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不收錢？
以「@吃瓜雀仔」坐擁百萬大粉的人氣, 接一單推廣的價格比她只高不低，唐湖都準備下血本買個轉發了, 對方卻笑嘻嘻地說, 免單。
唐湖盯著私信里他給的手機號, 長按屏幕選中那組數字, 走到窗邊去打電話。
很多人可以在扣扣或者微博上與陌生人談笑風生, 對於打電話卻抱有抵觸心理，連手機鈴聲響起都讓他們覺得緊張，這種心態，可以稱之為電話恐懼症。
畢竟通過電話交流, 不如文字或面對面溝通那麼清晰明朗，所以會無意識中產生不自信的情緒。
電話那端, 代表著未知。
唐湖對接下來的溝通對象也充滿未知的緊張，不過「@吃瓜雀仔」沒有給她猶豫時間，聽筒里嘟嘟的聲音才響了兩秒，就被接起。
「——喂？」
「你好, 嘰嘻嘻嘻。」
兩人同時開口, 唐湖聽見他的笑聲毛骨悚然，握緊手機：「我是『一隻福祿』，怎麼稱呼你？雀仔？」
在現實中自報網名的感覺異常羞恥, 像是被外賣小哥當眾喊出「誰是『吳彥祖的老婆』？你點的6斤裝豪華麻辣燙到了。」
「……我就說福祿是個女孩子吧，糙老爺們怎麼可能這麼細膩, 打賭打輸了的趕緊掏錢。」聽筒傳來的男音開朗帶笑, 先跟身旁的人說了句話, 才湊回聽筒旁，「你好，叫我江雀就行了。」
「@吃瓜雀仔」的聲音很年輕，帶著一絲陰陰的邪氣，咬字卻足夠溫潤，雖然乍聽起來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卻忍不住想被他忽悠更多。
唐湖無意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剛才提到的推廣，你說不收錢只拿熱度是什麼意思？」
「不要緊張，我又不是什麼壞人，剛開了家新媒體公司，以攪混水和蹭熱度為生，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江雀笑吟吟地說著，內容聽起來半點都不純良，話鋒一轉又道，「我一直在關注你，最近那幾條微博的選題不錯，炒得好估計能成為互聯網熱點現象，誰都想分一杯羹，我當然也不想錯過。別說不收錢，你既然願意聯繫我，我倒貼你推廣費都沒問題。」
唐湖沉吟片刻：「你沒看網上的評論嗎？大部分人認為這件事是我編造的一場戲。」
「假又怎麼樣？只要我插手，再假的一件事炒到極致它就是真的。」江雀說出的每個字都像在舌尖研磨過，圓滑而自信，「而且你現在的這種狀態，明顯是動了誰的利益蛋糕被人故意抹黑，自我開脫的套路估計見不到什麼成效，如果手裡還有其他賬號，倒能幫著澄清……不過你沒有其他有分量的小號吧？有的話，也不會找上我。」
w233查到的IP地址只能供個人知曉，不能放出來作為直接證據，大號又絕對不能動，所以「@一隻福祿」被潑了滿身髒水也百口莫辯。
「我已經找到了水軍的東家是誰，不過沒有直接證據，所以需要有個人幫忙揪出來。」
「找到人就更好辦了，你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對方指責你自導自演，如果真的蓋棺定論，以後再發什麼都不會有人信了。把一切交給我，我保准讓這件事鬧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紅旗招展……」
「江雀，你其實是演小品的吧？」
江雀笑得賤里賤氣：「不，我只是單純的想搞事而已，我愛搞事，搞事使我快樂，嘰嘻嘻嘻。」
窗外，蕭瑟的北風拂過松枝。
唐湖隔著衣服，摸了摸手臂上豎起的寒毛：「回頭我把收集到的消息發給你。」
「好，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唐湖掛了電話，將「紳士訓練營」的微信號和微博主頁都發給江雀。
她不能學私人博當個鴕鳥把賬號設置為無法評論，不然平白顯得心虛，也沒時間時時刻刻都守在屏幕前刪評控場，做完這件事後，便不再看留言。
就連粉絲呼喚她出來解釋都不予理會，任由水軍鬧了一陣。
