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活著
她問葉靖:「為什麼?!」
時念卿自然是無比困惑的。
時靳岩還在世時,儘管那時她還年幼,但時靳岩已然看出她與霍寒景之間的感情,不一般。
葉靖作為他的心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與霍寒景之間的感情?!
而葉靖,直勾勾地盯著滿臉都是迷惘的時念卿,眉頭都深深擰了起來,他好幾次都試圖動了動嘴唇,但最終什麼話都沒說。
時念卿瞄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只覺心臟突突直跳,她愈發好奇與困惑,再次出聲追問道:「葉靖叔叔,到底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讓我和總統閣下結婚?!」
葉靖忽然就站起了身,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時念卿見狀,也立馬跟著站了起來。
葉靖瞅著她急切的模樣,最後還是沒有繃住,臉上表情特別奇怪地對她說:「小卿,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叔叔,就乖乖聽話,以後跟總統大人保持好距離,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見面就不要再見面了。這樣,警衛長大人他或許……」
也許是覺得自己說漏了嘴,葉靖立刻打住了話。他抿了抿薄唇,轉而瞄了眼休息室的窗外:「雨已經小了,我先走了。」
言畢,葉靖邁步就要離開。
而時念卿聽到葉靖提及自己的父親,那一刻,神經都麻了聽了。
她上前,一把拽住葉靖的手,很是迫切地問:「葉靖叔叔,我父親或許會怎樣?!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我揣測不出來,更領悟不出來。到底怎麼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為什麼不能和總統閣下在一起啊。我父親當年很贊成我們在一起,我父親也很喜歡總統閣下,真的,葉靖叔叔。他特別特別喜歡總統閣下,而且還說,他看得出來總統閣下是真的喜歡我……」
葉靖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
時念卿瞅著他的模樣,拽著他的手,愈發用力:「我父親出事的那場行動,總統閣下說,你們遭遇了暗殺埋伏,對方是經過精心部署的,所以隨行的護衛,全數身亡。可是葉靖叔叔,為什麼你還活著?!我不明白,既然你好端端的活著,總統閣下,為什麼要那樣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有,我父親臨終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給我?!」
葉靖覺得自己被時念卿拽著的那條胳臂,沉得都快要被扯斷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裡。
聽著時念卿絮絮叨叨的言辭,許久,他閉上眼睛,然後重重呼吸幾口,這才低聲說:「小卿,你最應該不明白的一點,其實是:既然那場暗殺,被總統閣下說得那般洶湧澎湃,那麼……為什麼只有總統閣下,一個人活著?!」
「……」時念卿怔怔地盯著葉靖。
如今的葉靖,早已沒有往年那英姿颯爽的模樣了。
能成為皇室的衛隊,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從身手、容貌,再到形態,都是百里挑一,更別說那些能為皇室貴族直接服務的警衛。
時靳岩當初能成為霍渠譯的警衛長,自然是因為腦袋足夠聰明,身手足夠精湛。
以往,國民們給予時靳岩的評價是:S帝國作戰能力最強,且最擅謀略的警衛長。
而作為時靳岩的心腹,自然也是不差的。
霍寒景那次出行,護衛隊可謂全是精挑細選的。
時念卿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被葉靖點撥了,這才後知後覺。
她愣愣地盯著葉靖,然後喃喃地問:「對呀,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活著?!」
那次的護衛隊,四十餘人。
再怎樣精密的暗殺,也做不到一個不剩。
不對,是做不到只剩下霍寒景一人。
聽了時念卿自言自語的話語,葉靖轉過身,直直盯著她,半晌后才問她:「你確定想要知道,我不同意你和總統閣下結婚的原因么?!」
在時念卿愣愣地點頭之時,葉靖低聲的嗓音,也緩緩響起:「因為警衛長大人,不是替他擋槍而亡,而我們護衛隊,也不是全體被對方的暗殺者,絞殺而亡。」
「……」頃刻之間,時念卿只覺耳畔所有的吵雜之聲,全部都急速消失,她整個人宛若沉在了無聲之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感官才緩慢地恢復感知功能。
