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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內宅整治,海氏生產,賀家的醫藥冊 (1)

  明蘭依舊是一臉哈欠狀,獨自坐在早飯桌旁,舉粥匙的樣好似在夢遊,看的丹橘連連搖頭:「好在夫人托生成個女兒家,若是個男兒身,更讀書四更早朝的,夫人可怎麼是好?」


  明蘭差點大笑聲。一個會飛會吐絲的小個男人告訴我們,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古代男人相較於現代男人有這麼多的特權,自然得辛苦一些,話說,她上輩也不是沒有過過半夜伏案天明早起的生活。


  唉……真懷念上輩呀。那個時候,雖然天是灰的,地是黑的,河流是彩色的,但老公偷腥到底還是可以分產離婚的,發現小是可以打上門的,婆婆尋釁是可以頂嘴的,閨蜜撬牆角是可以天涯的;最最重要的,就算紅杏了也不用被浸豬籠啊。


  好吧——明蘭收回幻想的口水,人還是要回到現實的。


  古代著名的八紅旗手王熙鳳同志對明蘭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峰,這是什麼樣的奮鬥型人才呀,沒有多一份工資,沒有升級預期,雖可藉職務之便撈些錢,可資不抵債,天天半夜起床,天不亮理事,上下一大家哄著供著,就這樣,她還生怕累不死自己,上趕著去寧國府找活兒干!秀逗。


  最後累垮了身體,賠光了嫁妝,連個兒都沒生出來,還被人以無為說頭,弄了個偏房尤二姐,難道是為了傳說中的『成就感』?費解啊費解。


  明蘭的性格和勞模無緣,所以她讓廖勇媳婦幾位管事媽媽輪流負責卯正點卯,然後安排一日的工作。她自己則在早飯後查點事務,對清賬目,而第二日的工作則在前一日晚飯前就分派好,只需時不時的突擊抽查一番,迄今為止看來,效果頗佳。


  崔媽媽對明蘭『懶惰』十分不滿,總要拎著她的耳朵嘮叨一番,誰知明蘭卻振振有詞:「既然成果一般無二,為何非要折騰自己呢?」


  崔媽媽板起臉:「年輕時辛苦些,待夫人兒孫滿堂了,自可以好好歇息。」


  「非也非也。」明蘭搖著一根手指,「媽媽,您如今愛誰懶覺嗎?」


  明蘭目色清亮,崔媽媽眼光躲閃:「不大愛睡了。」


  「這不結了!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睡懶覺也是不等人的。人家年輕媳婦是沒這個機緣,我如今若不好好保養自己個兒,豈非暴殄天物?媽媽您說是不是欸……」


  崔媽媽因口才不好,素來寡言,只能瞪著明蘭干生氣,人皆道盛家六姑娘是最乖巧溫順,只有她知道,『乖巧』應該換成『乖覺』,『溫順』其實是『陽奉陰違』,滿肚聽似有理的歪理,笑容可掬的挨著你,眯著彎彎的大眼睛,貌似請教的跟你笑著『討論』。


  崔媽媽很無奈的承認,從明蘭九歲起,她就不是對手了。


  明蘭在那邊察言觀色,知道差不多了,便笑眯眯的勸解道:「媽媽的心意我知道,可這樣的好日我也不知能受用幾天。若有朝一日咱們回了寧遠侯府,我還不得老老實實的天不亮去請安,沒準還得站規矩,且趁著如今好好歇息才是真的。」


  「會回去么?」崔媽媽狐疑。


  明蘭呵呵道:「到底是一家人,也說不定會不會回去。」


  崔媽媽嘆了一口氣,當下便不多說什麼了,只嚴厲約束一干府邸丫鬟。


  這個明蘭沒有意見,她是網路時代來的,知道謠言和流言的力量,若放任內宅人事鬆散,沒準會有什麼話傳出去,要知道如今寧遠侯府盯著自己的人可不少。


  重中之重就是嘉禧居正院。


  內宅丫鬟共有種來源,明蘭帶來的,外頭採買的,家生。


  前頭常嬤嬤曾往內院選過兩批丫頭,夏日選的,不論是買的還是家生女兒們,都統統叫夏x,其中夏竹和夏荷是常嬤嬤頭批挑中了送進來的,後來又選了一批,因在冬日,便都叫冬x。明蘭覺著這個法好,如今算春日,是以剛選進來這批統統叫春x。


