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這種傷害有多深?嘔心瀝血  *

  黎先生回省城接了家眷, 剛返回學校,就聽說了此事。


  對縣裡委派督學一事, 國立高中的反應就更大了。校園裡是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曹校長和教務處的吳主任商量了一下, 就把三個年級的骨幹教師都集中到了教務室里, 關起門來開了個短會。


  曹校長把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最後,清了清喉嚨說道:「各位同仁,日後無論是課間還是課後,都莫談國事, 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黎先生坐在下面,心知校園裡又多了一雙眼睛,日後行事需更加謹慎。他這一趟回去,把妻子和兩個孩子都接了過來, 也是一種掩護。否則,一個二十來歲的單身男子長期身處異鄉,很容易就會引起外界的關注。


  這天放學后,他把余茂生叫到了宿舍里, 和他單獨談了談。叮囑他日後要小心行事,萬不可鋒芒畢露。


  「先生, 您放心吧,我會小心的……」余茂生點了點頭。


  這時候,他已經幫黎先生做了很多事了。按照黎先生的吩咐, 他經常脫下學生制服, 換上尋常裝扮徒步去不同的藥店里買葯, 偶爾也會去城西的永泰茶葉店裡「買一兩茶葉」。具體去那裡做什麼?他並不是很清楚,可他知道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與黎先生的接觸也從公開轉成了秘密。


  先生說,師生之間關係太過緊密,會引起外人注意的。如果有事,他會主動聯繫他,平日里他們之間就像班裡其他同學那樣就成。


  對組織上的事,先生從未跟他提起過,他也未主動問過。可先生跟他說過的話,叮囑他的那些事,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是組織外圍成員了,雖然只是與先生保持著單線聯繫。他覺得這是革命工作的一部分,一想起來就滿是自豪。


  *

  轉眼進入了一九四六年。


  林玉梅的醫術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她摸通了周身穴脈之後,就親手繪製了一副針灸圖,掛在屋子的牆壁上,日日揣摩。還先拿自己做試驗,手上、胳膊上常常扎滿了銀針。


  林太太見了,開始有些害怕,可後來見玉梅笑嘻嘻的毫無懼色,也跟著膽大起來。她讓玉梅也給她扎一下,通通血脈。玉梅就讓她洗了洗手,又用碘酒擦了擦,這才從酒精盒裡取出銀針,一根一根地扎在她的手上。


  扎得時候,她感覺有些疼。可扎過之後,卻是神清氣爽,特別舒服。在驚訝的同時,也暗暗稱奇。到了晚上,就給先生說了,說「咱家的玉梅是個天才,短短几個月就學會扎針了。」


  林先生聽了,雖然覺得驚訝,卻並沒未多想。


  後來,他也忍不住嘗試了一下。覺得玉梅的手法,非同一般的嫻熟,就像練過成千上萬次一樣。短短几個月的功底,竟然趕上了那些入門已久的老大夫?看來女兒真是個天才啊!於是,又託人去省城給玉梅買了幾本醫書,讓她繼續鑽研醫術。


  日子就這麼過去了,林玉梅也適應了當前的生活。


  可這種安穩日子要想過下去,就得提前做些準備。


  為了防止物價上漲,她跟娘一起儲備了大量的日用品,什麼鹽、調味、肥皂、牙膏、草紙等等,足夠三四年使用的。還讓父親給大伯那邊捎了口信,把該買的東西都買了,除了銀元和黃金之外紙幣一概不留,都換成實物。


  要知道解放前夕,偽政權有多腐敗?

  看看那幾年的通脹係數就知道了。到了一九四八年,紙幣是一貶再貶,都快趕上草紙了。如果拿著金圓券去買東西,得背著一麻袋鈔票。可即便如此,一摞子紙幣甚至還換不來一斤大米。那些響應政府號召,把全部家當換成金圓券的都破了產。


  相對而言,鄉里的農戶還算湊合,他們大多是小農經濟自給自足。而城裡那些靠薪水吃飯的,可就麻煩了。每月一領到錢,第一件事就是去米店裡買米。稍微晚去一會兒,可能又漲價了。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光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到了月中,學校里放了寒假。


  家裡頓時熱鬧起來。林先生找了個抄寫的臨時工作,天天在書房裡忙碌著。玉斌和玉銘除了做功課,就是跟著玉梅姐姐辨認草藥。


  這些都是林太太從藥鋪里買來的,專門用來支持女兒學習醫術。每次去藥鋪里林玉梅都跟著,她恨不得讓抓藥的夥計把所有的小抽屜都拉開給她瞧瞧。現在她已經認了一百多種草藥了,對其性能和療效也是信手拈來,熟悉得很。她還跟娘說,如果有機會學習西藥就好了。


  林太太一聽,便記在了心上。


  可縣城裡除了大宅那邊開了一家中西藥房,還真沒有第二家。以後瞅個機會求一下四太太,看看能不能讓玉梅跟著去學學?


