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真該走了
他這痛來得急,走得快,又沒什麽道理可言,一行人緊張兮兮,七嘴八舌地讓他不要掉以輕心,該檢查時就檢查,千萬不要心存僥幸。隻有宋芙看著他沉默。
安定下來之後,夜又沉上幾分,這次真該走了。
蔣邵川急了,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緊緊攥住宋芙的手腕,“宋芙,我有事跟你說!”
宋芙垂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情緒,但終究是沒有甩開。
病房裏終於隻剩下兩個人,蔣邵川嘴邊有千萬句的話想說,不知挑揀哪一句,一時半刻講不出話來。
宋芙似是惱了,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問他,“你裝了這麽一出,就是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嗎?”
蔣邵川並不意外她的看穿,他覺得他們之間有這種默契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宋芙質問的口吻讓他很委屈,他說,“誰讓你就那麽跑了,難道連跟我說句再見的時間都沒有嗎?”
既然都開口了,那就幹脆說下去,“還有,你為什麽要帶朋友一起來醫院?為什麽突然對我那麽冷淡?你這樣我很難受,你不知道,我本來就已經——”
“蔣邵川。”
宋芙忽然打斷他的話,冷冷地問,“你究竟想做什麽?”
蔣邵川不明白,“什麽?”
宋芙看著他的眼睛,“我們不是早就已經分手了嗎?”
他們早就已經分手了,所以宋芙才會感到生氣。
從昨天接到蔣邵川的電話,到站在病房門口,這中間,她已傾盡千百種情緒。
她不知道蔣邵川為什麽會突然打電話給他,還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叫她“宋小姐”。
可她好像還是不懂如何拒絕蔣邵川,蔣邵川問她“怎麽不在身邊照顧照顧”,她就來了。
盡管她焦慮,失眠,還嚐試了從未有過的膽怯,她還是排除萬難地來了。
宋芙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到蔣邵川了,總之是很久。
當她走進病房,看見蔣邵川因為她的到來而歡欣雀躍時,險些以為時光倒流。
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魔法,時光怎會倒流。
蔣邵川不知道,她的若無其事,試圖重現昨日的每一個小動作,都隻會成為揭開宋芙心頭傷疤的那一隻手。
宋芙想,本來,差一點,隻差一點點,她就會好了。
現在有個非常殘酷的事實擺在蔣邵川麵前。聽見“分手”兩個字,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不可能!”
可她又忘記了,這已經是在六年之後,她還是好難適應這種記憶和時間割裂的狀態。
蔣邵川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很傻。
其實,有什麽不可能呢?六年多長啊,一對情侶在一起又分開,這再正常不過了。
“那,為什麽。”蔣邵川整個人都蔫下來,垂著頭摳自己的指甲,“為什麽我們會分手?”
“你問我為什麽?”宋芙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
蔣邵川持續垂頭,頭頂像長出一株枯萎的小草。
他小聲地說,“對不起,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宋芙皺著眉看他,“不記得?”似乎是思考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半天才說,“無論你記得還是不記得,總之這就是事實。”
蔣邵川覺得她這話說得怪諷刺的,猛地抬起頭來,難過但又虛張聲勢地提高了點聲音說,“你不相信我?!”
宋芙驚訝地發現蔣邵川的眼眶紅了。她立刻想起無數次與此高度相似的瞬間,都是在他們的爭吵中。
蔣邵川鮮少有聲淚俱下的瞬間,爭吵時傷心與憤怒的界限模糊不清,全部外化成一雙通紅的眼,以及分明顫抖但又不甘心落於下風的強作氣勢的聲音。
蔣邵川確實也有裝受傷求和的前科,有一次他們吵完架,蔣邵川去洗澡,洗著洗著洗手間裏忽然傳來好大聲的“砰”。
宋芙跑過去,門鎖一壓就開,看見蔣邵川似乎摔倒在花灑下麵,可憐兮兮地伸手給她。
她過去幫忙,蔣邵川就撐著她站起來,然後,在潮濕的浴室裏,一個穿了衣服的人抱著一個沒穿衣服的人,發生什麽都是順理成章。
這種時候蔣邵川會貼著她的唇說,“宋芙,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宋芙往往抗拒不了。
發泄了,矛盾就似乎可以彌合。可,這樣究竟是誰在委曲求全呢?明明她生氣,蔣邵川也生氣,但他們常用捷徑,用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翻篇。
後來宋芙也學會了,因為長時間的爭執是很辛苦的事情。
隻是這樣的翻篇是逃避,終究沒有意義。
有時候宋芙甚至會想,他們之間究竟是本能的欲望在主導,還是感情在主導?她不知道,但,或許蔣邵川的答案是前者吧。
本來源頭也就是那樣一次欲望的衝動。
六年前那個夏天的事情,其實宋芙是可以很清楚地回想起來的。
那天,宋芙和蔣邵川的公司合作拍了一場很慘烈的戲。戲裏男主的弟弟,親手把一截冰錐刺進宋芙的心髒,而男主被綁在柱子上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絕望地喊她的名字,說無意義的不要。
他們都是真正打開了自己接納角色的。蔣邵川接納了宋芙,無論是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好,還是別的什麽奇奇怪怪的情緒,總之都是情,蔣邵川深愛宋芙。
在冰錐刺入宋芙心髒的時候,蔣邵川在一旁看著,明明是戲外人,而他的心髒卻也生生被豁開一道大口,那份疼痛有殘餘,全部都留給了蔣邵川。
那場戲拍後,一整天蔣邵川隻要有空,就會粘著宋芙。
宋芙一刻不見,他就會滿場問,“宋芙呢?你們看見宋芙在哪裏嗎?”
晚上,蔣邵川跟著宋芙去了他的房間,兩人一起打遊戲,但是蔣邵川一反常態,全程玩得很安靜,遊戲裏跟著宋芙衝鋒陷陣,陣亡了也不抱怨。幾局打下來,宋芙問他,怎麽今天不苟了,還不說話。
蔣邵川坐在她身邊,腿悄悄挨著她的,說沒事,今天拍得有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