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還記得我嗎？

  2013年3月份。


  巴塞羅那一處僻靜的小球場。


  一群西班牙人青訓，一群巴薩青訓，以及一個莫名其妙混進來的皇馬青訓。


  立場不同的兩伙人相對而立。


  這簡直像是打鬥功夫片的開頭


  反派之一——我們之所以說他是反派，因為正是這個年輕人最先在迪廳挑釁嘲笑了西班牙人的孩子們——大聲地指著艾奇奧說：「他可不是你們西班牙人的青訓，他是皇馬的傢伙！」


  西班牙人的一個球員立刻冷哼一聲：「他現在屬於西班牙人。還沒成年，跟青訓區別大嗎？」


  反派年輕人噎住。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隊友。


  他們可都看過艾奇奧的比賽，雖然看不太出什麼來，可他畢竟是西甲守門員，還是去年皇馬卡斯蒂利亞升級西乙的主力門將，要說他們一點兒不忌憚，那怎麼可能。


  「可是……這樣就不公平了。」有一個巴薩的男孩兒像是不確定該不該說出口一樣，小聲嘀咕。


  杜阿爾特哈哈笑了起來：「不是吧？我們還沒嫌棄你們不公平呢！你們慫了就直說！倒省力氣了。」


  巴薩球員怒目而視，可又無從反駁。


  他們隊伍里有幾個已經進入過一線隊大名單，有的甚至已經在諾坎普出過場。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特意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怕被認出來，惹出事端。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青訓約戰，他們從平均年齡來看，卻比西班牙人的這群傢伙們大了得有兩三歲。


  作為青年比賽來說，兩三歲的差距可不是小事。


  艾奇奧看了領頭的巴薩青訓一眼，微笑說：「你們要是覺得不公平，害怕會輸的話，我就不參加了。」


  等等！


  本來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打臉型比賽，誰輸了就等著丟臉吧！之前還嘲笑死敵一線隊也不過是西乙水平，這會兒承認怕對方17歲的小門將？丟不起這人！


  「我們才不怕，倒是你，可別撿球撿得哭出來！」


  艾奇奧「哦」了一聲，戴好手套，默默站到球門前，還四處打量了一下球門附近，有些嫌棄地把球門附近的落葉踢到邊線外，一副完全不在意對方垃圾話的姿態。


  巴薩青訓們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其中一個不服氣地笑了笑：「牛什麼牛啊，還不是皇馬不要的……」


  艾奇奧的動作一僵。


  杜阿爾特氣得眼都紅了，擼起球衣袖子就要往上跑，被身後的隊友一把拽住。


  年齡大了不少，也顯得更加成熟一些的西班牙青訓後衛德阿莫憋著火說：「管好你們的嘴，不然我們也可以用比賽以外的方式解決。你們覺得呢？」


  巴薩青訓也並不想真的打起來，互相看看：「我們還是趕緊開始比賽吧。」


  艾奇奧已經不去管腳下的落葉了。他冷著一張臉，十分地不高興，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頗為冷漠地看著兩隊的人都去找位置站好，西班牙人青訓想要安慰一下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們不知道艾奇奧是不是皇馬不要的，可他們不希望來幫忙的艾奇奧不高興。艾奇奧是一線隊的人，可他從來沒什麼架子，好說話得很，他們都喜歡他。


  但他們更不希望自己的球隊被這樣羞辱。


  兩隊球員各就各位，整裝待發，等待著比賽哨聲的吹響，就在這個爭鬥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他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3月初尚未轉暖，僻靜的小山之上，冬季的冷風捲起球場草皮上的落葉，增添幾分蕭瑟。


  所有人在寒風中面面相覷。


  ——他們竟然忘了請個裁判。


  這可真夠尷尬的。如果只是玩玩兒還無所謂，這會兒他們可是打算正兒八經踢一場的。


  沒裁判，沒人開哨，沒人判罰，沒人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來約束雙方球員，來保證比賽順暢。


  又僵持了一會兒，德阿莫率先扛不住了。「怎麼辦？直接踢嗎？」


  巴薩那邊的青訓直接懟回來：「那萬一踢著踢著我們有不同意見呢？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德阿莫：「你們挑的這破地方，這都多長時間了連個路過的都沒有，拉個路人都不行！」


  這不就是為了保密嘛！

  杜阿爾特也覺得這夠蠢，捂臉說：「誰打個電話，叫個朋友過來？就是等到裁判爬上山，又得半個小時了。」


  雖然叫朋友過來做裁判，中立程度有點兒令人擔憂，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不用那麼麻煩。」


  兩支球隊的人都看向說話的人。


  從剛才開始就一副不高興所以不理你們模樣的艾奇奧冷淡地說。


  巴薩青訓看到他這幅樣子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有點兒剛才說錯話的小內疚，還有點兒對他長得乖此時卻一副冷酷拽樣子的不爽，忍不住開口：「那你說怎麼辦。」