  小桃朝她翻了翻白眼。


  按照立法慣例,初初總有那麼幾隻不謹慎的雞要被殺來儆儆猴的。


  這些丫頭大多調教時間不長,且又是年少好玩的時候,見府里的吃穿用均豐厚優越,尤其是進了明蘭院里的,宛如當了小姐,個個綢衣緞服雞鴨魚肉的,往日里連見都不多見的細瓷美玉的器具,如今也跟尋常般。


  每次明蘭看見這些支出項,她都暗嘆:難怪大觀園的丫頭們寧肯『一頭碰死了』,都不肯出去,難怪女孩們前赴後繼的想著要做姨娘;一邊是粗衣陋室的小老姓,一邊是錦衣玉食的小姐般供養,物質生活的誘惑果然是無邊的。


  吃穿用精細不說,便是那金銀的首飾賞賜也是不少的,日常活計又不繁重,再見明蘭是個和氣的主,便不怎麼拘謹起來。


  有為脾氣驕嬌而口角吵嘴的,有為爭奪衣裳首飾打鬧的,有躲懶忘記當值或疏懶幹活的,有擅自進明蘭裡屋的,還有些心思不規矩的……不過七八天功夫,就撞在綠枝和若眉手裡不下五六個犯事的。


  法是懲罰人的藝術,明蘭決定當一把流藝術家。


  明確責任,每個人的職責先敲定,再白紙黑字寫清那些事不能做,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話不該說,什麼打扮不應當;若有違犯,輕則訓斥,重則打手板,再重則罰月錢,再重些就趕出去,從內宅出去的人外院也是不留的,或是叫老娘接回去,或是趕去庄做活;而驅逐發賣則是最後的保留節目。


  每次犯事均有記錄,什麼緣由,受什麼處罰,認錯態如何,一一備註,以便零存整取,累積查問,若是沒完沒了的犯錯,即便是小錯,次數多了也是不好留的,免得有些心思活泛的丫頭詭辯起來,大家有樣樣就麻煩了。


  事實上,最嚴厲的處罰並不是發賣,而是活活打死,但這種方法明蘭並不欣賞,不但有傷陰節,還容易弄壞自己的名聲,賣到老少邊窮甚至蠻荒地區其實結果更慘。


  除了罰沒月銀和驅逐需要稟告明蘭,其餘均由一干大丫頭掌握懲治尺,其中只丹橘一人執戒尺,她脾氣比較穩重和氣,不會執法不公或輕下板,弄的天下大亂;其他幾個大丫頭以資歷排輩負責督促和訓斥。


  明蘭冷眼旁觀,眼瞧著丹橘越來越周嚴,多少放了心,當初她老覺得丹橘過濫好人,威勢不夠,現在想來也不能全怪她;當初她自己在盛家不過是個庶出的六姑娘,腰板猶自不硬,又如何叫丹橘雷厲風行呢。


  這般規制了幾天,該打的打,該罰款的罰款,甚至還攆出去了幾個出頭鳥,嘉禧居便平規整了許多,瞧著院內一片清凈,明蘭也覺得頗滿意,小桃很狗腿的跑來拍馬:「夫人真能幹,夫人真聰明!」


