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世界
第14世界
「怎麼樣涼涼,你還好嗎?」沈安素急忙走上前,虛扶住溫涼的手臂,給她力量。
溫涼這次的大姨媽簡直太兇悍了,她佝僂著身子,痛得直不起腰。
「誰的衣服?」都痛成這樣了,溫涼還能注意到沈安素手腕上的男士西裝。不愧是律師,心細如塵。
知道瞞不過溫涼,沈安素實話實說:「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是盛延熙的。」
溫涼:「……」
「素素,你認識盛延熙?」溫涼眼裡飄過驚訝,頓時來了興緻,都顧不得姨媽痛了,「你們這是有情況啊!」
「他是我會所的客人,一件衣服而已能有什麼情況!」沈安素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不甚在意。
「這位爺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把衣服給你穿,你跟我說你們倆沒情況,鬼信啊!」溫涼顯然是不信的。
「傳言哪裡能作數,說得好聽,不近女色,誰知道私下有多少女人呢。」
盛延熙私下有沒有女人,溫涼的確是不清楚的。雖然溫家和盛家是世交,但盛延熙這五年一直待在雲陌,外界幾乎聽不到他什麼消息。
「我爺爺還使勁兒撮合我和盛延熙,好在我無意於他,不然咱倆是不是要上演一場閨蜜撕逼大戰了?」溫涼彎唇輕笑,眼角嵌著光,表情狡黠。
沈安素:「……」
「不痛了?」沈安素斜了好閨蜜一眼,沒好氣地說:「不痛就自己走。」
溫涼:「……」
「痛!」溫涼反手抓住她手臂,像八爪魚一樣靠在她身上,「姨媽如此強悍,我都快掛了!」
「痛就少說話。」她架著溫涼坐進車裡,遠遠瞟到霍承遠,男人的目光直直望向這邊,動都不帶動一下的。
她當即曖昧不明地笑了下,「涼涼,找個機會和霍承遠干一架吧。乾柴烈火,沒準你們就能複合了。」
溫涼:「……」
***
陪著溫涼折騰了一整天,沈安素精疲力盡,感覺身體被掏空,真真透支了。
在溫家老宅囫圇用過晚膳,她去和溫涼道別:「涼涼,我先回去了。」
「別啊素素!」溫涼瞧著外頭天氣不好,隱隱有下暴雨的趨勢,急忙叫住她:「天黑得這麼厲害,怕是要下大暴雨,你在我家歇一晚,明早再回去。」
沈安素瞅一眼玻璃窗外濃黑如墨的夜色,倒是不怎麼在意,拒絕:「不了,這雨一時半會也下不下來,我開車回去很快的,應該淋不到雨。」
她不習慣在別人家留宿。她和溫涼認識十多年,在溫家過夜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若不是萬不得已,她是不願在別人家住的。她心裡永遠惦記著母親,惦記著那套老房子,何況明天就是清明,她要回去陪著母親。
多年摯交好友,溫涼深知沈安素的脾氣,也不再挽留她,只叮囑她:「你開車千萬注意安全,到家給我半個平安。」
她溫柔一笑,「放心好了。」
溫涼看著沈安素滿臉的倦怠,小西裝鬆鬆垮垮的蓋在身上,身形嬌小單薄。
突然間覺得鼻頭泛酸,拉住她的手,誠懇道:「素素,今天辛苦了!」
認識沈安素這麼多年,很清楚她是個不喜歡湊熱鬧的人,最討厭喧鬧嘈雜的地方。活得非常佛系,對於任何事都不上心,只想置身事外。何況明天就是清明節,這是她母親離開的第二個清明節,她近幾日的情緒恐怕早就已經糟糕透了。可為了她,好友還是過來陪了她一整天。從早忙到晚,一直跟在她身邊,事無巨細,事事提點她,讓她不至於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出差錯。
這份體貼是沈安素給的。
沈安素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到一陣惡寒,「涼涼,你突然這麼矯情我還真不適宜。果然,一見到霍承遠你腦子就不正常了。」
溫涼:「……」
兩人相識這麼多年,格外交心,有事兒往往只需對方一個電話,壓根兒就沒別的廢話。溫涼突然這麼正式和自己道謝,說實話沈安素還真不太適應。
「咱們倆是什麼關係,還跟我這麼客氣。我媽走那會兒,你還不是請假整整陪了我一周。」沈安素搖了搖手裡的車鑰匙,「這話以後就別說了,我走了!」
真正的好朋友,一個電話就夠,別的壓根兒不用多說。
***
目送沈安素離開自己的房間,溫涼忙從手機通訊錄中翻出不久前在外堂存的手機號。