  在眾人奇怪的目光里，艾奇奧抬起手，帶著大大守門員手套的手指向球場一旁。


  「那有兩個人過來了。」


  「竟然真的有人……你怎麼發現的？不對，等等，就算有兩個人，你怎麼知道他們看不看球，懂不懂規則？太武斷了吧。」


  艾奇奧頭都不抬，低下頭又開始仔細整理了一遍手套：「你眼神不好使嗎？我再說一遍，他們正朝我們跑過來。」


  不愛看球的人，看到這裡有一場比賽，哪怕是想來湊個熱鬧，也不至於會這麼積極地跑過來。


  在二十多雙眼睛充滿期待的注視下，兩個來爬山，卻意外發現有一場球賽的年輕人已經跑到了。只看錶情就知道他們興奮極了，趴在球場外面的鐵網上朝里看。


  艾奇奧離他們最近，甚至能聽到他們兩個之間互相的低語。


  「真不愧是巴塞羅那啊，隨隨便便爬個山都能看到有人踢比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他們好像年齡跟咱們差不多……」


  「等一下他們怎麼都在看我們？」


  兩個人下意識縮了下脖子。被虎視眈眈看著的感覺可不太舒服。


  艾奇奧不為所動，也沒有邀請他們的意思，他回頭看場上的其他人，看到德阿莫點了點頭，朝這邊走過來，他才回過頭，又看了兩眼，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不會錯。


  其中一個年輕人在這時候沖艾奇奧笑了一下。


  艾奇奧愣了幾秒，雖然從聽到那句話開始心情就一直很不爽，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回了一個微笑。


  那個年輕人像是沒看到走過來的德阿莫，直接笑著問艾奇奧：「嗨，你好啊，你們是在玩還是在踢比賽？能不能帶我們兩個？」


  艾奇奧老實地說：「是比賽，不是玩。而且人夠了，不過我們缺裁判，他們想請你們幫忙。」


  「缺裁判啊……」年輕人聽到這句話失望極了，臉都皺成了一團，深深地嘆了口氣，「可是有沒有裁判其實還好吧？」


  「額，雖然可能看不出來，其實我們這比賽還挺重要的。」艾奇奧忍不住多解釋了一句。


  「這樣啊……」年輕人隨口說，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閉了嘴，臉上失望的神色一掃而空，驚異又興奮地一個勁兒盯著艾奇奧看，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在艾奇奧覺得越來越不對勁，甚至越來越緊張地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你是不是……」


  德阿莫聽到這句疑問心裡一陣恐慌。壞了，艾奇奧被認出來了！真是要命，一個不到18歲的西甲一線隊門將，連續幾場比賽零封，零失誤，該死的，果然已經引起西班牙足壇的關注了吧？連隨便一個年輕球迷都能認出來！


  艾奇奧也有點方，他一個現階段西班牙人主力守門員，跑到這兒來跟群孩子（他忽略了自己幾乎是全場最小的事實）踢比賽還真是經不起多想。


  結果年輕人下一句話讓他們兩個都愣住了。


  「你是不是以前在拉法布里卡踢過球！」


  拉法布里卡，皇馬青訓營的名字，所有的皇馬青訓，從十來歲的少年隊到20來歲的青年隊，都屬於拉法布里卡。


  「我是皇家馬洛卡青訓的！你還記得我嗎？」他興奮極了，看上去隨時想要繞過鐵絲網，走進球場里來，拉著艾奇奧好好說會兒話。


  艾奇奧仔仔細細地打量他。


  猛一看不算特別起眼的相貌，好像整個人普通又內斂，可細看五官卻都是恰恰好，無論是黑黑的頭毛，還是濃密的眉毛，亦或是深邃的眼窩，這個年輕人相貌同他閃亮亮的眼神一樣透著一股開朗濃烈的氣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其實年紀不大，可是乍望過去，你又不會感到他的稚嫩。他問的問題十足的主動，可明明剛剛他站在這裡的時候，艾奇奧還以為他會是穩重不愛說話的性格呢。


  艾奇奧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他見過嗎？見過的話，怎麼會忘了呢？


  「我叫馬爾科，馬爾科·阿森西奧，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好吧，我猜你不記得了……很久以前，額，也沒有很久，四年以前，我們踢過U13的比賽！」


  U13，皇馬，馬洛卡。


  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被打開，四年前的那場比賽突如其來地湧進大腦。


  艾奇奧猛地回想了起來。


  下一秒他的臉色大變。


  而這個叫馬爾科·阿森西奧的年輕人還在興奮地說個不停，他看上去為這次的重逢感到格外高興，連聲音都高了幾分，幾個西班牙人青訓後衛都能聽到：

  「就是我，那場我進了你三個球，記得嗎？」


  ……我不想記得！！！


  艾奇奧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