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 158 章
薪月傳媒的發展屬於多線開花, 雖然失去電影行業的老二哥地位, 但已經積累了打造網劇的成熟經驗，借劇捧流量的水平也是一流。
談及流量, 如果尤雅雅不靠《長安食肆》立住腳, 小花旦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秋澄近幾年沒有作品，全靠一檔口碑網路綜藝撐著，不然也是查無此人的命。
李若川雙手指尖相對，抵住尖尖的下頜：「三個小時前來的消息，薪月宣布《民國江湖》第一部的電影版正在籌備, 我估計版權不一定已經到手, 但肯定不會讓出來了。」
「薪月手裡還有錢嗎？」唐湖吐了口氣，突然壞壞地揚眉一笑，「反正作者都被剝削得這麼慘了, 我們走輿論公關路線, 把薪月抹黑成資本主義邪惡勢力，誰敢碰薪月手裡的項目就跟著一起黑, 是不是還能賺點大眾同情分？」
李若川看了她兩秒：「你知道薪月找了誰來一起做這部電影的嗎？」
「誰啊？」
「華影。」
唐湖秒慫：「你當我沒說,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
華影全名華夏電影集團, 國字頭企業，不敢黑不敢黑。
李若川輕笑, 一點煩惱煙消雲散, 覺得她剛才那種難得的孩子氣態度也很可愛：「其實也不用太擔心, 我請了律師打官司，儘早跟網站解綁才是最關鍵的，法院已經受理起訴案，就等對方收傳票了。」
金魚閱讀借口霸王條款，要求作者解約之前必須賠償從前參與其他項目，哪怕那些劇本未在網站發表，也不是通過網站賣出去的，也必須給代理費用。
如果不想賠償，就要把「民國江湖」系列版權的優先代理權交給金魚閱讀，意味著後續的版權同樣賣給薪月……無論作者如何選擇，金魚閱讀都不吃虧。
李公子好歹是個總裁，正常的商業競爭不好下黑手，也不會讓對方太得寸進尺，金魚閱讀敢發律師函，他就先下手為強，直接準備幫作者起訴。
「對了，什麼時候介紹我跟老牛認識一下？」唐湖點頭，興緻勃勃地提議，「前幾天還來了個老闆聊項目，也是嚷嚷想見作者，還打算當編劇改劇本，讓我把念頭給摁下去了。」
話音剛落，角落裡冒出一個微啞的女聲。
「……那個，我一直坐在這裡啊。」
說話的女人穿著不起眼的T恤牛仔褲，一頭短髮挑染出幾縷白色，看起來很有個性，態度卻極溫和：「我就是作者，都進來半天了。」
萬萬沒想到，寫出了讓無數中年油膩男趨之若鶩的民國風土人情的，居然是個姑娘。
「老牛」從未接受過露臉的採訪，網上一張照片也沒有，不過民國江湖系列寫盡三教九流，粉絲一直以為出自充滿江湖俠氣的男人之手，而且年齡怎麼也得過四十歲了。
但混江湖需要有性別許可證嗎？
「……」
唐湖抬手捂臉。
過了片刻，覺得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才手足無措的站起來：「……老牛你好。」
這個女人剛才跟律師團一起進門，然後就坐在角落裡安靜喝茶，時不時跟律師說句話，她還以為是助理。
亞洲以白為美，「老牛」卻有著性感的深蜜色肌膚，半袖T恤露出的手臂覆蓋著均勻肌肉，一看就是長年進行戶外運動的鍛煉成果。
但讚美不是主要目的，唐湖還在懺悔那句「是不是欠了網站裸貸」，為什麼要當著人家的面兒說。
李若川默默的盯著她，用眼神表達態度：……我想攔你來著，沒攔住。
但話糙理不糙，金魚閱讀的這番運作比裸貸還狠，起碼跟裸貸拿錢只需要拍兩張照片，作者自己寫劇本創造勞動價值，還得倒貼錢給他們。
對方跟著起身，毫不介意地一笑，主動伸出右手：「叫我包芙吧，就是『泡芙』去掉三點水，民國江湖系列是我寫的，這次打官司還要多謝你們幫忙聯繫律師。」
個人打官司的成本太高，發一封律師函就要好幾千，更何況大部分人還要工作，沒有時間精力去折騰繁冗複雜的起訴流程，總不能每天光跟傻x叫板，不幹別的了。
相較而言，大公司的訴訟成本就低了許多，明遠影業是文化企業，有自己的法務部門處理版權類官司。
唐湖輕輕回握她的手：「客氣什麼，時間不早了，晚上沒有其他安排就一起去吃飯吧？」