  明蘭高深莫測道:「在大戶人家裡,發落幾個下人其實不難,難的是下人背後的主。」所以高門大戶里的水才那麼渾,總也攪不明白。


  小桃其實沒怎麼聽懂,但這並不妨礙她繼續拍馬:「夫人真聰明,夫人真能幹!」


  明蘭板著臉轉過頭來:「你就不能換點兒新詞來誇誇你家夫人么?」


  小桃為難的扯扯嘴角:「夫人……心意到了就好了嘛,您不是說凡是不要看表面嘛?」


  明蘭瞪著她看了良久,嘆了口氣,拍拍她道:「也是。」


  過不幾日便有人來報,海氏生了個女兒。


  明蘭提出兩串光彩耀眼的小金銅錢,每串都是十九個金燦燦的精緻小金錢,上刻有不同的吉祥話,用紅絲線串著,下墜一枚圓滾滾的小金元寶。明蘭得意洋洋道:「虧得我有先見之明,大姐姐怕也快生了,回頭洗禮時,給大姐姐和大嫂各一串。」


  「會不會……禮薄了些?」丹橘謹慎的提醒,顧家如今可比梁家和家有錢呀,「而且,都送一樣的么?」丹橘咬咬嘴唇,在她看來,海氏比華蘭對明蘭好多了。


  明蘭諄諄教誨:「傻丹橘,凡是當眾送出去的東西,都不要顯眼了,不然別人當你暴發戶呢?而且四姐姐五姐姐怎辦?她們該送什麼。大姐姐和大嫂的生產日這麼近,若我給的洗禮不一樣,豈不徒惹麻煩?送禮要送的賓主皆歡,回頭滿月酒時再好好置辦一份厚禮就是了。」


  盛家的洗禮挑在一個陽光和煦的日,明蘭事先和顧廷燁打了招呼,便輕車小轎而去;今日恰好盛紘沐休,明蘭便先去拜見了他。進屋時正見盛紘板著臉在數落王氏些什麼,如蘭低著頭站在一旁,神色沮喪。


  明蘭行過禮后便笑嘻嘻的站起來,乖乖的巧笑道:「爹爹,您的胡又長了哦;嗯,快趕上申首輔那把好胡了呢。」


  盛紘忍不住嘴角歪了歪,頗有自得的捋著辛苦保養的長須,猶自裝腔作勢道:「渾說什麼?都嫁了人的,還這般孩氣!」


  明蘭上前一步,討好的乖笑著:「爹爹說的是,女兒最近恰好尋到一把滇邊犀牛角做的小胡梳耙,特意給爹爹留著,回頭給送來噢——這句話不孩氣了吧。」


  盛紘的臉板不下去了,笑罵道:「給你姑爺留著罷!」明蘭搖頭晃腦:「別了,他是武職,除了關二爺,女兒就沒聽說過胡老長還能打好仗的?騎在馬上多累贅呀,女兒瞧著,您那姑爺離關二爺的本事還差的遠呢!」


  盛紘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明蘭搖頭不已。


  明蘭又轉頭瞧著王氏,笑道:「多日不見,瞧著可年輕許多呢?嗯,都說女兒是債是愁,把我們四個打發出去了,果然輕省了。」


  王氏緊繃的嘴角鬆了松,如蘭忽看見裡屋簾掀開一角,劉昆家的拚命給自己打眼色,她估摸著盛紘的臉色,便也湊上笑著:「那是自然了,你是最後一個叫母親頭痛的呢。」


  明蘭轉頭上下打量如蘭,恍然大悟道:「我忽想起來了,便是五姐姐一出閣后,便立刻開始心寬神舒了呢。」如蘭嗔笑著去擰明蘭:「壞丫頭,你又來編派我!」


  如此屋裡的緊張氣氛便消散了,劉昆家的暗暗稱奇,說來這六姑娘也是了得,面對盛紘和王氏從來就不拘謹,不論何時和老爺在一屋裡,都笑語嫣嫣,舉止自然大體。


  尤其是對盛紘,明蘭從不曾因薄待而怨恨,也不曾因冷落而生疏,彷彿他真是一個慈父一般,見面就開開心心的,又會來事兒討喜,這些年來盛紘倒也頗疼愛她,但凡有些什麼好東西,也從不漏了明蘭。


