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柏士卿很快垂下了眼帘，他的手從何獨秀腰間收回，輕輕擋住了臉側，轉身便要走，何獨秀卻突然叫他：「站住！」


  柏士卿停下腳步，不敢回頭看他，他的臉又開始發起燙來，周身都滾燙的彷彿被烈火包圍。何獨秀昨天隔著防盜窗那畏懼的眼神依然留在眼前……他怕他會厭惡，臉上這些不正常的東西。


  何獨秀站在他身後，慢慢的推著車子跳過去，啞聲道：「柏士卿……是不是，是不是柏士卿？」


  柏士卿並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他背對著何獨秀，半晌才道：「不知道。」


  何獨秀看到他肩膀處顫動著，彷彿有什麼正在那裡鼓動，他以為那是肩胛骨，於是繼續上前，道：「你來找我嗎？」


  柏士卿開始飛快的向前走去，何獨秀把車子丟下，跳著腳追他，怒道：「你給我站住！柏士卿！」


  柏士卿的腳步不停，繼續朝前走去，他的速度極快，不到十秒的時間，便拐過了前端的牆角，消失在何獨秀的視線里。


  何獨秀繼續追過去，扶著牆站穩之後朝四周看著，除了幾個健身器材之外什麼都沒有，何獨秀吸了吸鼻子，沒忍住又哭出來，扁著嘴說：「柏士卿……你不是人。」


  他又站了一會兒，繼續道：「你要是現在不出現，以後都不要出現了。」


  他聽到前端傳來的動靜，開始扶著牆朝前走，單腳跳到了檐下扶著沒有人居住的窗戶，繼續道：「我聽到了……柏士卿，我現在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你要是還想跟我和好，你就出來，理由合理，我就原諒你。」


  他是想說永遠不會原諒柏士卿的，可是他心裡卻並非這麼想的，他害怕柏士卿真的當他認真就不出來了，所以說出上面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裡委屈的要命，但是誰讓他還喜歡柏士卿呢……何獨秀想，他比柏士卿年齡大，他讓著他。


  拐角處傳來一聲嗚咽，何獨秀側耳去聽，停下了動作，繼續道：「我只要一個解釋，我們說好了一起私奔的……說好一起走的，我等了你那麼久，你為什麼突然就走了？你這些年在做什麼？……有沒有，有沒有結婚……那你要是，要是結婚也沒關係……我不會破壞你們的關係的，你就讓我心裡有個底，我也好放心的去找別人……柏士卿……」


  柏士卿跟他隔著一個拐角，何獨秀沒有走出去，柏士卿也沒有走出來，何獨秀難受的要死，他吸了口氣，又說：「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柏士卿……我知道你在這裡，我話說到這種份兒上，該讓的步也都讓了，本來就是你有錯在先的……」何獨秀哭出聲：「你不能這麼對我……」


  有什麼東西輕觸地面的聲音，何獨秀聽到很輕的腳步聲傳來，儘管那腳步聲與人類有些差距，但是何獨秀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他還是沒忍住，猛地又朝前蹦了兩步——


  他的臉瞬間與一張布滿鱗片的大臉撞在了一起，那雙赤紅色的眼珠安靜的望著他，何獨秀一個踉蹌，匆忙後退，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扶住一側的柱子，滿心的悲傷在這一刻全部化為了恐懼，他警惕的望著面前的銀色生物，後者輕輕抬腳，緩緩向他靠近。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聲音：「獨秀？！你怎麼在這兒呢！」


  是明權文！何獨秀轉臉，看到他順著自己的原路小跑過來，忙搖頭擺手，但是他又怕驚到身邊的生物，只好輕聲提醒：「別過來……」


  明權文道：「我剛剛看到你的車子倒在路上，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兒，你的腳怎麼了？怎麼繞到這裡頭來了？」


  何獨秀吞著口水，扭臉看看面前看著他的不明生物，又飛快的看向越走越近的明權文，苦著臉道：「你別過來了。」


  「你在跟誰說話？」


  明權文猛地皺眉，更加快了幾步：「誰找你麻煩？」


  何獨秀閉上眼睛，身體陡然被明權文扶住，後者的眼睛朝一側一瞥，擔憂的神情頓時變成了恐懼：「這……這是什麼……」


  「快走……」何獨秀低聲說，他看到那個怪物的眼神慢慢的轉變了，明權文匆忙用雙手環住他的腰，他的手碰到了何獨秀的腰之後，怪物猛地朝前走了一步，嚇得他渾身戰慄，動都不敢動。