說完又邀請律師：「大家定地方去哪裡，我請客就行了。」
剛才搭話的小律師連連拒絕：「不用，我和老師等下自己訂餐。」
律師是個高壓職業，訴訟之前需要準備的資料太多，期間也不能閑著，比起應酬，還不如多準備一下資料增加勝訴把握。
唐湖於是拿出手機：「那我幫忙叫外賣吧。」
她訂了外送的粵式點心，蝦餃流沙包之類的特色餐點一樣多來幾份，然後叫上李若川，又去附近的中式餐廳吃晚飯。
三人分散坐在包廂里，在等待上菜的間隙里開始聊天。
包芙詳細解釋過跟網站的紛爭，惆悵無奈的嘆了口氣：「本來我也不是一定要把《民國》給哪家公司，但這麼一鬧，出多少錢都不打算再給他們了。」
金魚閱讀在她打算解約的時候立刻發來師函，又說這件事還有商量餘地，恩威並施，想嚇唬誰呢？
她現在也算半個影視從業者，多少有些自己的人脈，這本書又不是沒有其他公司詢價，還不如挑一個能解決實際麻煩的，明遠就是最佳選擇。
嚴格來說大公司都不是什麼好鳥，但總比金魚閱讀強，遇事先耍陰招看能不能撈點好處，發現不行以後才假模假樣的按規矩來。
唐湖低調的在桌下沖李若川豎起拇指：……乾的漂亮。
李若川皺眉，直覺認定她搞了什麼小動作，卻找不到源頭，只好開始說正事：「包女士，起訴的事情交給律師去準備，希望你儘早跟編劇團隊那邊碰面，著手進行劇本改編，按我們之前約定好的，在解約之後簽署相關合同，你要是不放心，公司也可以先支付一筆費用。」
「沒什麼不放心的，就這麼辦吧，如果你們卷錢跑路，那我就自費再打一次官司。」包芙說著朗聲大笑，沙啞的嗓音帶著獨特韻味。
對方擺誠意，她也擺誠意。
現在簽合同，還得把賣版權的收益勻出三成給金魚閱讀，等打完官司再改劇本，說不定大半年都這麼耗過去了。
唐湖等他們確定劇本改編的一應事宜，才拉著包芙開始閑聊。
包芙從小喜歡旅遊，高考完的那年暑假訪遍了小半個華夏的風土人情，去不了的地方就看相關紀錄片，大學才開始創作「民國江湖」系列，沒想到會受歡迎。
不過大眾的版權意識沒有隨著一本書受歡迎而提高，而且保護力度不強，「民國江湖」雖然很火，但火爆程度主要體現在人人手機里都有一本TXT上。
她雖然靠出版版稅賺了一筆錢，但不算一夜暴富，草率賣掉第一部的版權也是因為家人生大病，急需錢做手術。
唐湖旁敲側擊的問完這些，隨便夾了一筷子青菜送進嘴裡，味同嚼蠟：「……唉，現在連導演都是跪著掙錢，更何況我們這種小蝦米呢，潛規則一個接著一個來。」
包芙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李若川正在查看新郵件，聽見零星幾個詞以後立刻摔下手機：「——誰潛你了？」
他早就放話出去，小公司絕對不敢招惹她，大公司肯定也得給他面子，怎麼還是有不長眼的？
「……我只是舉個例子證明人生艱難，你要是眼裡揉不得沙子就去幫白哥，他前幾天在飯局上被人摸大腿來著，腿毛都給薅禿了。」
娛樂圈的潛規則真是無處不在，而且基佬比例多的超乎想象，連白至理那種五大三粗的都有望成為極品熊受，日子真慘。
李若川坦然拒絕她的請求：「摸就摸吧。」
「……」
唐湖鄙視的看了一眼資產階級地主，接著跟包芙閑聊：「你在寫『陳荊』這個角色的時候，有想過讓誰來出演嗎？」
『陳荊』是民國江湖系列的男主角，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貌似文弱書生，實際上能文能武，人脈遍布江湖各個行當，青幫理門，耍傀儡戲的，畫匠魯班匠……這些行當的大佬們都跟他有一腿。
包芙回憶片刻，緩緩搖頭：「沒什麼具體的人選，還是聽投資方的吧。」
主要是這種事情她說了也不算，所以就懶得說了。
「那我介紹一個物美價廉的，可帥可糙，給倆饅頭什麼都演，而且十分歡迎潛規則。」唐湖宛如一個拉皮條的熟客，細數喬樂儀的優點。
包芙一身正氣：「……不了吧。」
「開個玩笑。」唐湖招呼她吃晚餐，略過這個話題，一通電話突然打進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聯繫人，才按下接聽鍵：「怎麼了雅雅？」