  說了幾句話,王氏便帶著一行人前去海氏屋裡,一上王氏猶自沉著臉,簇擁著丫鬟婆走在前頭,明蘭和如蘭挽著胳膊走在後頭,輕輕咬著耳朵。


  「你怎麼啦?一回來就惹爹爹生氣?」明蘭瞥了瞥前頭的王氏,故意錯開幾步。


  如蘭嘆了口氣:「翰林院清苦,最近有個外放的差事,我瞧著相公頗有意思,可那是川中乃富庶之地,我怕……」明蘭有些明了,拉著如蘭越走越慢:「所以你便來求爹爹和兄長?」


  「不是的,我只不過與娘抱怨了幾句,誰知娘親自與爹爹提了,連累我也叫訓了一頓。」如蘭垮下小臉,頗有幾分埋怨王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意思。


  明蘭看了看前頭綳著雙肩的王氏,暗嘆了一口氣,這女人真是……


  如蘭心裡煩惱,扯著明蘭袖道:「你說你說,爹爹也是,能幫就幫一把嘛,不能也算了,做什麼罵我?」明蘭是連自己半夜幽會都知道的姐妹,如蘭和她說話素來直白。


  明蘭湊到如蘭耳邊:「五姐夫有說過希望爹爹和兄長幫忙么?」


  「沒有。」


  「那他可有故意在你面前暗示什麼?比如長吁短嘆,比如煩惱給你看?」


  「也沒有。」如蘭搖頭,「相公什麼都不瞞著我的,那一日他下值,不過與我談笑著說起這事?還笑道,不知同僚裡頭哪個能跑通這門。」


  「所以五姐姐做錯了。」明蘭點點頭:「一來,五姐夫未必有意叫妻家插手此事;二來,你沒經過他同意,便自來尋爹爹幫忙,沒準反叫五姐夫不快的,說不定五姐夫自有法呢;來,兄長和爹爹若覺得好,自會幫姐夫尋門的,若覺得不好,你硬去說,反叫爹爹兄長覺著五姐夫無能,只想靠妻家出頭的呢。」


  明蘭一口氣說出點緣由,把如蘭給鎮住了,她喃喃道:「你……說的好像有理。」


  明蘭看了看前頭的人似乎越走越遠,聲如蚊啼般提醒道:「我小時候曾聽老提起過,很久以前,和爹爹原是好好的,夫妻相敬,和樂美滿,就是因為老喜歡插手爹爹外頭的事兒,後來爹爹才與生分了,是以才叫林姨娘鑽了空。」


  其實內宅女眷插手丈夫兒的公事並非罕例,問題在於插手的好不好,恰當不恰當,似王氏這般不懂大義只顧私利的,只怕當初給盛紘惹了不少麻煩。


  這個案例經典了,造成的結果也慘痛了,如蘭自認是這件事故中最嚴重的受害者,她頓時如夢初醒,以拳錘掌心道:「這個我也隱約聽說過。那……六妹妹,我該如何呢?」


  明蘭自己現在過的很好,所以真心希望如蘭也能過的好,便道:「先瞧著五姐夫如何,他若一提再提這事,你就去找大嫂說,她是海家的女兒,最清楚裡頭的門道,然後她與兄長一通氣,能或不能幫忙,自有個說法。以後這樣的事,你都可如此。」


  「這個法好!」如蘭笑著連連點頭,對海氏這個大嫂,她還是很信服的,接著又問:「若相公不再提起呢?」


  明蘭白了她一眼:「那就說明五姐夫並不很中意這差事,你就別多事了;別老想著翰林院清苦,你若是連五姐夫的仕途都要搶著拿主意,當心他不喜歡你了!」


  如蘭很重視這份『愛情』,相比之下,當個區區翰林夫人也無所謂了,聞言努力點頭。


  過了會兒,如蘭忽然想到:「對了,我也可以找你幫忙的呀?都說六姑爺如今了得的很!喂,你會幫忙吧?」她斜著眼睛,叉著腰,口氣蠻橫起來,還是未嫁前的樣。


  明蘭挽起她的胳膊,笑呵呵道:「咱倆誰跟誰呀;你開口了,我自然會去說的。不過你可想清楚了,官武將分管不同,同樣一件事,若叫爹爹兄長來辦,走齊了章程,那是風過水無痕,全不著痕迹的,若叫你妹夫來辦……呵呵,到時候盡人皆知了,你可別怪我噢。」