她眼睛不眨地盯著葉靖,回過神的時候,她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卻是不停地搖頭否認:「怎麼可能?!我父親不是因為替他擋槍而亡,那是怎麼死掉的?!葉靖叔叔,這種玩笑,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
時念卿鬆開一直死死拽著葉靖的手。
她剛要轉身,走到長椅坐下。
葉靖的聲音,又緩緩傳了過來:「最真實的情況是:確切來說,警衛長大人不是心甘情願擋槍而亡,我們護衛隊,也不是全部死於暗殺者之手……」
時念卿愈發困頓迷惑了。
她沖著葉靖眨了眨眼睛,仍然聽不明白的意思。
葉靖卻說:「小卿,我有個東西想要給你。」
時念卿抬起泛紅的眼睛,重新看向葉靖。好半晌,她才低低開口詢問:「什麼東西?!」
葉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帶著時念卿去了他的藏身之所。
是南河大橋的橋洞下。
葉靖在橋洞里,挖了個坑,將他所謂的東西,藏在裡面。
時念卿拿到那東西的時候,這才發現竟然是一小塊晶元。
時念卿很迷惘,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葉靖一邊拿出一枚讀取器,一邊將晶元插入讀取器上,轉而示意時念卿拿出她的手機。
葉靖說:「這是魔鬼森林裡,唯一一個事發時,將整個過程拍得一清二楚的監控。不過,當年我拷貝監控錄像的時候,時間有限,只備份到其中的一小節,但是,已經足夠說明當時的情況了。」
時念卿眼睛不眨地盯著手機屏幕出現的監控視頻。
起初,並沒有什麼異常。
直到……
她看見在暗殺爆發的那一瞬,霍寒景在察覺到危險的剎那,一把拽過一直擋在他斜前方,替他開路的時靳岩。
下一秒,子彈直接鑽入時靳岩的胸口。
現場的畫面,立刻亂成一團。
所有的護衛,立刻掏出槍支,與暗殺者搏鬥廝殺。
那畫面,血腥又暴力。
可,時念卿卻是眼睛不眨地盯著一個畫面:那就是……霍寒景拽過她父親擋了子彈后,便把他一把掀翻在地。
時念卿全身止不住地發抖,顫慄。
雖然監控的角度,是從後面拍的,並看不清所有人的面孔。
但是,她太熟悉霍寒景,太熟悉自己的父親。
所以,哪怕是個斜後方的背影,她仍然分辨得清清楚楚。
時念卿大腦,緩慢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雙目血紅地看著葉靖,然後不停地搖頭:「這不是真的,葉靖叔叔,這不是事實真相。」
霍寒景那麼愛她。
他怎麼可能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毫不猶豫讓她父親當了替死鬼?!
事發當時,他那行為,是不見任何的猶豫與遲疑。
怎麼可能。
這會兒的葉靖,看見視頻監控的畫面,似乎再次陷入了當年那可怕又絕望的場景,此刻的他,眼睛也猩紅得不像話。
他盯著時念卿,一字一句地說:「怎麼不可能?!這才是霍寒景的真實面孔,貪生怕死,草菅人命!!」
說著,葉靖佝僂的身軀,也止不住地發抖,他說:「小卿,那場暗殺,我們明明有二十三名護衛,好端端地活著。不止是我,還有警衛長大人最為信任的程君,也好端端地活著。可是,總統閣下,害怕我們泄露他抓過警衛長大人擋槍的事實,所以……我們二十三名護衛,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成了他殺人滅口的槍下亡魂。」
「可憐了我懷著五個月身孕的妻子。」
「總統閣下在清點現場屍體的時候,發現我不見了蹤影,所以……對我窮追不捨。」
「小卿,你知道我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活的嗎?!」
「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活在最臟最臭最黑暗的陰溝里,連乾淨的水都喝不了一口。」
「我的妻子,一屍兩命啊。總統閣下知道我逃跑后,必然會回家。他就秘密拘捕了我的妻子。」
「我妻子,膽小又怕疼,卻為了讓我能好好活著,咬舌自盡。」
「我實在不敢想象,她決定自殺的那一刻,到底有多害怕。她舌頭斷掉的那一刻,她得疼成什麼樣。」
「所以小卿,為了警衛長大人,你不要和他結婚。」
「那個人,不值得。」
「如果警衛長大人在天有靈,他得多難受。」
「警衛長大人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的手心,仍然死死拽著送你的珍珠項鏈。」
「同樣身為父親,我特別能理解那種與自己的孩子,生死兩隔的感覺,太痛不欲生……」
「你不要再說了!!!!!!」不等葉靖繼續把話說完,時念卿沖著他厲聲吼道,「我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對於你此刻說的每個字,我都不相信!!!」
「霍寒景,怎麼會傷害我的父親?!」