「下個月有安排嗎，沒事的話跟我去紐約。」
聽筒里傳來優雅活潑的聲音，似乎又有喜事。
唐湖仔細算算時間：「去幾天啊？我還有個訪談，然後開始準備《十一怒漢》的拍攝，拍到年末才收工。」
她這段時間雖然不用拍戲，但亂七八糟的瑣事不少，忙著給新房過戶裝修，連滿腦子驕奢淫逸的念頭都少了。
「一個禮拜就行，章霧要去參加紐約時裝周的秀展，幫她拉點關注度。」
唐湖震驚：「你真把islands送進時裝周了？」
四大時裝周的起始站就在紐約，風格偏新銳前衛，對年輕設計師來說，登上這個舞台的門檻最低，但對於國內設計師而言，去紐約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尤雅雅頗為自得：「那當然了，也不想想她是哪座學校畢業的，不過也是有實力才能去。」
開設品牌高端線，本來只是為了忽悠家裡公司才提出的發展方向，沒想到設計師真的拿出了足以通過四大時裝周審核的作品。
唐湖問過幾句詳細情況，覺得還是去露臉比較好，還能跟著上回熱搜，於是欣然同意。
……
一周后。
法庭正式受理「老牛」的解約官司，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庭，但也掀起了不小的浪花，尤其是網文界。
金魚閱讀的合同屬於店大欺客，反正網站不缺人才，要麼簽賣身契，要麼玩自己的單機遊戲，大不了給粉絲多的大神一點好待遇，穩住流量再說。
然而被忽視的那些小蝦米沒有那麼好的待遇，都在等著這場官司出個結果，只要一個告贏了，意味著他們也有拿回自己版權的希望。
所以一時間，輿論聲援如沸。
【@金魚作者阿修那：頂老牛，一定要贏下這場官司，不能讓霸王條款繼續壟斷作者版權。】
【@大業天下：還在問老牛為什麼要打官司的看合同，你寫論文搞音樂網站可以選擇不起訴，但隨時有起訴的權利[圖片]】
【@陳荊的大老婆：牛大加油！等你寫完民國江湖第四部。】
除了讀者和作者的支援，也有法律相關的自媒體跟進這場官司。
「《民國江湖》作者現身西城區人民法院，起訴金魚閱讀」。
「金魚閱讀的合同是否會被法律承認，請聽x律師與你分析」。
誰說只有娛樂圈才喜歡蹭熱度？
網上的法律大V終於有了一展身手的時機，個個剖析的有模有樣，然而深入解析案情后得知的第一件事卻是……
老牛居然是個女的？！
包芙因為這次打官司才暴露在公眾媒體前，此前連網站的公開活動都沒參加過，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
而這個消息剛傳開來，讀者圈立刻炸鍋，甚至蓋過了庭審的風頭。
【女女女的？難以相信一個女的居然叫老牛，感覺自己那套書白買了。】
【你們知道老牛長什麼樣子嗎，我看到記者拍的照片了，烏漆嘛黑的，特別難看[圖片]】
【要是看書的時候知道作者長成這樣，我肯定硬不起來[手動滑稽]】
男作者還有叫紛舞x姬的呢，也沒見有想撩小姐姐的吊絲上當，再說老牛敦厚沉穩，多好的名字，然而找遍理由也攔不住某些讀者覺得自己多年的感情受到了欺騙。
「有本事你氣厥過去多好，以死明志也行啊。」
唐湖還住在酒店裡，收拾去紐約時裝周的行李，看著網上先瘋了一波表示不接受事實的男頻讀者，一臉嫌棄地連連搖頭。
她就知道包芙從幕後走上台前，肯定要有一番輿論風波，但沒想到風波的切入點如此詭異。
難道女作者寫的字，看一眼就會不舉嗎？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在網文圈子裡有個隱形的鄙視鏈，看男頻的永遠瞧不起女頻讀者……即為「我看男頻我高端，你看女頻你就小家子氣」。
這條鄙視鏈不光被某些終點男讀者沿用來嘲笑綠江，連自詡看不慣情情愛愛的男頻女讀者，也樂於跟綠江小女人劃清界限。
——簡單來說，不光有男人撐腰，還有部分女人支持，長吊真幸福。
至於此刻，某些看了兩篇網路小說就優越感爆棚的人知道，他們用來吹爆的東西居然是個沒長吊的人寫出來的，當場玻璃心破碎，甚至還有人要脫粉回踩。
