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謠傳

  滿屋賓朋皆朝聲音處看去。


  一名女子約莫三十歲模樣,著錦衣高髻, 容貌昳麗, 似有霞姿月韻之姿,她甫一跨進前堂, 似是將滿堂肅穆之氣一下子衝散不少, 變的旖旎了。


  有居於幽州的達官貴人眼尖的識出了此人,當即吃了一驚。


  這名女子名叫林月娥, 乃是前征南大將軍庄昊之妻。


  庄昊曾是祁王手下的副將,十多年前跟著祁王平亂中,為了救祁王死在流箭之下,臨終之時, 託付祁王照顧嬌妻林月娥。


  祁王當場應下,自戰場歸來后,依諾頗為照拂庄昊一家。


  庄昊乃是祈王在幽洲徵兵之時認識, 原不過是名粗野莽夫,后憑一身勇力,很快得到擢升,只幾年光景, 便做到了祈王副將。故, 自庄昊故去,家中所餘人口不多,只有一名老母, 林月娥, 和一個三歲多的兒子。


  祁王妃感念庄昊救下夫君大恩, 又見庄府只剩孤兒寡母,心起憐憫,時常去庄府陪伴剛剛喪夫的林月娥。


  這一來二去,祁王府與庄府極為熱絡,可不知後來發生何事,隨著祁王妃負氣離府後,祁王也漸漸的疏離了庄府,兩家不怎麼來往了。


  可私下裡,幽州的達官貴人誰人不知。祁王照舊保留庄昊生前尊號,甚至每年派人去庄府送銀送糧,似是對林月娥極其上心。


  而這林月娥自庄昊死後,竟再未改嫁,寡居至今。


  再憶起,如今祁王與娜木英形同陌路,若祁王有意,若想納林月娥為妾,也並非不可。


  故,眾人再看林月娥時,眸底浮上探究,打量之意。


  林月娥立在前堂下,迎著滿堂投在她身上神色各異的目光,雙手奉上賀禮,交給立在李靖舒身側的周伯手裡,才笑道:「這些年我孤兒寡母多虧了祁王照料,才免於受人欺凌,月娥感激不盡,又聞娜木英姐姐歸府,心中歡喜,便斗膽過來一賀,望祈王,姐姐莫怪月娥唐突之過。」


  她話音剛落,居於祈王身側的娜木英面色倏然緊繃,原本平靜無波的兩道目光驀地變得凌厲,緊盯著林月娥。


  祈王眼角餘光瞥見娜木英臉色,不知怎的,心神不寧,可礙於滿堂賓朋在場,乾笑一聲,朝林月娥道:「庄昊於本王有大恩,本王感念在心,月娥實不必言謝。」


  他話音剛落。


  林月娥卻是瞥了眼娜木英,似是見娜木英臉色不佳,不理睬她,一時不敢上前客套,朝祁王一俯身,低聲道:「此次月娥匆忙趕來,還未知會阿娘此事,既然賀禮已送到,那月娥就先告辭了。」


  她說罷,又朝祈王一拜,便朝房門而去,尚未走出兩步,就被祈王喚住。


  她轉頭,眼含希翼的看向李靖舒。


  李靖舒眼神複雜的看著她。


  她乃是故人之妻,今日前來為他賀壽,於情於理皆要賣她這個薄面。他沉吟片刻,說道:「既然來了,就用完膳再走也不遲。」


  林月娥輕蹙娥眉,遲疑的望了眼娜木英。


  娜木英依舊端坐在上首,一張芙蓉面上,神色冷清,見她望來,唇角緩緩扯出一絲似譏諷,似看好戲的笑意。


  林月娥收回看娜木英的兩道目光,垂下眼瞼,低聲道:「多謝祁王。」


  隨後,前堂又來了許多前來賀壽的賓朋。


  祁王皆一一應對。


  很快前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皆被新來的賓客吸引,很快將方才娜木英與林月娥之間的糾葛便拋之腦後了。


  前堂又恢復一片賀壽之聲。
……

  此次,筵席分為男女兩席,男席在前堂,皆款待一些為高權重之人,女席則在偏院,招呼一些隨男眷前來賀壽的女眷。


  自天黑下來,顧蒹葭一直在後院款待女眷。


  因院中女眷皆是頭一回見顧蒹葭,又見她性子溫婉賢淑,待人極其有禮,舉手投足間俱是落落大方,絲毫無閨中貴女般扭捏之態,頗為喜歡,紛紛向她敬酒。


  顧蒹葭笑顏婉拒,有的推拒不了的,就隨意喝了幾杯,不想這酒水後勁極大,沒過一會兒,便有些不勝酒力了。


  娜木英坐在尊位,見她這般勞心勞力,心疼不已,忙命巧兒扶她回房歇息。


  顧蒹葭確實有些醉了,也未推脫,由著巧兒扶著去往後院。


  待經過走廊之時,男賓的席位那頭,傳來陣陣觥籌交錯的雜亂之音,顧蒹葭忙要快步過去,忽聽那頭,隱約傳來一道亢奮的聲音,聽聲音似是朱會飛的,只是離的遠,聽的不是很清楚。


  「.……你們是沒見過,那仁壽公主生的是何等模樣,簡直如九天玄女般,嘖嘖,有著傾國傾城之姿,生生將俺們郡王的魂都勾走了,郡王哪能有閑功夫搭理俺們嘛?」


  「來,兄弟,吃酒吃酒。」


  他嘿嘿一笑。


  四下起了陣陣鬨笑聲。


  有人不贊成的嚷道:「朱會飛,我看你是腦子被豬拱了吧,在大魏誰人不知,小郡王喜好男色,將這麼個大美人娶回來,可不就是為了遮醜嗎?」


  朱會飛大喝一聲。


  「瞎說!」


  「俺們跟著小郡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若郡王當真喜好男人,俺們豈會不知?更何況,以往俺跟著郡王平亂,那當地的民眾要將女兒送給郡王,俺也沒見郡王拒了啊,有一回,俺親眼看到,有個女子在郡王帳中過了一夜未出呢!」


  「反正,反正,俺是看見了!」


  一陣哄堂大笑后,繼而又是一陣爭執不休。


  顧蒹葭起先聽到朱會飛誇讚自己時,心頭無端雀躍,可到了最後,竟聽到了這番話。


  方才喝下去的酒水,似是一瞬涌了上頭,此刻,只覺頭暈腦脹的厲害,那股自心間的雀躍,悉數化作滿腔醋意,如同沸水般翻滾不休。


  顧蒹葭臉色霎時冷了下來,拂開巧兒攙扶自己的手臂,朝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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