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呸 新
趙清持在寺裏,也就二十五師兄算是自己的玩伴,其他人都對自己有若即若離的疏遠。
趙清持知道這是為什麽,他有時候也會有很渺小的失落,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乎。
二十五師兄所說的入禪,也就是想禪句,禪句必須是深含佛理,才可稱為禪句。
這就跟名人說名言是一樣的,名人這輩子說過無數句話,不是名人說的所有話都是名言,肯定是某句特別有道理,說的特別深刻,能得到別人的認同,引人反思。
所以不止是因為他有名氣,說的話是名言,還因為那句話相較於其他話有很大不同。
入禪就是創造佛門的名言,為佛門貢獻才華,讓佛教文化厚重,擴大本門影響力,在其他宗教麵前更有底氣。
入禪是每個寺廟上到八十歲的禪師,下到八歲沙彌,都需要進行的功課。
趙清持的師父至今入了二十禪,二十五師兄入了十三禪,最少的也入到第三禪,隻有趙清持一禪未入,大家早已放棄這個師弟了,因為其他人在趙清持這個年紀,怎麽都入兩禪了。
趙清持總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他也想入禪,可是他真的腦門空空蕩蕩,無法創造一句有禪味兒的話。
方丈說了,這玩意兒需要積澱,需要成長,禪句才能偶得。
禪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趙清持不知道他們怎麽生的一雙妙手,方丈的手,像個雞爪子似的,趙清持見過,上頭還布滿了老年斑,趙清持很難想象,就這樣如此瘦小粗糙幹癟的手,如何稱得上一雙妙手,妙手不應該是自己這樣瑩白瘦弱,骨節分明的手嗎?
趙清持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手的,但怎麽就是抓不到禪句呢?
說白了想禪句,就跟小學生造句差不多,而趙清持不會造句,他很悲傷。
他也聽了不少別人的禪句,卻始終不得其法。
如果佛祖在肯定能給趙清持普及關聯詞造句的法門,雖然……但是,不但……而且,不是……而是,隻有……才能,還有最強大最不朽最恒久不滅經久不衰的那個關聯詞因為……所以。
這至少會在某個刁鑽的角度給趙清持一些啟發,讓他擴散思維,培養文字邏輯。
當然,禪句如果用關聯詞連接便落了下乘,最好不用。你見過哪個佛門高僧說禪的時候,夾雜著因為所以,不是而是。
佛祖小時候接觸造句就不怵造句了,口頭禪為什麽叫口頭禪,因為總想掛在嘴邊,隨時出口給人傷害。
媽的。
操。
傻逼。
垃圾。
狗娘養的。
滾犢子。
這些詞雖然粗鄙,但在一定程度上會給說的人內心帶來極大的愉悅感,尤其幹仗場合,肢體動作配合著狂野粗暴囂張的語言更能給人震懾。
每個人在這一生裏,總會說出那麽一兩句比較有思想的話,趙清持不明白怎麽樣一句話,才會與佛相通。
二十五師兄曾在各種語境下啟發過他,但他一直未曾開過竅。
據二十五師兄說,趙清持還在繈褓裏的時候,都比現在強,那時候師父抱著他,他還敢對師父說呸,隻可惜就一個語氣詞,令人遺憾,讓方丈去鑒定這個“呸”字可不可以算作趙清持入的第一個禪,被方丈無情駁回。
據說當夜,師父扼腕歎息,暗自垂淚,到天明。
趙清持無法考據這些故事的真偽性,自己那時還不記事,而其他禿頭的話都不可信,由此成了沉屙積弊,廢寺曆史上的懸案。
自此以後,趙清持再也沒有發出令人耳目一新振聾發聵的語言,如果放在佛祖那個時代,這是最典型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或者是廢寺仲永。
趙清持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太荒唐了,還是自己太自卑,從來不敢在人前多說一句話,他最怕突然從旁邊蹦出個禿頭說,你這句離禪語還有很大的距離,繼續想。