  怪物又停下來，何獨秀和明權文都發抖起來，後者顫抖著道：「我們能跑掉嗎……？」


  何獨秀的目光陡然落在怪物身後的衣服上，他慢慢垂下了眼睫，道：「你自己肯定能跑掉。」


  怪物的目光冰冷起來，他看著明權文，猛地伸出一爪子掃過來，明權文嚇得一個激靈，陡然放開何獨秀一個歪倒躲過，道：「獨秀，我先走了，我去幫你叫警察！」


  明權文狼狽的爬起來朝外跑去，何獨秀靠在柱子上，看著面前的怪物，目光再次掃到了他身後被撕裂的衣服，吸了口氣，眼淚陡然洶湧上來，他道：「你聽得懂我說話，對嗎？」


  怪物看著他，慢慢的湊過來，何獨秀嗅到他身上傳來一股炫人的香味，與記憶之中的味道有些相似，而那個味道，屬於柏士卿……何小柏身上曾經也出現過。


  他想到了何小柏手腕上曾經出現過的鱗片。


  他又想到了何小柏的話：「他不會吃我們的。」


  「要是神神回來了，你還要他嗎？」


  最後，他看著面前的大怪物，忍著眼淚道：「柏士卿……是不是被你吃了？」


  怪物輕輕蹭他的臉，搖著頭，他不吃人的。


  「小柏說……你有人形……你能不能，變給我看？」


  柏士卿看著他，何獨秀眼淚汪汪的跟他對視，就在這時，外面陡然傳來聲音：「那邊，明老闆說在那兒！」


  「何獨秀！」


  「獨秀你沒事兒吧！」


  何獨秀伸手把怪物推了開，道：「你快走，快走，去我家……等我。」


  對方舔了舔他的臉，後退兩步，利爪陡然將衣服抓起，瞬間衝上了天空。


  展開來直徑至少有四米多的翅膀瞬間帶起勁風，把一干跑過來的人都嚇得連連後退，銀色的身影在藍天之中瞬間隱沒了身形，消失無蹤，何獨秀呆坐在地上，一臉淚痕，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博得了不少同情，熱心的街坊開三輪車把他送回了家，還幫他把車子也騎回了家。


  何獨秀一一道了謝，精神恍惚的走進電梯，抬眼看著那些人擔憂的臉，慢慢抬手按住了胸口。


  心臟砰砰亂跳著，他吸了口氣，顧不得去想這件事傳遍整個鎮子的時候將會有多麼麻煩，到了樓層立刻跳著出了電梯，他飛快的咯噔著跑去拍門，不一會兒何小柏便走了過來，何獨秀走進去，就聽到他稚嫩的聲音：「他又來了，我有讓他走，但是他不走……他現在是人，可以跟你說話，你可以見見他……他真的不會吃我們的……」


  何小柏的話根本沒有說完，何獨秀就跳到了防盜窗前，隔著防盜窗看著對方安靜的看著自己的樣子，忙伸手去扯鎖，他轉臉道：「小柏，鑰匙呢？」


  何小柏跑去找了鑰匙，何獨秀飛快的打開了防盜門，一個沒站穩，跌坐在了對方面前。


  他看著面前的怪物，啞聲道：「你變回來，給我看看。」


  對方默默的垂下了頭，好半天都沒動靜，他只好抬頭看向何小柏，何小柏對何獨秀道：「他看到爸爸就會成這樣，不見到爸爸的時候就還是人。」


  何獨秀只好暫且避讓，他拉著何小柏回到了卧室，看著面前的寶貝兒子，又拉起來他的手看向兩隻手腕，半晌問道：「後來你的那些鱗片又出來了嗎？」


  何小柏搖搖頭。


  何獨秀又吸了口氣，他今天遇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心裏面充斥著各種複雜的情感，但是最明顯的卻還是激動和喜悅——


  柏士卿回來了。


  他還記得自己。


  他知道何小柏。


  哪怕變得奇奇怪怪，但是他回來了……


  卧室的房門被緩緩推開，何獨秀抬起頭，對方靜靜的站在門口，那雙眼睛還是如以前一樣漆黑如墨，帶著足以把他吸入進去的魔力，何獨秀獃獃的看著他，眼淚再次洶湧上來，他道：「柏士卿……你真的，真的來找我了……」


  「嗯。」


  他抬手扶住臉，何獨秀看到他臉上果然又開始長出銀鱗來，他扁著嘴說：「你，你不過來抱我，還要我瘸著腿撲過去嗎？」


  何小柏眨巴眨巴眼睛，感覺有點兒猝不及防，柏士卿三兩步上前，雙手將何獨秀摟在了懷裡，何獨秀瞬間又哭又笑：「你來找我了，柏士卿……我等了好久，等你好久……」


  「對不起。」


  何小柏轉身要走出去，突然被何獨秀一把抓過來摟住了，他看著柏士卿，道：「這是你兒子。」


  他帶著點兒得意的口吻，說：「是我親生的。」


  他觀察著柏士卿的表情，那張臉上三分之一都已經被鱗片覆蓋，一邊腦袋上也開始鼓起包來，嘴角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是他極為熟悉的笑容，總能把他迷得暈頭轉向，即使現在也不例外。


  他道：「你不能控制嗎？」


  柏士卿垂下眼睫，低聲道：「看到你，就控制不住。」、


  何小柏揚起小腦袋，抿住了小嘴，道：「所以我不敢告訴爸爸，因為神神只要看到爸爸，就完全不是人了，會嚇到爸爸。」


  柏士卿默默的看他一眼，心裡有點兒難過，可等到他重新看向何獨秀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臉莫名其妙紅了個透。


  柏士卿一愣，隨即低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