  如蘭心下惴惴,人最愛面,受岳家提拔也就算了,還要連襟幫忙,要連襟幫忙也就算了,還要幫的人人都知道,這可就不好了。


  明蘭微笑著看如蘭,在這個人人長了十八個水晶心肝的古代,能遇到如蘭這樣的直腸,真是不容易呀不容易。


  「六妹妹,我雖蠢笨,但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你說的都是為我好的肺腑之言,你待我好,我知道的,我有時候脾氣壞,你別往心裡去。」如蘭忽然低低道,靜靜握著明蘭的手。


  明蘭忽然心虛了一下,也握著她的手,溫言道:「自家姐妹說什麼生分話?對了,五姐夫待你可好?」說著便去打量如蘭的樣,只見她一件是大紅蝶穿花樣的刻絲褙,雖有些過分隆重了,卻顯得人面桃花,氣色好,想來過的不錯。


  果然,如蘭驕傲的一仰脖,粉面緋紅,羞澀道:「自是好的。相公待我好了,一有空便與我寫詩做畫。」


  「畫的是你么?」


  「自然是我!」如蘭兇狠的瞪眼,「敬哥哥說我面容爽朗,舉止自然,最好入畫的!」


  「是是是,一點也沒錯。」明蘭連忙補救,「那……你婆婆呢?」


  如蘭也很是得意:「那老婆一和我打麻煩,相公就躲去翰林院,若是說的厲害了,他就說『你既看不上人家閨女,如何好意思住著人家宅,趕緊搬出罷』,婆婆便不大說了。」


  明蘭當即笑了出聲,引的前頭王氏回身來看,她連忙斂住笑聲;這個時代女多有不易,她真心為如蘭的幸福而高興,炎敬到底是盛紘和長柏看中的,想來也不會差。


  唉……要是她所有的姊妹都像如蘭這樣,又好搞定,又幸福直爽,該多好呀;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明蘭很快見到了她另一個姐姐,墨蘭。


  墨蘭坐在海氏房裡,和來賀喜的其他女眷搭著說話,清麗秀的面龐顯得有些晦暗,一身紫紅纏枝牡丹團花褙,貴重是夠貴重了,但卻映著她似老了幾歲,一支碩大的五鳳朝陽赤金大珠釵更是珠光四射,整個屋都叫她耀花了眼。


  如蘭看見她,立刻撇了撇嘴,故意湊到明蘭耳邊:「她裝什麼裝?全京城誰不知道如今永昌侯府的日不好過,皇上申飭了好幾回,連她公公永昌侯爺的軍職都叫停了,四姐夫如今能保住原職便不錯了,升職是不用想了。」


  墨蘭也看見她們了,只僵硬的頷了下首,似想上來和明蘭搭話,但叫如蘭不動聲色的隔開了,明蘭臉上不顯,只和屋裡一眾女眷說笑了幾句,便去看新生的女寶寶,只見她眉眼纖細,嘴巴微翹,頗像海氏。


