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唐湖總算見識到了有錢人蠻不講理的程度。


  一個跟酒店地毯撞衫的浪蕩總裁, 變成了天生缺愛的小白臉子,不僅如此, 還監督著她給自己發的每條朋友圈動態點贊, 讓唐湖幾乎點出了麒麟臂。


  唐湖本著禮尚往來的態度, 當場要了兩瓶毛子愛喝的Beluga伏特加跟他拼酒, 李若川嚇得小臉煞白, 趕緊去刷卡結賬了。


  新年伊始,也到了華夏傳統「過完年再說」的偷懶時間,唐湖忙完各項事宜,終於抽出時間回了趟家。


  春運雖然被譽為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遷徙活動, 不過她坐上火車時正好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剛過了春運熱潮, 車廂里冷冷清清,一路安靜。


  唐湖的老家在三線城市,從B市坐火車回去要四五個小時,她家裡做點小生意,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在北上廣翻不起什麼水花,於本地還算不愁生計。


  然而在唐湖的印象里,唐父從來不張羅著給她報什麼興趣輔導班, 看起來給孩子自由童年,實則是捨不得在她身上投資。


  對這個當爹的人來說, 養孩子不過是添雙筷子的小事, 更何況是養沒把兒的賠錢貨, 為她花再多錢,到頭來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w233掃描過她的記憶,在腦海里詢問:『宿主,你以前回家從來沒有得到過好臉色,會近鄉情怯嗎?』


  『怯個毛線,現在除了李x和王x衛手拉手從天而降爭著讓我演他們電影里的一番大女主,已經沒有什麼能動搖我這副六親不認的鐵石心腸了。』


  唐湖答得霸氣側漏,手提大包小包,從火車站直接打出租回家,推開那扇半新不舊的防盜門。


  小城市講究人情往來,時間正值中午,家裡自然有親戚做客,熱熱鬧鬧地擠了一桌子,見有人進門齊齊愣住。


  「喲,唐湖回來了啊。」


  率先開口的是唐家二嬸,唐湖二叔的媳婦,生怕旁人認不出唐湖一樣比劃著介紹:「我跟你們說,別看她過年都顧不上回家,人家現在可出息了,在外面都是大明星,好多人圍著簽名的。」


  總有一種親戚,看見寫公眾號文章的小輩就叫「大作家」,畫條漫為生的也是「大畫家」,貌似每句說的都是好話,可就是讓當事人被捧得全身不舒服。


  究其原因,他們完全不了解別人的行業性質,也不想了解,只是單純給自己的飯桌上添話題而已。


  這位當面叫她大明星的二嬸,從前背地裡可沒少跟跳廣場舞的朋友說她被導演睡了才拿到角色的,傳到最後,連唐父都相信女兒也是靠潛規則上位。


  唐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娛樂圈的分量,這句「大明星」還真受不起,換作以往,她早就擺出一臉「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的否認三連了。


  不過現在,倒能氣定神閑地把東西放回房間,關門轉身燦然一笑:「哪裡哪裡,也就剛在大城市站穩腳跟,倒是我弟,成績能考上高中吧?」


  牛皮她自己會吹,別人負責鼓掌就行,非要越俎代庖的上來表演,別怪她幫忙搭個戲精大舞台了。


  「這個——」


  唐二嬸被戳中痛處,瞥一眼坐在旁邊喝飲料的兒子,不說話了。


  唐湖滿臉關切,完美演出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姐姐形象:「二嬸,那您可得抓緊,高中又不屬於義務教育的範圍,沒有過硬的成績連藍翔都上不了。」


  「進門不知道先喊人就算了,你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唐父肥肉橫生的臉上泛起薄怒,把抽到一半的大中華丟進煙灰缸,「你高中成績好還不是靠死學學出來的,你弟弟比你聰明,就是因為初中貪玩才耽誤了,真要學起來還不簡單?」


  「就是!」堂弟唐碩使勁點頭,總算找到了台階下。


  在老一輩的人眼裡,似乎男孩子天生比女孩子聰明,就是因為玩心重才被甩在後面。


  且不說他們從哪兒得出的結論,好成績靠的是實打實的付出,這種安慰劑也只能騙騙自己,一邊想著「我不是成績差只是沒用心學」,一邊安心地逃課泡網吧,難道那些知識會自己跑進腦袋裡?