「他為什麼可能會傷害我的父親!!!!」
時念卿淚眼模糊地瞪著葉靖,隨即拽著自己的手機,一把將插在手機上的讀取器取下,然後拽在掌心,轉身就朝橋洞外走去。
葉靖見狀,驚恐地吼道:「小卿,你要做什麼?!」
時念卿頭也回地吼:「去第二帝宮。」
她要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的父親。她要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葉靖說:「小卿,霍家現在站在權力的最頂端,你這樣冒冒失失去找他,會有危險……」
時念卿渾然不顧葉靖的阻止,拔腿用最快的速度狂奔。
她不相信。
明明霍寒景當年帶著她父親回來的時候,告訴她:是他父親,替他擋住子彈,才會死掉的。他沒有告訴她,事實真相是這樣。
。。
第二帝宮。
霍寒景忙完會議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
下雨的緣故,所以天色,早早便暗了下去。
他去到總統辦公室,推開門的剎那,瞧見宴恩賜還坐在沙發上,手裡握著他辦公時簽字的筆,正在A4紙上,寫寫畫畫。
下意識的,霍寒景抬起手腕,掃了眼腕錶。
「忙完了?!」宴恩賜抬眸看向霍寒景。
霍寒景將文件遞給陪同一起進來的徐則,然後邁著長腿,朝著宴恩賜走去:「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家?!我不是派了警衛,送你回去么?!」
宴恩賜回復:「明天就是祭祀大典,知道你忙,所以想留下來監督你吃飯。中午如果我不過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了?!」
霍寒景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走到宴恩賜的身邊,隨便找了個話題,想要岔開:「你在寫什麼。」
聞言,宴恩賜將手裡的白紙往霍寒景面前晃了晃。
霍寒景垂眸,這才清楚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宴恩賜」這三個字。
他皺起好看的劍眉,有點不解地問:「寫自己的名字,做什麼?!」
宴恩賜眨了眨漂亮的大眼,遲疑了下,這才說道:「因為我很喜歡我的名字啊,而且是越看越喜歡,越寫越不能自拔的那種。」
霍寒景剛想問,為什麼。
宴恩賜卻率先開口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霍寒景抿了抿薄唇:「為什麼?!」
宴恩賜漂亮的小臉,立刻浮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說:「因為我母親告訴我,我的名字,是你當初替我抓鬮抓的。」
說完,她垂下眼眸再次看了眼自己的名字,隨即喃喃自語道:「恩賜,多好的名啊。」
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徐則,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全身僵硬地頓在那裡,難受之極。
霍寒景聽了宴恩賜的回話,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接話的意思。
宴恩賜瞄到他的表情,猶豫了下,這才說道:「時間這麼晚了,你陪我去吃晚飯,好不好?!」
霍寒景動了動嘴唇,最後低聲說道:「那我先去換套衣服。」
「好。」宴恩賜眼睛熠熠生輝的。
。。
下班高峰的時候,帝城,實在太堵了。
計程車被堵在那裡,無法動彈。
最後,時念卿是推開車門,冒著雨,徒步跑去第二帝宮的。
下午,桐姨曾在醫院跟她說過:今天霍寒景特別忙,有很多會議要開,而且還要準備明天的祭祀大典,所以今天,他就不來醫院了。
然而,她好不容易抵達第二帝宮,剛要飛奔至頂樓,誰知……
咯吱——
時念卿整個人猛地僵在原地。
愈演愈烈的大雨,從頭頂澆灌下來,就像一根一根細細密密的針,扎得她滿身都是鮮血淋漓。
視線,一片模糊。
時念卿分不清是自己的淚水,還是雨水。
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大雨里,看著霍寒景摟著宴恩賜從第二帝宮的大門出來,然後地鐵地替她撐傘擋雨,護送她上車。
時念卿看得很清楚:或許擔心宴恩賜被雨淋著,所以霍寒景幾乎把整把傘都罩在她的頭頂,而他半個人都露在外面。
宴恩賜坐進車裡之前,也不知道扭頭跟霍寒景說了什麼,時念卿看得很清楚:平日不苟言笑的他,漆黑的眼底,溢著怎麼也擋不住的滿滿笑意。
她以為霍寒景下樓送走宴恩賜,便會回第二帝宮繼續辦公。
然而,在宴恩賜坐進轎車以後,他挺俊的身軀,繞到轎車的另一側,拉開車門,也坐了進去。
不到三秒鐘,黑色轎車便緩緩啟動。
從她身畔急速飛馳而過的時候,車輪,碾過水坑,濺起幾米高的水花,鋪天蓋地朝著她澆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