  夫家於大理寺任職的柳夫人看著小嬰兒,笑道:「這小丫頭生的好,像她母親,將來定是位知書達理的淑女。」


  海氏腦袋上裹著布條,斜靠在緋紫色壽山福海暗花絨墊上,微笑道:「像我有什麼好?像她幾個姑姑才好,個頂個都是美人坯。」


  另一位劉家笑道:「都好都好,你們姑嫂都是有福氣的。」她忍不住去看明蘭,大家都知道海氏是希望女兒像明蘭。


  如蘭看著那小嬰兒,忽然想起一事,扯著明蘭低聲道:「過陣大姐姐也要生孩了,你可有做些小衣服小鞋,呃……可有我的份?」


  明蘭愕然回瞪過去,壓低聲音:「你都嫁人了,還來蹭我針線活兒?我告你婆婆去!」


  如蘭撲過去,狠狠的低聲威脅道:「你敢?!我捏死你~!」


  明蘭趕緊討饒:「備了,備了!……不過說好呀,就這一年了,明年沒了!」


  墨蘭看她們姐倆笑鬧,手裡的帕扯成一團,心裡暗恨。


  一屋差不多有七八個女眷,雖嘴裡都說著話,但都不住的拿眼睛去瞧明蘭,眾人都知道,如今盛家這位最小的庶出姑娘,卻是嫁的最好的。不但夫婿英武顯貴,且如今單獨辟府而住,上無公婆啰嗦,下無妯娌掣肘,偌大的府邸隨她布置,滿賬房的銀錢隨她調配,全然無人來管,前不久又封了正二的誥命夫人,當是好的福氣。


  眾人眼看過去,只見明蘭穿一身淺碧色錦紗合如意襖兒和水綠色綉碧綠煙柳的長裙,頭上挽了一個規整的彎月髻,簪一支流光溢彩的絞金銀絲嵌寶珊瑚梅花簪,簪頭吐出小小一掛穗流蘇,每條流蘇上都垂了一顆鮮潤紅艷的珊瑚珠,搖曳垂在頰邊。


  這身打扮十分低調,只腕各一對白玉絞絲套鐲在清脆作響,一眼看去卻是清一色的羊脂白玉,溫潤雅緻,最為難得的是,這四隻鐲俱是一樣的成色紋,端的是貢御的珍。


  眾人看了幾眼,只覺得明蘭生的是妍好,眉目間迤邐清艷,一顰一笑均是天真明媚,麗色光耀,女眷們忍不住暗暗讚歎。


  王氏坐在上首,看著明蘭一派富貴顯要的舉止,再看女眷們都似無意般的圍坐到明蘭身邊,言語間頗有恭維討好,不由得心頭忿忿;不過瞧著明蘭和如蘭一直扭在一會兒,嘻嘻哈哈的說悄悄話,一副姐妹親密的樣,到底心又平了些。


  不過坐在她身旁的康姨媽卻被冷落許久,屋裡的女眷都不大願意和她說話,海氏又不咸不淡的,瞧著明蘭一介庶女卻這般風光,她心有不悅。


  「我說明丫頭呀。」康姨媽忽高聲冷言道:「你有今日,可不能忘了你母親和盛家,別說你得了個誥命,便是再得意,也不可在這裡擺派頭!不然,便是忘本。」


  明蘭微微驚疑的抬起頭,看了下康姨媽,只見她面帶不自然的笑容,嘴角扭曲,眾女眷也是一臉驚異,互相看了看,這時,明蘭才微笑道:「哦,我知道了。」


  康姨媽見明蘭態恭敬,語氣卻冷淡,不由得更加生氣,冷了聲音道:「你如今雖是別府另住的,但不可失了規矩。你婆婆住的也不遠,你應該每日晨昏定省,早晚問安,叔伯兄弟之間多有走動,孝順長輩,不可忤逆!別仗著自己有誥封,便不把長輩看在眼裡,若你在自己府里不守規矩,丟了你母親和盛家的臉面,我頭一個不饒你!」


  允兒嚇的臉色都白了,不住的去扯康姨媽的袖,康姨媽卻不理,猶自說的痛快。


  屋裡一時冷了下來,眾女眷面面相覷,只聽康姨媽滔滔不絕的數落著明蘭,王氏卻在一旁不作聲響,明蘭只慢慢的自顧自的喝茶,待她說了告了一個段落,才慢條斯理道:「姨媽,您說的明蘭都記下了;可惜元兒表姐去奉天了,什麼我們姐妹整齊的聚一聚吧。」