趙清持是知道師父去京都鎮國寺與人辯經的,他那次辯經用了三十多句禪語,才打敗了鎮國寺的老和尚,其中自己的二十句禪語被自己用光了,還借用了師兄們的和方丈的一些禪句,師父回來後就在寺裏說了這事兒。
沒想到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怪罪他的盜用,反而誇讚師父為廢寺爭光。
和尚們都相信禪可通天地,禪句,就是與佛對話的語言,成佛在頓悟,而頓悟就是頓悟道理,頓悟自身,頓悟世界,頓悟佛。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用語言描述出來,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用最簡潔的語言,能形容出來,這就是大道至簡。
靈山會上,釋迦因為不知道說啥了,就拈起一朵花,不讓場麵尷尬,其他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世尊啥意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有迦葉看破了他,他是為了不讓場子幹,所以破顏微笑並且笑出了聲,夾雜著鵝鵝鵝,這是笑的最高境界,讓人不禁以為迦葉尊者是家裏的鵝帶大的,迦葉也讚歎世尊就是世尊,這種點子都能想得出來。
據說,這是禪宗的起源,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其實就是一幫和尚沒話說了,大眼瞪小眼。為了掩飾這場尷尬,那就拋出個禪宗吧。
相信後世的和尚,會穿鑿附會上特殊的意義的。
“二十五師兄,你給我這串珠子幹什麽?”
“這可不是普通的珠子,這叫夫子歎。”
“夫子歎,好奇怪的名字。”
“這是一代詩僧送的,捏碎一粒可得大道。”
“現在大道這麽容易嗎?”
“不容易。”
“怎麽?”
“珠子太硬,根本捏不碎,那傻驢騙我。”
……
“師兄,你犯了妄言。”
“沒事,我會為自己說的話負責的,咱就說說這詩僧,他是真的壞,還騙了我的寶貝。”
“師兄,你是想笑死我嗎,你用什麽跟他交換的?”
“我帶他去了青樓。”
“青樓是什麽地方?”
“樓裏有壞壞的姑娘。”
“又是姑娘。”
“我以前可還沒入寺呢,我是聽詩僧忽悠才剃度出家的。”
“他那麽能忽悠嗎?”
“他跟我講的我至今還記得,而且他說的挺像那麽回事,還當即寫詞一首,寫完感慨無限,說自己寫的如門掩清溪,東月墜西,喚千裏行客,留句湘湖草。情味雋永,碧羅天淨,說彈鋏歸來。詞多古意,秋晨石鼓,野火樓桑。行間筆下若落拓萍蹤,斜陽廢館,勒馬夷門,斷壁青苔。”
“這都什麽意思?”
“我跟你一樣,當時都聽懵了,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好厲害啊。”
“那也不至於進寺啊?”
“你聽我講,這當然不至於,後來他從手腕上,扯下這珠子給了我,說為了友誼,有來有往,既然我請他在青樓過夜,他這算是回饋我的小禮物,此珠為詩僧受沙彌戒那年寺內最年長僧人所給,捏碎一粒,可得大道。念珠名為,夫子歎。”
“合著他一高興,把值錢的給你了?”
“我一聽得大道,這麽厲害嗎?那時候正值年少,空虛的厲害,一直想找個信仰,這詩僧給我了這信仰。”
“當和尚啊?”
“對,當和尚,成佛。”
“那這念珠?”
“說帶上他,可以更好的感悟佛法。”
“太貴重,給我不合適吧師兄?”
“師兄也沒什麽更大的緣給你,珠子我是捏不碎了,就靠你了。”
“師兄,我手勁兒,其實也不大,要不我用錘子砸開看看?”
“我試過,砸不開,你要用你的心靈感化他,詩僧那傻驢說捏碎純屬胡謅,我研究這麽多年,覺得應該感化為主,捏碎為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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