唐湖不是沒考慮過「@星栗子」編了一個故事把自己也誆進去，可她後續的反應不像作假，倒是那些別有用心的小號，逼她承認這件事是假的態度很微妙。
唐湖憑藉幾年後的經驗好心提醒眾人有狼，但就像「狼來了」的故事，她沒有給出足夠證明狼存在的證據，下次野獸真的來了，誰會提起警惕？
這種時候，無論反駁什麼都會被曲解原意，還是等江雀那邊出招比較好。
只是有些同情被牽連出來的「@星栗子」，人家普普通通的過日子，又不靠流量吃飯，憑什麼要承受無妄之災？
就在唐湖打算靜靜待幾天的時候，有個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人出手相助了。
【@喬樂儀V：@星栗子，不用理會別人說什麼，有你這樣可愛的粉絲我很開心[抱抱][抱抱]】
——喬樂儀？
唐湖刷出這條微博時還有點不敢相信，以為是有人冒充，好比山寨的「古夭樂」和「吳彥組」。
明星的被關注度更高，還不像網紅那樣能躲在ID背後，隨便說一句話都有人掰開揉碎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分析潛台詞。
所以幾乎沒有明星願意用大號發表帶有傾向性的言論，還是發吃吃喝喝的日常最為安全，他們倒是想仗義執言，然而有個三長兩短，就是「利用名人影響力掛路人」。
喬樂儀這條畫風明顯不同的微博一發，幾分鐘內評論就到了1000。
【@呱呱：發生了什麼？這個人是誰？】
【@寧藍色：我去搜了一下，這妹子被罵得好慘……天下蕎麥是一家，給她點蠟。】
【@Wspores：我看了前幾天那條微博，就算是編的故事那些人罵得也太難聽了吧？】
【@彩虹小馬：羨慕！二喬實力寵粉，我也想被翻牌子！@喬樂儀，看到我！】
微博上並非人人都關注了@一隻福祿，就算有路人尚不知道發生什麼，出於對一個當紅藝人專門提及普通粉絲的意外，也會去專門搜索這件事，被動接受一番科普。
追星族之間是有共同語言的，「@星栗子」是喬樂儀的粉絲，雖然微博還是禁止評論的狀態，卻有越來越多的人轉發助陣。
不知道這能否讓她覺得好過一點，當眾人的注意力已經從「事情真假」偏移到「這麼罵一個女孩子就是不對」時，江雀開始了反擊的第一彈。
【@吃瓜雀仔：
今天11:07分來自活潑可愛的客戶端
不要問我這些天去幹什麼了，我給自己報了個PUA培訓班，請大家檢驗訓練成果[視頻]】
他在自己的微博上曬出一段7分鐘左右的暗訪視頻，時間不長，卻剪輯得極有衝突性。
視頻里當中有條有理地介紹了何為泡妞培訓班，拍攝人隨後前往一個叫紳士訓練營的地方暗訪，這是以微信為主要聯絡方式的培訓組織，學員交錢后就可以學到系統化的泡妞技巧，除了理論知識還有實地演練，約到炮就算出師。
訓練營的一位導師還面對微型攝像頭，腆著一張大臉侃侃而談：「我們睡過女生之後就不要了嘛，太多睡不過來……所有的紳士本質都是流氓，如果你不打算做一個流氓，那就請離開我們這裡……」
相比「@一隻福祿」以文字為主的案例和理論，這種視頻更真實，也更容易引起傳播和討論，截止到中午12點整，轉發已經過5000。
【@宋鐵至上：雀仔你隔了這麼久沒更新就是為了去拍這種東西，去拍竟然還不露臉，差評！】
【@雨花石：我開始以為是營銷號自導自演出來的概念，沒想到真的有這種組織啊……】
【@千鳥：恕我直言，這樣被騙的女人都是傻子，誰讓你們一邊罵著渣男一邊又喜歡被套路。】
【@烈酒作伴：恕我直言，這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惹。】
為了保護隱私，被鏡頭攝入的人臉上都打了水泥厚的馬賽克，但江雀故意沒有給培訓班的logo打碼，畫面中清晰地顯示出「紳士訓練營」五個大字。
網友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聽見八卦立即擁有豹的速度熊的速度，自然會幫忙把人翻出來。
不多時，評論區便有好事者找到這個培訓機構的真身，看到它主頁發的幾條動態立刻明了。
《4個追女生技巧，不帥沒錢也能成功脫單！》
