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揭真相

  顧蒹葭一悚,看向李嬤嬤。


  李嬤嬤神色慌亂一瞬,頃刻,臉上帶著薄怒,目露威嚴的朝杵在門口怔忪的府兵,厲喝:「還等什麼?把這個賤婢拉出去,不要礙了郡主的眼。」


  巧兒再次被府兵拖走,凄厲的嗓音透過門外斷斷續續的傳入屋中。


  「郡主,你要……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待門外聲音漸消,李嬤嬤面色稍緩,又恢復以往的和顏悅色,轉頭看向她。


  顧蒹葭蹙眉,看向李嬤嬤。


  李嬤嬤臉上血色褪盡,緊握著她的手,疾聲道:「莫不是姑娘聽信了巧兒的胡話,認為嬤嬤會害你?」


  顧蒹葭驟然想起,去年她磕碰住腦袋,躺榻上昏迷不醒時,李嬤嬤每日侍候在畔,以淚洗面,更是赤腳徒步走二十幾里路,去往城外永安寺為自己祈福。


  待她病好后,李嬤嬤更是攬下她的一眾雜事。


  此次,她扶靈回鄉,李嬤嬤更是奔前跑后,護她周全。


  憶及此,她忽生愧疚,不該懷疑李嬤嬤。


  她握住李嬤嬤的手,語含懇切。


  「自蒹葭幼年時,嬤嬤便盡心照顧蒹葭,對於蒹葭而言,嬤嬤雖是我的乳.母,卻勝似阿娘,所以,嬤嬤怎麼會害蒹葭呢?」


  李嬤嬤反握住她的手,雙手顫抖,眼中淚光盈盈。


  ……


  夜間起了風,顧蒹葭坐在臨窗的桌案前,迎著夜風,試著描繪了幾張李景喻的畫像。


  每每下筆,卻百般難妙他其一的風姿,特別是他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更是無從下筆。


  李嬤嬤伺候在畔,勸慰她道:「姑娘,歇息會吧,等明日見了小郡王再畫也是不遲的。」


  顧蒹葭想起她尋李景喻時,無意聽到眾將士的戲言,心頭頓生煩憂,慌了神,筆下失了偏鋒,索性擱置了軟毫,由李嬤嬤虛扶著躺在榻上,閉目睡了過去。


  李嬤嬤躺在對面小榻上,直到對面帷帳內呼吸漸緩,才起身,舉了燭火,湊近床.上的人兒輕喚一聲:「姑娘?」


  顧蒹葭緊閉雙目,顯是睡熟了。


  夜風從窗欞縫隙里進來,將她手中燭火吹得忽明忽暗,明滅光線中,將顧蒹葭的睡顏上攏了一層薄光。


  李嬤嬤望著她的臉出神,直到夜風大起,隨著「噗」的一聲,燭火被吹滅,她才起身,輕手躡腳的出了屋。


  她避開路上巡邏的士兵,下到了最底層的貨倉,走到一間房間時,神色緊張的左右四顧,見四下無人,才鑽入屋內。


  入目所見,巧兒正蜷縮著身子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半舊的錦被,見到她,驚的一下子擁被坐起來,面上血色一瞬褪盡,身子不住朝後退,指著她,哆哆嗦嗦的說:「嬤嬤。」


  李嬤嬤眉目陰蟄的看她,從頭上拔下一枚簪子,手腕一轉,將簪子尖頭朝向巧兒,惡狠狠的說道:「賤婢,受死吧。」


  她說著,上前制住巧兒躲閃的身子,一揚手,朝著巧兒脖子刺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待巧兒回過神來,躲閃不及,簪子緊剮著她脖頸刺下去,划拉出一道口子,血珠濺了出來。


