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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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下眼眸,壓制住心底泛起的微末漣漪, 溫聲道:「謝謝表哥勸慰蒹葭。」


  她說完, 見他眼底泄出一絲不悅,又道:「聽表哥一言, 蒹葭心裡好多了。」


  他頷首恩了一聲, 靠近她一步,忽的頓足,抬步朝門外去,不知和守門將士說了什麼, 須臾, 一名將士端來一碗湯麵進屋, 放置在桌案上, 悄聲退了下去。


  「表妹餓了吧,先吃點湯餅墊墊肚子。」


  他若不說, 她還不覺得餓, 此時,倒是飢腸轆轆了。


  以往都是李嬤嬤到時辰幫她將膳食端進屋裡, 服侍她用膳.……

  她鼻頭一酸, 勉力壓下想奪眶而出的眼淚,坐在食案前, 拿起了筷子,正欲吃面, 忽的察覺兩道灼灼的視線盯在自己後背上。


  她扭頭, 猝然撞入他望來含笑的眸子。


  他似是遲疑了下, 抬步走到桌案前,與她並坐一桌,似是要看她吃面。


  她心頭突突直跳,方才那種心悸的感覺又浮上心頭,正不知所措時,忽的,門外響起一陣焦灼的敲門聲。


  他斂了臉上笑意,抬步出了門,不多會兒,又疾步進到屋中,朝她道:「表妹待會聽到門外有任何動靜,務必待在房內,不要出來。」


  她心生詫異,再想到今晚甲板上眾將士把酒言歡,許是怕她身為女眷,夜半出門對將士多有不便,當即不再多問,低聲應了。


  他再不多話,反手關上門,疾步離去。
……

  夜色漸深,遠處峽谷兩道萬丈峭壁如同蟄伏在黑夜裡的巨獸,在暗中窺探著船上眾將士,似是尋找時機伺機而動。


  甲板上的眾將士醉的東倒西歪,原先舞劍的將士將劍擲在船舷上,仰頭睡在桌下。


  桌上,地上到處皆是空酒壺,殘酒順著瓶口流入,漫過桌沿,淌入甲板上,如同溪流彙集在船舷旁的地下,那處已攤了一層薄薄酒漬。


  正是萬物寂靜的時候,甲板上將士無一例外,全部醉死過去。


  此時,忽的從底倉偷偷走來一人,那人穿著胡褐色府兵衣衫,探腦巡視甲板一圈,似是確定無人醒著后,長出口氣,點燃枚響箭(信號彈),響箭如箭簇般急速升空,發出「噗」一聲尖響。


  這聲音不但突兀,甚至是刺耳,可甲板上的眾將士卻毫無所覺,依舊酣睡,顯是被下了蒙汗藥。


  那人自燈燭陰影里一笑,一轉頭,忽的,眼前白光一閃,一把泛著白光的利刃已架在脖子上。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他還未反應過來,朱會飛已一口痰啐在他臉上,罵罵咧咧道:「他娘的,總算逮到了。」


  他說著,三五下將那人捆了,還不忘跺上兩腳。


  那人吃痛滾在地上哼唧兩聲,眼角餘光瞥向甲板,只一眼,便當即駭住,方才已醉倒的將士已逐個爬起來,面上毫無醉態。


  ……


  李景喻從近旁船艙內渡步出來時,朱會飛已帶著那人下去審問,見到他來,忙快步迎上來,語含欽佩道:「郡王,還是你有辦法,一下子就逮住了下蒙汗藥之人。」


  郡王一早便懷疑當日在郡主畫舫下藥之人還在船上,並猜測下藥之人與水匪有關聯,便將計就計,在知曉水匪距他們不足三里時,下令今晚眾將士佯裝痛飲,並派他去船上堆放酒水之處盯著看看是否有人下藥。