《約會燒錢？教你最省錢又浪漫的約會技巧》
《喜歡的女生向你借錢，壞男人教你怎麼佔便宜》
【@流ke：滴，雀仔觀光團打卡。】
【@不二情書：拿出我40米的長刀捅過去，而且不允許你先跑39米。】
【@滿臉胡茬：我是女生，有沒有人喜歡我，想借錢，急！】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上千條觀光團的留言立刻淹沒「@紳士訓練營」的評論區。
只要提供引爆情緒的一顆火星，無須親自上陣，自然有無數想吃口新鮮八卦的賬號幫你操作。
「@吃瓜雀仔」的視頻只是開了個頭，卻架不住路人們圍觀的熱情持續不散，猛料也越挖越多。
隨著資料完善，竟然有人翻出訓練營主講導師的真人照片，連微信號和手機都被扒出來了。
該名情場浪子，自稱百人斬還玩弄得白富美為他自殺，本尊長得圓臉肥臀目光混濁，以照片里那台落地空調機作為參照物推算，他穿上豆豆鞋以後身高絕不會超過173公分，一雙肌肉鬆松垮垮的腿塞進韓式小腳褲里，油膩得令人反胃。
凡是看到照片的路人紛紛表示，「我的媽長成這樣還敢出來騙炮」？
在鬨笑唾罵里，新一波水軍洶洶來襲。
【@用戶454872：你們嘲笑歸嘲笑，這樣把別人的照片貼出來不就是人肉搜索嗎？使用網路暴力很有趣？】
看見如此義正言辭的指責，最初提供消息的人也坐不住了。
【@童哥哥：所有照片和事迹都是從他朋友圈裡轉載的，說白富美為他自殺也是自己曬出來跟別人炫耀的聊天截圖，難道還有人逼著他把這些東西發在網上啊？】
【@用戶266798：PUA只是揭露了社會現狀而已，渣男不缺女生，而老實人容易當備胎，女孩子都不喜歡老老實實的男孩子，我們也沒辦法。】
【@用戶104871：拿別人的外貌取樂，令人不齒。】
隨著罵戰漸漸升級，這些連頭像都沒有的小號終於找到了新的洗白方向，通過灌輸「學習PUA的男性都情有可原」的思想，試圖喚回部分路人贊同，可惜裝得並不成功。
因為江雀親自出馬了。
作為營銷界中首屈一指的營銷狗，他橫行微博且自帶三百萬粉絲，因為罵人罵得花樣頻出而積攢了第一批關注。
【@吃瓜雀仔：洗，接著洗，一個個都是拖把成精啊這麼擅長洗地？不過我看是洗不幹凈了，為今之計只有給你的莫西干掃把頭裡加兩勺洗潔精再按地上瘋狂敦敦敦才行@紳士訓練營】
眾所周知，在微博上圈出別人的ID可以等同於現實中的約架，互聯網髒話稱之為「點草」。
三百萬雀家軍立即興奮起來，坐等另一方如何回應。
……
B市城郊，一間豆腐塊大的出租屋內。
「@紳士訓練營」坐在鍵盤裡積滿煙灰的電腦前，眉頭緊鎖盯著屏幕，脖子不知覺探得老長。
他本名當然不是這個，他叫張崗，上大學的時候因為掛科太多沒有拿到學位證，所以也找不到什麼正經工作，畢業多年還是混成這幅吊樣子。
不過張崗的特長是油嘴滑舌，所以在看了兩本《把妹達人》《如何征服美麗少女》以後，就和另外兩個狐朋狗友一起開辦了這家PUA訓練班。
真正的PUA高手，連那些有點小聰明自認不會中招的女人都能釣上。
張崗撩妹的套路低級，可總有人智商更低級，世界上多得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得手過幾次后，一些男人也視他為靈魂導師。
張崗這座人生燈塔指引了無數找不到情路的浪子，作為普通人，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然而今天，從前積累下的所有優越感悉數化為泡沫。
都是這些狗.日的營銷號，為了維持熱度就把PUA拉出來吸引眼球，還把那些套路扒得一乾二淨，導致有兩個學員找他退費。
他也就表面充個高富帥，骨子裡還是吊絲，要是從此騙不到人還怎麼掙錢？
張崗心底不安的同時，更有些憤怒：憑什麼他們能有這麼多人關注？
營銷狗接一單廣告都要五位數起，而他有時候籠絡不到學員報名，或者騙不到妹子，只能靠泡麵度日。
營銷號怎麼火的，不就是靠水軍造勢嗎？那他也請，花了這筆錢圖個一勞永逸，還披上小號暗搓搓帶節奏。
張崗看著「@吃瓜雀仔」評論區里的4000多條惡毒嘲笑，氣得怒火上頭，左手指間夾著煙，沒過腦子便打下一串字。