  她雙目圓睜,揚臂捏住李嬤嬤緊握著簪子的手,奮力一推。


  李嬤嬤被推出數丈,踉蹌的站穩身子,目露凶光,再次逼近巧兒。


  千鈞之際,巧兒赤足跳下床榻,慌亂中推倒了床榻邊的小几。


  她腳下一歪,急忙爬起來,朝門口奔去,還未走出兩步,後腦一疼,竟教李嬤嬤扯住頭髮,身子動彈不得。


  李嬤嬤雙目赤紅,眼珠血管幾近爆裂,揚起手,再次朝巧兒脖子刺去。


  與此同時,門外呼啦啦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房門被推開,一群將士蜂擁入內。為首那人抽.出腰間佩戴一物,擲了出去。


  白光一閃,所到之處,就聽到李嬤嬤嚎叫一聲,身子跌在地上,打起滾來。


  而她那隻拿簪子的手已教匕首洞穿。


  屋內的將士們皆被這一幕駭住,眼含敬畏的看向擲匕首之人,他們的小郡王,李景喻。


  在戰場上,他們皆知郡王熟習騎射,百步穿楊,未料到,在兩人廝殺緊要關頭,他就連隨意擲出的匕首,已能百發百中。


  眾人皆如同被人扼住喉嚨般,發不出半點聲響,房間內,唯有李嬤嬤的慘叫聲,和巧兒大口喘息聲。


  須臾,跟在李景喻身後的朱會飛回過神來,忙朝怔忪的眾將士,喝道:「快把這老婦捆起來。」


  眾將士忙上前,七手八腳的將李嬤嬤雙腳捆住,只余她那隻受傷的手未捆。


  他轉頭,望向李景喻,恭敬道:「郡王,這老婦如何處置?」


  他早覺得李嬤嬤形跡可疑,自己更是奉郡王之命,將船上所有人,食材等物盤查一遍,從將士們口中拼湊得知。


  今晨,李嬤嬤稱郡主累日暈船的厲害,親自下廚給郡主做飯,二狗怕嬤嬤拘謹,便候在小廚房一側等著,直至李嬤嬤出了屋,才進去端了做好的飯菜送了出去。


  若按巧兒所說,她的飯菜有毒。


  那麼,唯一下毒之人,極有可能是李嬤嬤。


  郡王聽了他回稟,隱而未發,佯裝送巧兒回郡主身邊,並吩咐要巧兒當著李嬤嬤的面,胡謅李嬤嬤害郡主。


  果然,李嬤嬤露出破綻,到了夜間,沉不住氣,來殺巧兒滅口。


  李景喻逼視李嬤嬤,說道:「當日水匪登上畫舫當夜,你向蒹葭的府兵下.葯,意欲何為?」


  李嬤嬤髮髻散亂,緊箍著受傷的手,咬牙切齒的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李景喻眯了眯眼。


  「嬤嬤,我念你是阿葭的乳娘,不願對你動粗,可你也知道,行伍打仗之人粗鄙,手下沒個輕重,若嬤嬤識趣,招出兇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在阿葭哪裡,也會閉口不談。」