  唐父生不齣兒子,大侄子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丁,所以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疼,逼著女兒為他尋出路。


  所以在從前,她的堂弟成績不好又不想吃苦轉體育生,勉強混完高中已經是極限,後來依舊要靠唐湖這個「不成器」的姐姐扶持。


  此刻,唐湖自然不是真的要苦口婆心勸堂弟好好學習,笑臉依舊親切:「我這不是關心他么。」


  唐父臉色緩和了些,仍端著家長架子:「那是你弟弟,對他好是應該的!」


  旁人見唐湖脾氣軟得任人拿捏,飯桌上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又有人拉著她問東問西:「唐湖,你在B市見過那麼多名人,能不能告訴大姑,那個xx是不是真去整容了啊?」


  幾乎每個明星回家以後都會被七大姑八大姨纏上,求一手的娛樂圈新鮮八卦,完全不考慮問的問題是否關係到別人家的隱私,自己聽爽了就行。


  唐湖立刻開啟胡扯模式:「是,xx真整容了,沒整之前的照片我見過,長得就跟你一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我誇大姑能當明星呢。」


  那位穿紅衫子的大姑琢磨不出她到底是夸人還是損人,低頭嗑瓜子去了。


  唐湖剛進門就被迫跟路人甲扯了幾句,最想說話的人倒還沒見上,在二手煙繚繞的客廳環視一圈:「我媽呢?」


  唐父指了指廚房:「做飯呢。」


  裡間的廚房傳來鍋具碰撞聲,油煙機開得嗚隆嗚隆響,果然是有人在忙活。


  唐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見那道偏瘦的身影心間一軟,猛地從後面抱住正在洗菜的母親。


  「媽,我回來啦。」


  「呀!……你這孩子,怎麼回來之前不知道打個電話,好讓我去接你。」唐母被嚇了一跳,扭過頭看見女兒那張貼近的臉,眉目才舒展開來。


  她和唐湖長得有六分相似,卻不似女兒明艷張揚,眉眼生得沉靜秀氣,像被山澗清泉撫過。


  「我這段時間也忙,不確定什麼時候有空,就想著等回來再給你驚喜。」唐湖笑嘻嘻地回答,看了眼母親直接浸在涼水裡洗菜的雙手,目光沉了沉,「你別做飯了,大過年還搞得這麼累,我有錢,不如出去吃吧?」


  一屋子的人坐在客廳喝茶閑扯,留母親一人在廚房忙活,真好意思的。


  「你的錢得省著花,再說我都把魚燉上了,其他菜不炒多浪費。」唐母光是聽見女兒這份孝心就很高興,不過當了十餘年的家庭主婦,早已習慣節儉。


  「那我幫你。」唐湖挽起袖子,「媽,我這次回來還給你買了好多東西,有件大衣你肯定特別喜歡。」


  真的想對一個人好,是很難不給對方花錢的,她按捺不住心情,將洗乾淨的白菜匆匆碼在盤子里,打算先拿衣服給母親看看。


  剛離開廚房,卻發現那件淺駝色長風衣穿在唐二嬸身上,地上還扔著包裝袋。


  這些行李放在她的卧室,本以為會逃出熊孩子的魔爪,卻沒想到先動手去翻的是大人,所以唐湖為她厚顏無恥的精神愣了至少五秒。


  『宿主,你死機了?』w233拚命呼喚。


  『……沒事,我攢個大招,等CD呢。』


  唐二嬸不帶一絲尷尬地套著別人的衣服,見她出來又掛起笑臉:「你買的這個外套真好,又輕又暖和,就是我穿上小了點。」


  廢話,一萬六的純羊絨大衣能不好么?


  想到母親穿了許多年臃腫的羽絨服,才為她買件輕薄柔軟的好衣服,還沒上過身就被別人先穿了,再好的修養都拋到腦後。


  唐湖的語氣先冷下七分,嗤笑一聲:「沒辦法,我是按我媽的尺寸買的,沒想讓一個水缸精穿啊,你說我衣服小,我還擔心你那身脂肪把衣服撐壞了呢。」


  她從前胖過,所以不愛用這些字眼當人身攻擊,但對這種人還客氣什麼?

  [戲精上身]和[葵花寶典]同時使用,不管一會兒來文的還是來武的都無所畏懼,不撕個痛快簡直對不起自己。


  唐二嬸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唐湖,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麼——」


  唐湖想都不想就打斷她:「我是小丫頭那你算什麼,老潑婦?」


  「有你他媽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唐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氣得不輕,「是我讓你嬸子拿出來看看的,什麼時候輪到你多嘴了!」


  自從生了個丫頭片子,他就一直在親弟弟面前抬不起頭,這次見女兒回來時提了不少東西,看樣子是在外面有出息了,所以也有拿那些禮物向親戚炫耀一把的意思。


  唐湖斜了他一眼:「誰家長輩喜歡做賊,我的東西在屋裡放得好好的,它是自己飛出來長你身上了?」


  唐二嬸的面子過不去,開始尖叫著撕扯衣服:「誰稀罕這幾件衣服?你們家的破衣服我還不穿了!」


  「來,你隨便扯,弄壞了我就報警,反正買衣服花的錢夠你民事拘留十五天了,出獄那天正好還能跟元宵節一起慶祝,也算晚輩的一點心意。」


  唐湖兌換系統技能以後身手不錯,利索地將羊絨大衣從她身上剝下來,然後在她撒潑動手之前閃到旁邊。


  饒是如此,她也心疼了半天,抱在懷裡檢查各處縫線,幸好大牌子質量就是結實,這麼扯都不壞。


  唐二叔陰沉著臉站起來:「讀個北電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還敢對你弟弟指手畫腳,我兒子可是考清華的料,像你們這些明星,放在古代都是下九流的戲子,都沒有正常人家願意要的。」


