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書院
第十二章書院
青衫男子走後,老乞丐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少年,頓怒從心起,沒好氣地用腳一踹,少年受力順勢滾到一旁。
“你倒是睡得舒坦,留下一堆的爛攤子,讓三座天下的人都跟著頭疼。”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雙手背在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撇下那少年的‘屍首’,再也懶得搭理。
清晨的朝陽總是格外明媚,尤其是昨晚下過了一夜的雨,天上掛起了虹,五顏六色,分外好看。
院子裏,泥土與青草的氣息彌漫,躺在地上的少年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卻立馬感覺不對,濕噠噠的,瞬間糊了一臉的泥。
葉凡嚇得一下坐起,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
眼前依舊還是一片廢墟,證明昨晚之事,並非是一場夢。脖子感覺有些酸,估計是睡像不好,落枕了。他就伸手去揉,揉著揉著卻又感覺不太對勁,頓時一驚,那本該折斷的右臂,怎麽好像一點事都沒了。
少年努力回憶昨晚的事情,當想起那老乞丐來過時,他立馬翻看自己的內兜,幸好幸好,東西還在,他便長長舒了口氣。又呆坐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再去想。小鎮古怪的事情很多,他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兒時總愛纏著葉凡的小胖墩一次就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給壓扁了,可結果第二天人家照常能活蹦亂跳地在街上瞎跑,隻是後來他家裏就不讓這家夥和他玩了,所以葉凡就又變回了一個人。
身上的衣服全沾了泥巴,葉凡決定先去溪邊洗洗。家裏的家當全被那古怪的老頭給弄沒了,他渾身上下也就這一件,總不能光著屁股四處晃悠吧。遠的不說,隔壁的酒鬼秀才看見了,肯定會罵自己耍流氓,汙了他家閨女的眼睛。
鎮上就一條小溪,不算有多寬敞,可是清澈澄碧。以前聽鎮上的老人說,這溪水裏有龍睡著,可別往裏頭尿尿,惹怒了龍王,他們鎮就得遭殃。
葉凡覺得可笑,這溪水連他胸口都高不過,怎麽可能會有龍呢?想來是騙鎮上的孩子,免得他們一時興起,來個‘海納百川’,那到了晚上一家人的飯菜裏,可就多些味兒了。
少年脫下髒兮兮的師傅,光著膀子活動了一下,正要跳進水中洗個痛快,突然一聲嗬斥傳來,聲大如雷,驚得他僵在了原地
“臭小子,你敢跳,我就敢燒你的衣服!”
葉凡臉一黑,順著聲音望去,溪水的下遊,正坐著個頭戴鬥笠的老翁,一手持杆,一手直指著他,滿臉怒容。
是那個在落雨軒謊稱自己也是個和尚,想要向酒肆討壺酒喝的老頭。
葉凡停止了跳水姿勢,有些悻悻然地拿起衣服,向更下遊走去。
老頭叫什麽,葉凡記不太清了,總之是姓雷,嗓門是真的大,所以好記。
兩人隔著一條溪水,葉凡路過時還能聽到這老頭嘴裏一陣碎碎念,說魚都讓你這小子給熏走了,一上午都白忙活了。
葉凡心裏卻在想,你那嗓門,就是有魚也給你叨叨走了,能釣得到才怪。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懂嗎?
可讓少年意外的是,他前腳剛離開,身後就傳來老人歡喜地收杆聲音。
“來嘍!來嘍!”老人大呼小叫著,雙手驟然發力,根本不講究什麽三放一拉的收線章法,直接提竿而起。
瞬間,一條三五斤重的肥美鯉魚衝破水麵,被細細的長線拉起,落在了老人的手裏。
魚兒還在掙紮,似乎想要掙脫。老頭兒嫻熟地操起身後的大棒槌,就是一陣招呼,‘嘭!嘭!嘭!……”,聲音聽著像是和尚在敲木魚,隻是一個敲的是死的,一個卻是活的。
幾聲下來,那條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魚兒頓時就沒了聲音,乖乖認命了。
老人心滿意足地將魚倒進魚簍裏,收起魚線,還不忘挑釁似的瞪了了少年一眼,起身離開。
葉凡在對岸看得目瞪口呆,這也行?