  他說著,迅疾的拔.出李嬤嬤手中匕首。


  李嬤嬤痛嚎一聲,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臉色白的如同死人,險些疼的暈厥過去。


  李嬤嬤雖是乳.母,可在鎮國公府亦是錦衣玉食,手下僕從眾多,何曾受到此等對待。


  她咬緊打顫的牙關,粗喘著氣,「老奴……老奴真不知道。」


  再抬眼,對上李景喻冷毅的眉眼,她嚇得渾身一哆嗦,勉強跪下去,朝他不住的磕頭:「就算今日.你殺了老奴,老奴也不知道。」


  一旁的朱會飛見此,心中疑慮漸生,或許李嬤嬤有什麼事情被巧兒窺到,才起了殺心,想殺巧兒滅口。


  或者她根本不曉的是誰向府兵下藥,而向郡主府兵下藥的另有其人。


  憶及此,他忙看向李景喻。


  李景喻眸色轉冷,如刀刃般一寸寸割在她身上,須臾,蹲下.身子與她平視,寒聲道:「那這個是什麼?你放在阿葭屋中致人精神恍惚,甚至失憶的毒.葯!」


  他攤開手,手心裡赫然是那塊未燃盡的香料。


  據巧兒所言,這塊香料是李嬤嬤給她的,並讓她日日放在阿葭屋中香爐里,而這塊殘香料正是阿葭屋中燃燒后剩餘的。


  李嬤嬤忍著疼痛望了一眼,嘴中嗚咽聲如同被瞬間消音,她睜大赤紅的雙眼,伸手便要奪去,被他先一步撤了手,撲了了空。


  他站起身,眼眸深處浮上怒意,「嬤嬤,你貴為阿葭的乳娘,平日與她最為親近,你可想過,若被阿葭知曉,你這般害她,她會如何傷心?她被最親近之人背叛會如何痛不欲生?」


  他語氣一頓,捏著香料的手倏然收緊,繼續道:「若你肯老實招來,還是那句話,今日.你所為,我既往不咎,阿葭哪裡,我自會交代。」


  他話音剛落,忽的見李嬤嬤雙眸倏然圓睜,一瞬不瞬的望著門口。


  他轉頭看去,赫然對上一雙泫然欲滴的眸子。


  顧蒹葭身穿中衣,身上只披了一件御風的外衫,手中擎著著一枚燭火。


  火光跳動,映著她摻白如紙的臉。


  圍在她身側的將士自發的讓出條道路,她卻似是毫無所覺,抬步走向李嬤嬤,腳下每一步似是有千鈞重量,使她費盡全身力氣,才能一步一步挪到李嬤嬤身前。


  李嬤嬤望著她,兩行熱淚滾落下來,沾濕.了衣襟。


  顧蒹葭掏出袖中錦帕,一言不發的替李嬤嬤包紮傷口,只是再怎麼極力控制力道,雙手還是顫的不停,好不容易,包紮好了。


  她又解開捆住李嬤嬤雙腳的草繩,垂眸看向地面,似是鼓足今晚所有的力氣,輕聲問:「為什麼?」


  累日來的噩夢連連,精神恍惚,她不是沒有察覺香料有問題,只因信任,她從未懷疑過李嬤嬤。


  今夜,若非她做了噩夢,睡不著,亦不會為了找尋李嬤嬤,走到這裡,聽到這一席話。


  李嬤嬤眼眸浮上一層痛色,混著憐惜。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最終搖了搖頭。


  顧蒹葭是她看護長大,在她心底如同親生。


  這些年,蒹葭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被眾士族子弟追逐,甚至是當今太子也覬覦蒹葭美色,欲立她為太子妃。


  可蒹葭心中卻唯有李景喻,這個曾在少年時在府上小住過一段時日的男子,甚至說非卿不嫁。


  太子對蒹葭求而不得,挾持了她府外的兒子,交給她這個能使人忘卻前事的香料,讓她混在蒹葭的房中燃燒一段時日,蒹葭便會忘卻李景喻,太子便能抱得美人歸。


  恰好,當時蒹葭意外磕傷了腦袋,她便將計就計,用了太子給的香料,蒹葭當真忘了前事。


  可緊跟著老太太去世,蒹葭悲傷過度,以往回憶慢慢開始復甦。


  她不得不在蒹葭從并州回洛陽的路上再次用上香料,而恰好,她做的這一切,不知怎的被巧兒知曉,她怕巧兒告訴蒹葭實情,便想殺巧兒滅口。


  再者,她亦沒得選擇,太子應允過她,待蒹葭回洛陽嫁給他后,便會放了她兒子。


  一想到那生死未卜的兒子,她再看著眼前這個從小得盡她寵愛,衣食無憂的女孩,兩相利害對比,眼眸深處那點憐憫也隨之散去了。


  她仰起頭,與顧蒹葭對視,說道:「老奴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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