  轉眼過了小年,春節快到了。


  臘月二十五,林太太帶著玉梅去林家大宅拜見四太太。說話間,還順便提到了玉梅在學習醫術,現在都會扎銀針了。四太太一聽來了興趣,就說起了「康年中西大藥房」,還問玉梅:「玉梅啊,你對西藥有沒有興趣啊?」


  林玉梅一聽正中下懷,說自己想學西藥,還想學護理。四太太說:「如今去藥房買葯的女客可不少,那個許掌柜還跟老爺說想找個女店員專門招呼女客呢,可惜玉梅的年紀小了點,不然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唔,是嘛?」


  林太太對大藥房的環境有所了解,乾淨整潔不說,能買得起西藥的也多是小康以上的人家。雖然他們家日子不算寬裕,可養活個女兒還是沒啥問題的,也就沒去多想。可林玉梅卻知道機會來了,瞅著娘似乎不大感興趣的樣子,就笑著說道:「太太,我年紀不小了,虛歲已經十四了,要不就讓我去試試?」


  「哈哈,那感情好啊!趕明兒我問問老爺,看看那邊還缺人不?」四太太爽快地應下了。她這也是出於好心,想幫林太太一把。


  回家的路上,林玉梅就跟娘說了,想出去工作貼補家用。林太太自然不肯,可林玉梅堅持著,還說:「娘,您看我爹大冷的天在家裡幫人謄寫稿子,累得手腕都快抬不起來了。現在能有個機會出去掙錢,何樂而不為?再說,在藥房里當店員,清閑得很,一點也不累人……」


  「玉梅,你說的這些娘都明白,可你是女孩子,這拋頭露面的怕是會招人議論的……」


  「娘,如今社會上都在提倡男女平等、要解放婦女,咱不怕人議論。再說,站在櫃檯後面戴著個大口罩只露出眉眼,旁人也不認得……」


  一路上,林玉梅不停地勸說著。林太太也有點動心了,最後答應到家後跟先生說說。如果大宅那邊有信了,就應下這份差事。


  現在,他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以前並不認識林小姐,跟林先生也不是很熟悉,跟林先生一家無任何交集。可那個林小姐為何認得他?就像能猜到他的心思似的,一再幫他?

  他有些困惑,又有些欣喜。


  他不知道這個情況該不該跟黎先生彙報?


  不知怎的他不想說,就像他的小秘密似的,不想跟任何人提起。可組織上是有紀律的,對潛在的危險不得隱瞞,否則將會對組織造成重大損失。


  他心裡很猶豫,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說。出於安全考慮,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可藥品問題是如何解決的?總得有個解釋口徑吧?最後,他打算說一半留一半。


  第二天上午課間休息時,余茂生在花圃那邊「遇到」了黎先生。


  他裝著跟先生打招呼的樣子,說事情已經辦妥了,是店裡的一個夥計幫著買的,還把稽查大隊核查西藥購買記錄的消息跟黎先生講了。


  黎先生點了點頭。


  昨晚上東西已經送出城了,受傷的同志應該安全了,可城裡的情況卻變得複雜起來。看來,稽查大隊已經有所行動,開始對解放區進行封鎖了。他叮囑余茂生要小心,就夾著書本轉到了花圃的另一邊。


  回到教務室,黎先生看著窗外沉思良久。


  昨天他突然接到一項緊急任務,說城外急需消炎藥和退燒藥。


  說有幾位同志路過清河縣時,被特務盯上了。在撤離途中有兩位同志受了傷,就留在老鄉家裡養傷。由於傷口感染高燒不退,人也陷入了昏迷狀態,組織上就派了一名交通員去城裡買葯。可出城時,卻遇到稽查人員盤查,還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包西藥,結果藥品被沒收了,人也被扣壓了,只好啟動他這條線應急。


  對目前的情況,黎先生覺得很不安。


  這一陣稽查大隊活動頻繁,看來風聲又緊了?這是不是局勢突變的徵兆?


  *

  此事過後,林玉梅像往常那樣準時上下班。


  一連七天,藥房里都有人蹲守。


  期間,也有顧客前來購買消炎藥和退燒藥,那兩個灰衣人便上前盤問一通,或者悄悄跟在後面盯梢。


  見此情景,許掌柜皺了皺眉頭。


  再這麼下去,店裡還做生意不?以後誰還敢來店裡買葯啊?


  於是,去四老爺跟前抱怨說:「老爺,這一陣子稽查大隊的人在藥房里呆著不肯走,只要是來買葯的,就上去盤問,嚇得顧客們都不敢登門了,這營業額也降了不少……」


  四老爺一聽,也有些氣惱。


  這事他早已經知道了,說是要捉拿「赤匪」。可過去這麼多天了,不但沒見到人影,還把顧客都給嚇跑了?他開這藥店是為了賺錢的,可不是給稽查大隊當陷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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