唐湖扔下行李打開筆記本，準備挺身而出幫忙掐架，所幸還是正常人比較多，作者用來發布庭審進度的那條微博下言論還算能入眼。
【@老牛v：感謝你們的支持，感謝@優信律師事務所提供的法律援助，我一定會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期待#民國江湖#登上大銀幕的那天。】
【@華安子：牛姐是男是女都不關我的事，民國江湖很好看，祝你趕緊拿回版權。】
【@akuhu：樓上+1，因為是女的就覺得世界觀崩了？那些粉絲除了手機里的txt能拿出一套實體書來嗎？】
【@龍青：話不能這麼說，我是老牛的老粉絲了，那些話只是粉絲調侃而已，如果牛老師長得像《黃漫》里妹妹那樣可愛，我TM直接社保！】
唐湖：「……系統里有隔著網線打人的技能嗎？我想兌換一個。」
當一個人的主要工作不是賣臉，那麼也不應該用長相評判他，但不是每個旁觀者都有這樣的清醒認知。
這個世界對女性的長相和業務能力一樣挑剔，如果「老牛」被爆出來的照片是個妙齡萌妹，那麼現在的輿論反映則截然不同。
但包芙是戶外運動愛好者，既不年輕也不貌美，已經失去了在男人堆里討價還價的一切機會，老貨天生就該被指點評判。
如果這套評判標準對誰都苛刻也就算了，終點男作者並非個個貌如偶像，收拾得稍微像個人，底下絕對有女粉排著隊的誇男神好帥，還少不了大把骨肉皮奮勇獻身。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包芙被人誇一句「又能看又能擼」就值得開心嗎？
除了某些男性讀者心態崩潰，同頻的男作者也好不到哪裡去。
【@八千北斗：你們覺得民國江湖系列真的是這個女的寫出來的嗎？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我就呵呵了。】
用詞陰陽怪氣，讓人隱隱有一種想舉報的衝動。
她點進去看了一眼，這位仁兄加V的驗證信息是「金魚閱讀簽約作者，作品《民國大宗師》」……原來是同行啊。
「老牛」用一篇文帶火民國流，「@八千北斗」亦是跟風者之一，一個題材你寫了總不能不讓別人寫，這又不算什麼，但發條酸味幾乎溢出屏幕的微博就不同了。
【@魚漂流：以女頻慣常的小格局，我覺得這個系列不像出自作者本尊之手，應該是在哪裡借鑒的設定或者有人代筆。】
【@阿振：其實我一直覺得民國江湖稱不上神作，無奈腦殘粉吹得凶，掐不過掐不過[狗頭]還是《大宗師》好看。】
提起以終點為首的一系列男頻文，就是「我們有大場面，主角胸懷天下，不拘泥於兒女情長，每天都想乾死敵方老大」；相較而言，以綠江為代表的女頻就是「格局太小，除了情情愛愛就是家長里短，二房多拿了大房一把苞米也能掐出兩萬字」。
男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女人的征途是家宅內院，這種言論乍一看彷彿很有道理，畢竟男頻重劇情，女頻重感情，大數據統計出來的結果就是如此。
但什麼時候成為絕對指標了？
以終點為例，他們的大氣魄大格局普遍來說是這樣的……
「我廢柴不要緊，你看不上我你就眼瞎，誰搶我的天材地寶我就殺誰，揮手間殺死了一個小門派共計三千餘人，不過沒關係，本方世界總共幾十億修士」……一堆堆的大額數字打出來，好像確實挺大的。
如果換個背景設定，「我是庶女不要緊，你看不上我你就眼瞎，家中嫡姐搶我頭花給我氣受，嘿呀，氣得我給她下了兩包瀉藥」……感情表達其實也差不多。
本質都是那點破事，難道因為男頻死的龍套多且報復手段狠，就不是姐姐妹妹搶頭花了？
但居然真的有人會被這套說辭唬住，連某位女作者都表示「女的本來格局就小，應該向男作者多多學習世界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後半句話是「女作者格局都小，除了我，我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跟男頻學習什麼，學著怎麼用幾把打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