人是朋友關係……
至於婁影跟自己長得像,大概也只是巧合,說不定當初程沅對自己一見鍾情時,就是因為這張和他發小相似的臉才注意到自己……
一見鍾情……
一瞬間,楊白華理智回籠,想起了那個穿著休閑衫的青年跑到自己跟前來,笨拙又真誠地大獻殷勤的可愛模樣。
記憶與現實重疊,眼前的臉依舊年輕,卻多了茫然又痛心的淚痕。
熱血迴流,楊白華才覺出被揍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
這處公寓清凈遠人,保安也都是曉事的,發現這裡有騷亂,派來兩個人觀望了一下,發現是私人糾紛,立即退避三舍,但仍留了一個人遠遠盯著,以免發生進一步的肢體衝突。
羞恥和疼痛讓楊白華一張白淨面皮燒得發紫。
他上前一步,試圖挽回:「小程……」
程漸一臂把他擋了回去:「幹什麼?剛才罵過人,臉一抹就打算不認了?」
楊白華朝程沅伸出手:「小程,我是來接你回家……」
程漸護著程沅往後退了幾步:「小沅這些白天黑夜都在忙他的音樂,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你要還是個人,就別讓他在這個時候為了處理你和他的事情煩心。」
楊白華沒理會程漸,而是祈求地看向程沅,等待他的答覆:「……小程?」
長久的沉默后。
程沅低著頭,小聲說:「哥,我想回家。我想吃陳姨做的酸菜魚。」
楊白華整張臉僵成了一塊鐵板。
程漸則心疼得一抽,握住了他的手:「好。走。」
上了車,程沅就像是累極了,抱著靠墊揉了揉:「哥,我困,想睡了。」
程漸重新發動車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德行,一遇事兒就扛不住:今天要試音,昨天沒休息好吧。睡你的,我給你把車開穩就是。」
程沅把臉埋在靠墊里:「謝謝哥。」
他沒再說話。
在一片寂靜中,程漸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他記得今天爸媽都在家。
電話剛一接通,程漸便開口道:「媽,小沅被人欺負了。我晚上帶他回家。具體情況我回去說,讓陳姨現在去買條魚吧。」
靜靜趴伏在後座上的池小池,抿著嘴輕輕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