  此言一出,康姨媽立如一隻戳破的氣球,頓時泄了氣,允兒臉色難看了,康元兒和婆婆王舅媽一日吵,鬧的不可開交,把王老都氣病不說,連休書都快出來了。


  明蘭定定的瞧著康姨媽,嘴角噙著冷淡的笑容,若康姨媽再敢放肆,她絕不忍耐;自來古代后,她忍這忍那,忍東忍西,如今連這麼個便宜姨媽也要忍,她也不必混了。


  康姨媽氣急,轉頭去看王氏求助,王氏收到,立刻沉臉道:「明丫頭,你……」


  「娘!」如蘭十分恰巧的打斷王氏,笑道,「別老說些不相干的事了,趕緊行洗禮吧,別把我侄女凍著了,回頭爹爹和兄長找你算賬!」


  她雖笑的很開心,但眼睛卻用力的瞪著王氏,重重咬字在『不相干』和『爹爹兄長』這幾個字上,王氏明白女兒意思,盛紘素來厭惡康家,回頭叫有心人說上幾句,她怕又要挨數落了;咬了咬牙,遂不再啰嗦,直接宣布開始洗。


  眾人都笑著擁上前去觀禮,只把康姨媽一人撂下,把她氣了個絕倒。


  禮成后,明蘭獨自去了壽安堂,依舊是清雅幽然,依舊是佛香隱隱,明蘭站在大桂花樹下,深吸一口氣,只覺心神怡然,笑著輕快的往裡跑,險些撞上門口的房媽媽。


  「六姑娘!別跑別跑,當心叫人瞧見~~~」房媽媽一邊往門外張望,一邊輕呼。


  明蘭一頭栽進老懷裡,扭的像顆麻花糖,撒嬌道:「祖母,明蘭可把你想壞了!」


  「誰壞了?我可好端端的!」盛老寂靜的面容似乎也綻開了喜悅,摟著明蘭直笑著揉著,房媽媽趕緊去端果點心。


  相別絮叨了好一會兒,明蘭問起家裡一切可好,盛老津津有味的敘說著。


  「……這回你大嫂嫂懷相不好,身受了些病,且得養一陣,是以重新管家,全哥兒就放到我這兒了。」老氣色旺健了不少,手指輕輕指著裡屋的簾。


  明蘭連忙跑去裡屋瞧了瞧,只見一個白胖的娃娃躺在老的床上,一隻白玉般的小拳頭只棗般大小,放在紅嫩稚氣的臉邊,小娃娃睡的呼吸勻稱,還微微的打著酣。


  明蘭趕緊出來坐在老身邊,她大為高興,對著老道:「這敢情好,祖母有全哥兒陪著,便不寂寞了!呃……不過,怎麼會願意呢?」


  盛老很不厚道的樂起來,最近王氏吃了個暗虧。


  林姨娘敗走麥城,女兒們都出嫁了,王氏又不用管家,頓時空閑下來,忽然發現兒媳婦日過的很滋潤,頓時心眼發酸起來。


  因海氏有了身孕,王氏便想給兒塞個通房,說他讀書工作辛苦了,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長柏就說爹爹掙錢養家更辛苦,您有好的先緊著爹爹吧;然後也不知誰傳的消息,盛紘就立刻表示他對書房伺候的兩個丫頭很有好感。


  王氏氣的半死,雞飛狗跳的鬧了一陣;最後盛紘多了兩個通房,王氏多了幾條皺紋。


  然後,王氏想給羊毫抬姨娘壓壓海氏,長柏就問老爹當年幾個通房哪裡去了;王氏臉色發青,拍桌大罵你小敢頂撞老娘活膩味了是吧,長柏就說好的他是兒他不能頂撞可他又實在好奇那就去問問老爹和老吧。


  王氏幾乎吐血,儘管如此,但海氏聽說了之後,還是心情抑鬱了一陣,導致孕期不穩,又請醫又找賀老夫人救急的,鬧了幾天才算完。


  盛紘對海家很看重,從而對大兒媳婦也很看重,於是不待見王氏,他見海氏無有精力照顧孫,性將全哥兒送來壽安堂,請信得過的老代為教養。


  王氏一有反對,或是去尋釁海氏,盛紘就會立刻順桿的表示,他又很有好感的發現了幾個很有理想很有才華身世凄苦的俏丫頭,王氏只好轉移注意力,奮戰到妻妾鬥爭的第一線上去,沒有功夫鬧騰兒孫了。