  直到傍晚時,果然有一人鬼鬼祟祟的潛入堆放酒水之處,將蒙汗藥撒入酒水中,並隱身在暗處。


  而郡王早有察覺,在下藥之人不備時,令他換下有蒙汗藥的酒水,並讓眾將士佯裝中藥暈倒。


  那下藥之人果然上當,看到甲板上暈倒的眾將士,掏出響箭召喚水匪。


  郡王此招極妙,既能抓住下藥之人問清何人要害郡主,二來,還能用下藥之人引來大意的水匪前來誅殺。


  他跟隨郡王身邊數年,深喑他行事總出其不備,以亂取勝,心中那點因水匪數量眾多而起的憂慮,瞬間消失無蹤。


  李景喻並未答話,而是站在船頭,看著朝他們逼近的船隻,沉聲道:「命眾將士聽命,一會兒還有場惡仗要打。」


  朱會飛忙湊過去,一眼看到是水匪的船隻,已離此處不足半里,心中激蕩,這些年邊境太平,他已幾年未打過仗,腰間那把嗜血的寶劍早已按奈不住了。


  他心中一凜,手撫上腰間佩劍。


  李景喻卻是突然轉頭盯著他若有所思,須臾,說道:「你去保護郡主。」


  朱會飛驚愕:「啊?」


  李景喻眉目倏然一沉:「若郡主有半點閃失,你提頭來見。」


  朱會飛胸腹間那股澎湃激揚的鬥志,一瞬間偃旗息鼓,脖子梗的老粗。


  他不服氣的道:「郡王,行軍打仗是俺的特長,您讓俺去保護那嬌滴滴的郡主,俺怕.…… 俺怕唐突了郡主。」


  朱會飛平日便是糙漢子,說話口無遮掩,仗著武力驚人,十分得李景喻器重,是李景喻手下第一勇將,為此,他深感為傲,甚至以往每次都沖在李景喻前面衝鋒陷陣。


  李景喻擰眉,朱會飛似是想到什麼,眼眸一亮,湊近他說:「俺知道了,郡王是看上了郡主,怕郡主有什麼閃失,若是這的話,俺現在就去保護郡主。」


  李景喻已年滿二十,至今仍舊獨身,手底下欽佩他的將士不免時常猜測,郡王是否有心儀之人。


  李景喻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朱會飛深覺猜到了郡王了不得的心事,精神一振,再不遲疑,大步朝樓上而去。
……

  顧蒹葭吃完面,想到李景喻臨去時的囑咐,想要尋李嬤嬤問清楚的念頭只能暫時擱置。


  屋中靜謐,甚至一絲風都未從窗戶外侵進來,她躺在榻上,半晌,突覺不對。


  以往此刻,夜風大起,從河面上傳來的細碎破浪聲震耳,可今夜,所有聲音,似是全部停止了。


  她下榻點亮燭火,朝門口去,還未邁出兩步,忽的,船身一陣猛顫,她猝不及防,一頭撞在近旁小几上。


  再抬眼,頓覺眼前金閃盈盈。


  「郡主,你怎麼樣了?」


  接著,從門外傳來一聲焦灼的一嗓子。


  顧蒹葭一怔,回話道:「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她話音剛落,門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慘叫聲,吆喝聲從四面八方透門進來。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前幾日,便是這比噩夢還要可怕的聲音傳來,她帶的府兵死了大半,丫鬟悉數慘死。


  憶及此,她霎時站立不穩,慘白著臉奔去門口大力推門,可房門似是被人從外鎖上,怎麼都推不開。


  一道英武壯漢的剪影倒影在窗花上,他舉劍捅在一人喉嚨上,鮮血如同噴泉般在窗花上撒下一道血痕。


  「郡主莫慌,卑職奉郡王之令保護郡主,定會護郡主周全。」


  一道喘著粗氣的聲音傳進來。


  她心頭沒由來的一慌,若她沒猜錯,應當是前來報復的水匪登船,與李景喻將士廝殺在一處。


  一想到或許這一切因她而起,卻連累李景喻陷入險境,恐慌一下子攥住了她的心神。


  她驚慌的大力拍門。


  「郡主這門我已經鎖了,你安心等在房間便是,等卑職誅殺完水匪,定放您出去。」


  門外的朱會飛將染血的劍從水匪屍體上拔出,迎上順著樓梯爬上來的水匪,舉劍砍過去的同時,朝門內吼一嗓子。


  又一道血泉毫無預兆的噴在眼前鏤空門明瓦上。


  顧蒹葭大驚失色,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霎時手足冰涼。


  第二日,便是入宮的日子,一早,阿娘.親自來替她穿衣裝扮,又將去年皇阿舅賞賜給她的簪子帶上,環視她周身,似見無不妥之處,才展顏,牽著她出了漪瀾小築。


  阿耶早等在府外馬車邊,阿葭見到他眼眸一亮,飛快的奔過去,喚道:「阿耶。」


  昨夜,她便聽身邊嬤嬤說,近日阿耶因六鎮賑災之事,時常徹夜不眠,昨日,她回府後就被阿娘關起來,此時才見到阿耶,看他面容較之以往更顯老態,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顧建柏數月未見女兒,自是想念,當即眼眶微紅,牽著女兒坐上馬車,細細詢問扶靈歸鄉之事。


  顧蒹葭飛快的看了眼,隔著小几坐自己對面的丁芷蘭,見她神色端凝。猜測,阿娘未將她遇到水匪之事告知阿耶。


  再看阿耶眼含關切望著自己。知阿耶為國事操勞,已心力憔悴,便搖了搖頭,將滿腹心事壓下,直說並未大礙。


  顧建柏捻須,感慨女兒已大,能獨當一面,便不再多問。


  就這般,一家人各懷心事,由著馬車載著駛向宮門方向。


  待抵達宮中時,天色已黑,顧建柏稱有要事,將丁芷蘭母女送至宮中,便離去了。


  前往福壽殿的沿途,雕樑畫棟,曲尺朵樓,朱欄彩檻,各處張燈結綵,一陣風拂來,廊檐下掛的大紅燈籠隨風舞動,如同點燃簇簇烈焰,耀眼的紅光升騰至半空,將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昏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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