雖然不懂老頭為何守著一日隻釣一條魚的古怪規矩,不過葉凡心想,自己如果有他這釣魚的技術,那可比每天上山拾柴輕鬆多了。
在小溪的下遊,葉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期間有小魚壯著膽子再在他身邊遊過,他就伸手去抓,結果那群魚兒不知怎的,看著小,勁兒特大,比隻小牛都不逞多讓,倒是把少年轉得七葷八素,險些撞上水底下的大石塊。
忙活了半天,一條魚都沒摸上來,少年有些心灰意冷。
洗完澡,葉凡擰巴擰巴衣服,就地生了堆柴,烘幹再穿上,就又變回了那個背筐上山謀生活的少年郎。
鎮口,簡單打理了一下行囊,又買了幾日幹糧,葉凡來到了石碑前,越過這塊碑,就是外麵的世界。
身後是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鎮,轉身再望了一眼,感覺有些奇怪。倒不能說是沒有一點兒感情,隻是在他的心中,他似乎總與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無論是人還是物,哪怕一同生活了十四年,依舊是那樣陌生。
似乎這個鎮子並沒有真正接納他的存在,而他也從未將這裏當作過自己的家鄉。
“要走?”身後傳來一道渾厚的嗓音。
葉凡回頭,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麵目,就被一隻大手按住腦袋,連拖帶拽得拉著往回走。
“想得美。”那人冷哼一聲,語氣滿是怒意和憤慨。
葉凡奮力掙紮,奈何來人力氣太大,個頭似乎還很高,他努力半天,也就能抓到對方的衣袖。
“給我老實點兒,這裏養了你十四年,供了你四十年,也擔驚受怕了十四年。老李頭甚至不惜自毀大道根本,舍了那得道飛升的機會,也要護你十四年。現在你這小子腦子一熱,覺得委屈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魁梧老者將少年直接拖回了書院,一手扔在地上,怒罵道:“聖人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們不求你小子記得多少好,但欠下的債得還清。你要是沒念過書,不懂這些大道理,沒關係,今天起,我來教!”
少年似乎是被嚇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教書的老人是個暴脾氣,鎮上誰都知道,來這念書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挨過老人的拳頭。可唯獨對葉凡是個例外,不冷也不熱,比陌生人還陌生人。
今天,這位夫子罵了他,甚至還打了他,本該是個糟心的事,可不知為何,少年的心裏卻有些熱,有點想哭,卻又怕真哭出來了,那老人就會拂袖而去,繼續做那陌生人。
老人是教書的先生,學問可能沒有多少,還喜歡動手打人。可被他打過的孩子,回去後都能逗得父母開開心心。用老人自己的話說,學問沒多少,拳頭管夠。教人就跟打鐵一樣,歪了就得掰直,廢了就得錘實,少一分力氣,打出來的東西,就不夠看,沒啥用處。
少年愣愣地盯著老人看,似乎過去幾年裏看得時間加起來,都沒今天長久。
老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過仍是硬氣道:“一年,你小子再在我這待上一年,一年以後,你想去哪都行。可這一年裏,你得聽我的,讓你幹嘛就幹嘛,不然,我就揍得你爸媽都不認識,聽懂了嗎?”
少年愣了許久,直到老人臉色變得有些不耐煩了,他似乎才反應,一陣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摸索,最後掏出那幹癟癟的錢袋,舉起伸向老者。
老人微微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少年結巴道:“交束……束脩的錢,我自己的就隻有這麽多了,其他的都買了幹糧,不過……我以後會補上的。”
少年說完,仍一臉期許地望著老人。他兜裏有一袋金豆,可那不是他的,不能動,以後更是要還給那對主仆的。
老人驀然轉身,輕哼道:“收起來吧,我這還缺個掃地搬書的書童,沒工錢,但是一日三餐管夠,你要沒地方住,就睡柴房,平時也能順著聽聽課,省得瞎出去晃悠,礙人眼球。”
老人撂下這一句話後,就轉身離去,將少年丟在了書院裏。
還是孤零零的一人,可他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