  明蘭笑的只打跌,把臉埋在老的胳膊里笑的發抖,抬起頭來時卻是滿臉通紅,她抹抹笑出來的淚水。長柏羽翼已成,海氏又嫁妝豐厚,加上王氏的家底,就算盛紘再多幾個庶庶女,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地位。


  更何況,有王氏這尊門神和菊芳這個受寵的美妾在,怕那幾個通房也不容易生孩。


  盛老摟著小孫女也輕笑個不停,她又說起全哥兒來,說他乖巧懂事,開朗愛笑,是個省心的好孩,她常弄兒為樂,老懷甚慰,說到高興處時,目光溫慈歡喜。


  明蘭看了,心裡又是酸楚又是高興,老能夠過個不寂寞的晚年,真是蒼天有眼。


  「你大哥哥與我說了,如今孫媳婦身不好,養不得兩個孩兒,不論是哥兒還是姐兒,總歸要送一個來壽安堂的,他那性,難為他說了好些話,說要麻煩我幫著照看了。」盛老語氣悠然,神色寧靜,嘴角含笑,比之從前,少了幾分孤傲,多了幾分柔軟。


  「祖母,這真是好了!」明蘭伏在老膝頭上真心道。盛老的性格,最不喜歡強求,心裡再喜歡,若是人家不開口,她是絕不會要求的。


  祖孫倆笑著說了一會話,房媽媽端上碗碟茶果后,又從裡屋拿出個匣,盛老接過匣打開,裡頭是一本小小的厚冊,遞到明蘭面前:「拿著,這是賀家老夫人送來的。」


  「……這是什麼?」明蘭奇道,接過來翻看。


  「一本醫藥冊,專講婦人病的。」盛老微笑道,「裡頭特意講了如何孕前調理,如何孕期保胎,如何產後撫育孩並保養自己身的,還有吃食注意。她最精到這些,我已瞧了,寫的很簡明,很可一看的;最後一頁上,她還薦了好幾個瞧婦人病得力的大夫,還有她張家的幾個媳婦,回頭若有需要也可去請。」


  「……謝謝賀老夫人了。」明蘭翻看了一下,就知道這東西十分實用,心裡不禁感慨。


  盛老見明蘭一臉感懷,便悠悠道:「你不必覺得對不住賀家老夫人,她是再明白也不過的人了,說實話,當初你一許嫁顧門后,她怕立刻就動了旁的心思。」


  明蘭點點頭,悵然道:「賀老夫人知道糾纏無益,性把事情做漂亮了,讓咱家念著賀家的好處。她心思靈敏,慮事周到,預之先機,真可說是了不起。」


  盛老微笑,似有輕嘲:「她自是了不起的。聖上已准了賀老爺的告老折,她快要離京了,可賀家還有兒孫在仕途上,還需尋些幫手才是。如今我們都感念她的好處,以後能不幫忙么?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明蘭心裡感動,重重的點點頭,又輕輕嘆息道:「無論怎樣,賀老夫人總是於我家有恩的,可惜家裡卻出了那種事……」


  盛老又輕笑起來,指著明蘭道:「你真是傻孩!你以為賀老夫人是什麼人?她十五歲高嫁入賀家,夫婿自詡風流,卻還能穩穩站住腳跟,到如今兒孫滿堂,俱是她的骨血;闔家敬重,沒兩下能成么?」


  一旁的房媽媽聽了,也忍不住插嘴道:「那才是個真正厲害的,臉上跟彌勒佛一般,下手卻利乾淨,哪像咱們老,臉上裝的凶,卻再心慈手軟不過的了。」


  這話遭來盛老的一記白眼,她白完眼,回頭與明蘭道:「我早年也瞧不慣她的做法,如今看來卻是沒法的!她常說一句話,『別人要我死,我自可要別人死,天公地道』,你也聽著點兒!」


  「那如今呢?」明蘭獃獃的點頭道。


  「如今?如今賀老爺載譽告老,弘哥兒又遠在天邊,她兒媳婦的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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