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唐湖的意識從系統中脫離出來,摸出手機看了眼現實中的時間,發現距離剛才還不到三分鐘。


  明明她被系統強制看廣告的時間都不止五分鐘了,但現實與虛擬時間流逝的不對等,可以留出充足的練習時間,用來揣摩角色。


  過了黃金周的小長假,天氣漸漸轉涼,課業安排也緊張起來。


  北電有著華夏大學里名列前茅的超長假期,但廣大莘莘學子的自覺性沒有半點降低,旁邊大學的小情侶偷偷摸摸鑽進小樹林,這裡的學生也在一畝三分地的校園裡鑽小樹林……聊劇本。


  唐湖在正常上課之外還堅持早晚慢跑,她沒有閑錢辦健身房的卡,沿著操場跑兩圈亦能活動身體。


  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更加註意作息規律,不能仗著兌換了[健康]就可勁兒浪,熬夜消耗掉的精氣神是補救不回來的。


  這天唐湖夜跑歸來,沖了個澡,擦著頸間濕漉漉的碎發推開宿舍門,看見歐嘉正抱著手繪板塗塗抹抹。


  「又在畫畫?」


  歐嘉的注意力黏在電腦屏幕上,一縷碎發垂在額頭,無比深情地吟誦道:「哼哼哼,你們這些現充不會明白我的!啊,小黃本,你就是我的,我的——」


  歐大觸的私人生活非常簡單,是個每天對著二次元紙片人「誒嘿嘿嘿」的死宅,從高中開始就會畫點喜歡的角色扔到微博上,時間一長,也積累了小几萬關注者,再加上產出本子保質保量,足以擔得起粉絲一句「高產賽母豬」的好評。


  唐湖把濕漉漉的毛巾掛在架子上,隨口接道:「——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到底是打算吃演戲這碗飯的人,發音字正腔圓,情緒也十分到位,閉上眼睛聽彷彿在欣賞一出舞台劇。


  「哈哈哈對,就是這句!」歐嘉笑得東倒西歪,又狐疑地放下觸控筆,「葫蘆,你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面對室友的詢問,唐湖誠懇地點頭:「終於被你發現了,我一直在承受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迷人與帥氣。」


  上輩子的唐湖,美則美矣,完全是根不開竅的木頭,做不出接住別人拋來的梗再調侃回去的事情。


  人最初的自信源於家庭培養,而唐湖的家庭提供不了讓她在人前泰然處之的底氣,所以不敢與別人互動,幹什麼都顯得小心謹慎。


  這種謹慎,具體表現出來就是畏畏縮縮,在一件事還沒做之前就擔心會遭到拒絕、會給人帶來不快、會失敗,所以自顧自蜷縮在小小的角落裡。


  唐湖換好睡衣,把筆記本搬到了床上,先登錄天涯的賬號,把圖解電影帖剩下的部分寫完,才覺得肩頭卸下了一挑重擔。


  找些冷門好片,在不扭曲劇情的前提下輔以吐槽和惡搞,將劇情詮釋得生動有趣,幾分鐘就能看完時長一個小時的片子,符合現在的快餐文化需求,唯一的缺點就是發帖人截圖拼圖的右手練出了麒麟臂。


  若在瀏覽過程中發現了哪部片子特別符合自己的口味,也可自行搜索完整版,兩不耽誤。


  「一隻福祿」在天涯的人氣已然位居前列,哪怕隨便發條亂碼都有上百的回復量,唐湖活動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麒麟臂,長嘆一聲:「呼……好累,不過一想到就這麼結束,反而輕鬆得有些不習慣。」


  w233深紫色的蘑菇軀體投影在她的視網膜上:「宿主,你這種累的時候抱怨不累的時候又閑不下來的心態,學名叫做『賤得慌』。」


  唐湖默默:「w233,我發現你最近說話越來越招人煩了。」


  「宿主,西方哪個星球我沒有去過?我搭載了頂尖的進化功能,會根據不同的星球文化環境自我學習,只要下載足夠量的學習數據就能培養出『性格』,比你們地球的人工智慧系統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w233的回答相當智能,一本正經地證明自己不是被她帶跑偏了,而是本我的、發自內心的賤。


  「……你這樣的外星人在我們地球,是會被拉出去續了的。」


  唐湖吐槽它一句,感慨萬千地盯著天涯的主頁面,突然靈感上涌,隨手發下一個新帖子。


  《我要回200x年了,雖然捨不得你們,但還是十年前再見吧。》


  ——重生,是個人人都想做的美夢。


  不過對於起.點線差不多的普通人來說,重來一次也不意味著可以輕鬆當條鹹魚,但至少要對得起自己那些年吃過的苦。


  以她現在的關注量,隨意發個水貼也不用擔心沉底,沒幾分鐘,這個看似毫無意義的貼子就被粉絲回帖擠滿。


  【活捉福娃,不要在這裡灌水了,快去更新!】


  【時光機器已經發明出來了嗎?】


  【福娃你要回十年前了么,求帶上我。】


  唐湖的ID「一隻福祿」聽著挺喜慶,不過這麼一張喜慶皮下的真實身份是男是女,論壇里一直眾說紛紜,乾脆給她起了個「福娃」的昵稱。


  她想用這個ID產出一些有趣內容,完全沒有露臉走網紅美女路子的打算,所以不打算暴露自己的性別,再說隔著網線,沒人知道對面是人是狗,她說自己是從朝鮮逃難過來帶倆孩子的離異婦女都可以。