  他自覺生了個男丁光耀門楣,在唐湖面前的長輩架子素來擺得十足,閉上眼聽這語氣,還以為大清沒亡呢。


  唐湖把整理好的衣服搭在卧室門口的行李箱上,露出了碧池的微笑:「你兒子的德行自己不清楚啊?都快因為逃課被開除還跟我這兒裝什麼逼,混完中考不退學就謝天謝地了,別看不起戲子,沒文化的人以後賣屁.眼子都不一定賣的出去。」


  她拿出拍戲時現場收音的台詞水平,說起長篇大論也口齒清晰,笑吟吟的一甲普通話聽得眾人一愣一愣,可內容用兩個字便能概括。


  低俗。


  w233聽得目瞪口呆:『噫,宿主,我第一次知道你有這麼粗俗的那面。』


  『慢慢你就知道,我粗俗的時候多了去了,要是以後接個潑婦類型的角色,現在也算積累經驗。』


  唐湖一邊回答,一邊用挑釁的眼神問候堂叔全家。


  跟小市民對抗切忌講道理,你在這頭有條有理地跟人家分析利弊,對方一句「我x你娘的血x」丟過來,再有修養都得被罵哭。


  所以還是先下手為強,她先表演一波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不要臉,接下來就等著收人頭了。


  堂叔全家中了技能沉默三秒,中路下路全部崩盤。


  敵軍的打野隊員唐家大姑,忙不迭出來說場面話:「不就穿了一下你的衣服,大明星還在乎這個呀?」


  「在不在乎是我說了算,輪不到外人插嘴。」


  「大過年的……」


  「知道過年你還在別人家添堵,不怕被雷劈啊?」


  人們往往覺得,大城市節奏快人際冷漠,唯有小地方人情味足,誰家出了事都能互相照應。


  然而唐湖因病接不到戲的時候,只有母親一個人在身旁照料,所以還真不知道這群見她風光就湊上來吸血、見她落魄就避之不及的親戚們拿來幹什麼。


  學會斬斷無意義的關係,亦是成熟的一種方式。


  唐母剛炒了一個菜,在廚房裡聽見外面亂鬨哄的聲音,穿著圍裙出來:「湖湖,怎麼了?」


  「沒事兒。」唐湖馬上變臉,笑容異常乖巧,「我給你買了新衣服,過來試試。」


  「老唐,你們家有這樣的閨女我真待不起了,咱們走!」大姑十分有氣性地站起來,帶著一大家子呼啦啦起身。


  「怎麼了……」唐母看見來做客的親戚都吵著要走,還有些摸不清狀況。


  唐湖懶懶地翻個白眼,把手裡的風衣抖開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哪來的人回哪兒去還不好嗎,你先試試衣服合不合身。」


  唐父落了顏面,頂著一張火辣辣的老臉把其他人送出門,轉頭便要從閨女身上討回來。


  「你嬸子不就碰了下你的東西嗎,她已經跟我說過了,我都沒意見你跳什麼?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唐湖十分誠懇地回答:「沒有。」


  想了想又補充:「自打我記事開始,他們家每年過來都要順走我不少東西,而且我從小成績就不錯,但說出去總是那個年年不及格的堂弟更有出息……我覺得這樣的爹可能得去看看眼科了。」


  唐父氣得全身都在顫抖,右手巴掌高高揚起,直接往她臉上招呼。


  唐湖小時候被打過無數次,所以對這一巴掌並不陌生。


  暴力,是男人語言貧瘠時的選擇性溝通手段。


  之所以是選擇性溝通,是因為當溝通對象是個比他更高更壯的大漢時,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使用暴力,而當溝通對象換成了女人和孩子,這種手段就屢見不鮮。


  唐父亦不能免俗,從前不順心的時候拿老婆孩子撒氣,打人打得只剩一句話。


  無他,唯手熟爾。


  眼看一巴掌就要落下來,唐湖雙眸似電,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擰到身後!到底不能對生父真的動手,所以只是捏住關節,將他往前一推。


  唐父連反應時間都沒有,就踉蹌幾步跌倒在地,震驚地看著連動都沒動過地方的唐湖。


  他磨著嘴唇,語氣明顯聽得出外強中乾:「……你想怎麼樣?在外面長本事了,學會打爹罵娘啦?」


  「前兩個字我勉強忍了,后兩個字還是你自己留著跟我奶奶說吧,我對我媽好著呢。」


  唐湖吹了下手指,眉眼桀驁。


  說起來真是有意思,他從前打人的時候,她喊破嗓子哭求都不起作用,而當唐湖學會以暴制暴之後,他倒願意好好說話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