她低頭在屏幕上逐個敲入數字,摁了撥號鍵。
鈴聲想了三聲,電話被那邊的人接通。
「溫小姐?」電話那頭響起男人低沉清潤的嗓音。
溫涼輕聲說:「盛先生冒昧打擾了,可不可以麻煩您一件事?」
「溫小姐請說。」
「是這樣的,我的好朋友沈安素……」
***
沈安素自己開了車,坐進車裡,紅色小車徐徐駛進夜幕中。
晚七點,夜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夜色濃沉如潑墨。
從溫家老宅離開,雨勢漸大,夜空中時不時劃過幾道刺眼的閃電,偶有細小的驚雷。
強對流天氣,暴雨將至。
盛延熙說今明兩天橫桑有暴雨,還真不假。
橫桑每年春天多的是這種天氣,早已見怪不怪。
溫家老宅在半山,沈安素住在市中心,從半山開車到市中心至少需要四十分鐘。一個女人夜間行車,在如此雷暴天氣之下,她多少覺得有些心有餘悸。
一心想著回家,不管不顧地開車出來。如今看來,她是有些後悔了。眼下這天氣真是糟糕透了。
為了節省時間,她抄了近路。這條路上沒什麼車輛往來,一路倒也順暢。她加快了車速,只想在暴雨來臨前到家。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落在擋風玻璃上,氤氳一片。雨刷器來回擺動,奮力刮落雨水,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透過擋風玻璃,外頭的世界是陰冷而又靜默的。
眼瞧著雨變大,且全然無減輕之勢,沈安素本就煩躁的心情越發變得焦灼,隱隱透著不安。
太安靜了,她更覺得心慌。
她抬手開了音樂。
寂靜無聲的空間里,許嵩用他特有的低沉好聽的嗓音慢慢在唱——
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
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又是清明雨上 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
「呵……」她不禁冷笑出聲,真是全世界都在提醒她清明節到了。
記憶里每年清明母親都會特地去銅卜山山腳採摘新鮮的艾草,親手給她做軟糯香甜的青團。
老房子滿滿都是艾草的馨香,聞一聞,具是春天的氣息。
如今老房子還在,只是屋子裡沁人新脾的艾香卻已經不在了。而這個世上最愛她的那個女人已然不在了。
許嵩的那首《清明雨上》唱到末尾,轟隆一聲巨響,車窗外驚雷墜地。
沈安素當即被嚇了一大跳,心下一驚,方向盤打滑,車子瞬間不受控制,直接撞向了右側的護欄。
「啊……」
——
車子衝出去那一瞬間,沈安素真覺得自己會死的。
她的意識格外清晰,心裡唯一的念頭便是:這樣死了也好,可以去和母親做伴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厭世,可從來沒想過輕生,了無生氣地活著。她根本沒想到自己骨子裡竟然厭世到了這種地步。
求生是人的本能。生死關頭,還留有這種念頭的人,怕是真的是厭惡透了這個世界。
盛延熙那晚居然說她塵心未泯?
真是笑話!
事實證明她可是一點也不眷戀這個世界!
其實她啥事兒都沒有。只是額頭磕在方向盤上,有些疼。她估摸著應該淤青了。
車子衝破護欄,撞上了路旁的一棵梧桐樹,車上的安全氣囊彈出,救了她一命。
兩邊的路燈昏黃,勉強映照著四周。一小撮風燭殘年的微光,燈下雨珠撲簌簌地往地面砸,揚起塵土。空氣里浸泡無數塵土的氣味兒。
她全身僵硬,手腳發麻,僵坐在主駕上,一動不動。
突如其來的意外,衝擊太大。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意識。
她慢慢地搖下車窗,雨絲混著塵土味兒被風送進來,拍了她一臉。
她怔怔地盯著窗外迷濛的大雨出神,意識混沌。雨絲在飄,她的思緒一直在飄。
愣神間,另一側車門被人砰砰砰敲響。
來人敲得太激烈,她倏然回過神,忙降下車窗。
盛延熙穿著下午那件白襯衫,白衣黑褲,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車外,一張俊顏陰鬱地厲害。
雨水澆在他身上,他面色鐵青,幾乎是吼出來的,「沈安素,你特么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