  大部分人默認「一隻福祿」是個女孩子,不過也有技術帝從「閨蜜去廁所堵小三而lz在外面等」這個細節,一口咬定她其實是男人。


  更有甚者,還把自拍的生殖器照片塞進她的私信箱,問她要不要約一發,得不到回復,就又酸又氣地表示:「你是les?不喜歡男人也沒關係,被男的操一頓就喜歡了。」


  唐湖立刻去草榴下了部GV,專挑戰況激烈的截圖給他發過去,並配文字:「你喜歡男的嗎,不喜歡也沒關係,被男的操一頓就喜歡了。」


  對方看見以後是什麼表情不得而知,反正她順便點亮一條金句,又賺了點積分。


  「好睏……」


  唐湖完成每日一水,合上筆記本,在晚上十點準時上床休息。


  這廂,她已經閉起眼睛,卻沒料到那個無意間發來玩兒的水貼熱度越來越高,已然成了新的論壇頭條。


  原因在於,不知從哪一樓開始,調侃樓主異想天開的留言變成了認認真真的回復。


  【告訴十年前的我,好好學習不要早戀,考上大學再說。】


  【這是200x年的高.考.答.案和福利彩票中獎號碼,記得給我帶回去!】


  【lz,可以幫我告訴我男朋友,3月12號那天凌晨千萬不要出門,看見搶劫的也別上去管閑事嗎?】


  【想讓我媽早點去檢查身體,有病不要拖著,及時去治。】


  每個人都說,網路是虛幻的。


  卻有許多人借這個虛幻機會,訴說自己最渴望的現實,留下一個個或悲傷或無奈的故事。


  直到幾天後,唐湖在課業之餘想起來上論壇看看,才發現貼子總點擊近60萬,回帖量也已經破萬。


  如果說《閨蜜捉姦》是精心設計出來的有預謀的火,那麼這個帖子就火得讓她措不及防,只顧著驚訝了。


  唐湖在宿舍里貓了整天,一頁頁細細翻過去,整理出脫水版轉載到自己的微博上,又引爆了新一輪熱度。


  微博上的各路情感號層出不窮,什麼婆媳矛盾家庭糾紛,像「@城北郵局」「@戀舊樹洞」這種主打小清新文藝風格的,也有固定受眾。


  你笑我矯情敏感,我嘲你粗枝大葉,一有社會新聞,便能引發三觀與三觀的較量。


  「@一隻福祿」仍然選擇了接地氣的路線,時不時挑些有含金量的粉絲投稿打碼發出來,選擇標準只有一條,「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們開心一下」。


  插科打諢中見真章,偶爾深情一把,亦可觸動人心。


  精華版的《我們十年前再見》整理到微博,轉發量自然也不容小覷,還被百萬粉絲的大V「@吃瓜雀仔」轉發點贊,等到這波熱度降下來,「@一隻福祿」的粉絲數量飛竄到了十萬。


  這個時候,舊浪微博還不會給用戶狂塞殭屍粉,所以人氣還算真實可信。


  「宿主,我按照你之前設置的關鍵詞過濾微博私信的垃圾信息,但是發現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商業合作,是否保留?」


  唐湖聽見w233這麼問,沉吟片刻回答:「先留著吧,整理出來就行,不過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把人氣變現為錢,現在打廣告是不是太早了……?」


  她隨便打開熱搜看了看,娛樂圈的雞毛蒜皮照例佔據半壁河山,放眼望去,大半是「xx哭了」「xx笑了」「xx摔了」,換湯不換藥。


  除此之外,則是各路小生小花的機場街拍。


  這年頭,機場如戰場,成為了各大明星的兵家必爭之地,不穿得漂漂亮亮發個通稿,簡直如衣錦夜行,教人抬不起頭。


  在藝人一個賽一個的潮牌奢侈品裝扮之間,若有男星衣著老土神情悲慘,則顯得十分清流了。


  會有這樣的人嗎?

  還真有。


  唐湖點進熱搜榜第一位,那是一張粉絲在機場拍路透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身披墨綠軍大衣腳踩純黑老棉鞋,雙手對揣進人造絨鑲邊的袖子里。


  不僅如此,他還以一個標準亞洲蹲的姿勢,蹲在人潮湧動的待機區座椅旁。


  ——喬樂儀,人送外號二喬,現在最火的那波流量小生里難得的演技派,拿過金鞍獎的最佳男配。


  唐湖從前跟他沒有合作,所以對喬樂儀唯一的印象是……黑他黑得最起勁的,不是對家,而是粉絲。


  原因何在?


  其實問題也不大,總的來說,可以概括為「粉絲日益增長的審美需求與他自身常年落後的穿衣品味之間的矛盾」。


  一詞以蔽之,慘不忍睹。


  現在看來,這個「慘不忍睹」絕非誇張。


  唐湖抽了抽嘴角:「單看這一身打扮,簡直像個被黃世仁坑了血汗錢的樸素勞動人民,慘的我都想救濟他了,可要是看臉……」


  一張白凈俊秀的麵皮帥得無與倫比,心不在焉地望向他處,也足以教人移不開目光。


  w233感興趣地問:「宿主,我監測到你的心跳異常加快,你喜歡這樣的長相?」


  唐湖一臉正氣,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喉嚨:「我又不是舊社會的牌坊成精,還不能有個審美偏好了?不過連古人都說,匈奴未滅無以為家,擱我身上,叫星圖未平無心戀愛。」


  「那什麼樣的會讓你有心戀愛?」


  「長的帥的吧。」


  「就這一點?」w233聽見她如此隨意的標準,有些難以置信,「以宿主的顏值和能力,完全可以提高要求。」


  「這是兩點。」唐湖糾正了一下吐字歸音,「我的意思是,長的,帥的。」


  w233:「……」


  死機般的幾秒靜默結束,它才恢復正常運轉:「宿主,你好污,我要把這段記憶從內存里刪除。」


  「長得跟嘰嘰怪一樣的傢伙沒資格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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