【@返程USB：誰洗地了，@吃瓜雀仔，把話說清楚！營銷狗天天帶節奏，我們這個機構沒你想的那麼不堪！】
這段話發出去幾分鐘，他抖了抖煙灰，打算刷新一下頁面，看見右上角的昵稱，心裡突然咯噔一聲。
——小號太多，上錯號了。
張崗立刻將那條微博刪除，卻被網友飛一樣的手速截圖留存證據，甚至找到了這個ID的過往發言。
「@返程USB」，就是曾在「@星栗子」的微博下發出那條「還好意思數落別人，你這樣的免費送給我日都下不去吊」的賬號。
互聯網是自由的，換個ID就相當於換了個人，然而別以為在網上做的每件事都能神不知鬼不覺，自以為披上馬甲就可為所欲為，日後必將被人赤.裸裸的扒出來，這就叫孽力回饋。
張崗上錯小號的發言成為證據，徹底坐實與「@紳士訓練營」的關係。
【@大水獺：怪不得前幾天福祿的微博底下那麼瘋魔，原來是有人擔心姑娘長腦子了，你們就騙不到手了？】
【@哈拿：原來是被擋財路了呵呵，不要臉，還敢追到投稿人的微博底下騷擾。】
【@住在樹上：這種人就應該被判刑！】
張崗想要的關注度終於有了，手機被打爆，私信箱被擠爆，微信上鋪天蓋地的人要加他好友，驗證信息全是謾罵。
他絕望地坐在充斥二手煙的屋子裡，不知如何是好。
熱衷鑽研PUA的男人，骨子裡其實最自卑，如果一個人真正自信，怎麼會需要這種東西才能和人交流？
……
整件事情的真相已經水落石出。
某家PUA機構看見天涯上的扒皮帖，擔心以後被目標識破套路，便買水軍指責「@一隻福祿」捏造假新聞，以便渾水摸魚繼續騙人斂財。
開始的水軍造勢的確兇殘，罵人罵得極臟，讓路人一時也摸不清狀況，隨著證據越來越多，事態才漸漸明朗。
「@紳士訓練營」被路人扒皮扒了個乾淨，完全不需要唐湖出手，不過這件事還不算完，或許對方知道硬碰硬沒用，開始走服軟的路線。
【@紳士訓練營：我的本意不是玩弄女人，也沒有犯法，但你把我司的導師真人形象掛出來的行為是違法的。】
【@吃瓜雀仔：[那你從屏幕里爬出來打我啊.jpg]】
【@紳士訓練營：雀仔，請儘快刪除！】
【@吃瓜雀仔：[好大的口氣.jpg]】
無論對方發什麼內容，江雀都只以表情包回復，當街斗圖斗得活力四射，估計屏幕那頭的張崗已經被氣瘋了。
因為那些表情包是用張崗朋友圈裡發的照片做的，五官摳出來填進永恆經典的熊貓頭像里，再配上文字，讓人用得愛不釋手。
表情包才是最長壽的互聯網文化，哪怕網友漸漸忘記了這件事，只要看到它，就能想起還有這麼個油膩猥瑣的男人。
唐湖也跟著收了一波表情包，又收到江雀的信息。
【吃瓜雀仔：怎麼樣，他後來找你了嗎？】
【一隻福祿：沒有，他不敢，這種情況不是道個歉就能混過去的，現在承認是水軍只會被罵得更慘，所以才要死不低頭。】
【吃瓜雀仔：嘰嘻嘻嘻，我猜也是。】
張崗的軟磨硬泡均不見效果，最後一張底牌便是賣慘，擺出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架勢，指責唐湖和江雀兩個大V聯手欺負六千粉的小透明。
且不說唐湖還沒進行VIP認證，光是賣慘這點，對方就明顯找錯了人。
【@紳士訓練營：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們，請不要仗著粉絲多就隨意掛人！@吃瓜雀仔 @一隻福祿】
【@吃瓜雀仔：嘰嘻嘻嘻，我當大V就是為了欺負小透明，想掛誰就掛誰，你們這些東西最應該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別干出什麼被我掛的破事[二哈]】
江雀完全沒有形象包袱，走的就是不要臉人設，關注者也吃他上竄下跳的掐貨性格，要是哪天不碰瓷找茬，粉絲們才會不自在。
唐湖旁觀這場鬧劇逐漸收尾，適時地補上一刀。
【@一隻福祿：一個男人不好好想著怎麼提升內涵，天天搔首弄姿耍心機，見騙不到老實女接盤以後又哭哭啼啼求原諒，你就這麼饑渴嗎？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