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11

  *

  到了城西,太陽已經落山了。


  余茂生兜了兩個圈子,見後面無人盯梢,這才進了永泰茶葉店。他買了一兩茶葉,把東西交給了那位灰衣夥計,就轉身離開了。


  他朝學校走去,想把這個情況彙報給黎先生。


  可到了街口還是頓住了腳步。這個點去找先生太顯眼了,況且下午已經見過先生了,這會兒再去怕是不合適吧?


  想到此,余茂生調轉了方向,準備回家。現在已過了飯點,如果讓父親發現他回去晚了,又要訓斥他了。


  這天晚上,余茂生躺在床上考慮良久。


  現在,他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以前並不認識林小姐,跟林先生也不是很熟悉,跟林先生一家無任何交集。可那個林小姐為何認得他?就像能猜到他的心思似的,一再幫他?

  他有些困惑,又有些欣喜。


  他不知道這個情況該不該跟黎先生彙報?


  不知怎的他不想說,就像他的小秘密似的,不想跟任何人提起。可組織上是有紀律的,對潛在的危險不得隱瞞,否則將會對組織造成重大損失。


  他心裡很猶豫,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說。出於安全考慮,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可藥品問題是如何解決的?總得有個解釋口徑吧?最後,他打算說一半留一半。


  第二天上午課間休息時,余茂生在花圃那邊「遇到」了黎先生。


  他裝著跟先生打招呼的樣子,說事情已經辦妥了,是店裡的一個夥計幫著買的,還把稽查大隊核查西藥購買記錄的消息跟黎先生講了。


  黎先生點了點頭。


  昨晚上東西已經送出城了,受傷的同志應該安全了,可城裡的情況卻變得複雜起來。看來,稽查大隊已經有所行動,開始對解放區進行封鎖了。他叮囑余茂生要小心,就夾著書本轉到了花圃的另一邊。


  回到教務室,黎先生看著窗外沉思良久。


  昨天他突然接到一項緊急任務,說城外急需消炎藥和退燒藥。


  說有幾位同志路過清河縣時,被特務盯上了。在撤離途中有兩位同志受了傷,就留在老鄉家裡養傷。由於傷口感染高燒不退,人也陷入了昏迷狀態,組織上就派了一名交通員去城裡買葯。可出城時,卻遇到稽查人員盤查,還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包西藥,結果藥品被沒收了,人也被扣壓了,只好啟動他這條線應急。


  對目前的情況,黎先生覺得很不安。


  這一陣稽查大隊活動頻繁,看來風聲又緊了?這是不是局勢突變的徵兆?


  *

  此事過後,林玉梅像往常那樣準時上下班。


  一連七天,藥房里都有人蹲守。


  期間,也有顧客前來購買消炎藥和退燒藥,那兩個灰衣人便上前盤問一通,或者悄悄跟在後面盯梢。


  見此情景,許掌柜皺了皺眉頭。


  再這麼下去,店裡還做生意不?以後誰還敢來店裡買葯啊?


  於是,去四老爺跟前抱怨說:「老爺,這一陣子稽查大隊的人在藥房里呆著不肯走,只要是來買葯的,就上去盤問,嚇得顧客們都不敢登門了,這營業額也降了不少……」


  四老爺一聽,也有些氣惱。


  這事他早已經知道了,說是要捉拿「赤匪」。可過去這麼多天了,不但沒見到人影,還把顧客都給嚇跑了?他開這藥店是為了賺錢的,可不是給稽查大隊當陷阱的。


  於是,當天下午就去拜訪了稽查大隊的徐隊長。


  一番客套之後,那徐隊長笑著說道:「文奕兄,您瞧這就是一場誤會,我哪裡敢壞大哥的事啊?前幾天,兄弟我得了一個消息,說是幾個八路過境,被手下的弟兄們打傷了兩個,正躲下鄉下養傷哪,聽說「赤匪」的交通員要去城裡買葯,這才派人守在那裡……」


  徐隊長解釋了一通,還拍著胸脯保證道:「大哥您就放心吧,我立馬把人給撤回來……」


  四老爺心說,您這是抓不著人了,才想著撤吧?

  第二天藥房開門后,那兩位灰衣人果然沒來報到。許掌柜鬆了口氣,就讓店員把兩幅宣傳海報掛在門外,好吸引顧客。


  這一天的生意好了許多。臨下班前,許掌柜誇了林小姐兩句,說她出的這個點子好,以後要定期搞一搞。


  林玉梅聽了,抿著嘴笑了笑。


  這種促銷手段在後世太常見了,尤其是藥房全靠宣傳吸引眼球,出個點子對她來說不過是小意思。


  *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傳開了。


  六月中旬,執政當局在美帝國主義的援助下,單方面撕毀了「停戰協議」,對解放區進行了大舉進攻。在隆隆的炮火聲中,內戰全面爆發了。


  社會各界大為震驚,一時間「反對內戰、熱愛和平」的聲浪此起彼伏。從京城到省會、再到各級區縣都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反內戰」運動。


  文化界和教育界的知名人士也向政府遞交了請願書,要求立即「停止內戰」。高校的學生們也紛紛走上街頭進行宣傳,號召民眾們行動起來反對內戰、爭取和平。


  古老的清河縣也不例外,在國立高中的帶動下,全縣開展了為期三天的「罷課」行動。工人們和商戶們也緊隨其後,組織「罷工」、「罷市」進行聲援。


  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這還了得?


  縣黨部的崔主任氣得直跳腳,他找到了縣府,要求吳縣長立即拿出具體行動彈壓下去。


  吳縣長迫不得已,當晚就把警察局長、稽查隊長、保安大隊長叫到一起商量了一下,準備拿學校開刀,先抓幾個積極分子殺殺威風。


  行動計劃擬定之後,幾個人方才散去。


  吳縣長回到家,就把四少爺叫進書房,說道:「俊朴,你這幾天在家裡溫習功課,先不要去學校了。」


  四少爺很奇怪,這好端端的咋就不讓出門了?還派了兩個人守在屋子外面?他覺得不對,想去學校送個信卻偏偏出不了門。


  而余家也同樣如此。


  晚上余炳坤聽到消息,就把余茂生叫過去訓斥了一通,讓他在家裡好好獃著,哪兒也不準去。


  余茂生心知不對,就問:「爹,出什麼事了?」


  余炳坤嘆了口氣,說道:「瞧瞧你們這幾天鬧騰的,那縣黨部難道是個擺設嘛?今天崔主任找到縣裡要求抓人,聽說連名單都列好了,明天一早就準備動手了……」


  余茂生吃了一驚,這反動派開始行動了?他想去給黎先生報個信,可父親卻不讓他出門。他一再懇求,可余炳坤哪敢答應?


  這半年來,見兒子格外忙碌成天出去,具體在做啥?他不是很清楚,可隱隱猜到了一點。他是既擔心又害怕,一連敲打了好幾回,可兒子就是聽不進去。他這個當爹的,做不了別的只好在暗裡護著他。


  晚上吳縣長給他們幾個大戶透了點消息,免得誤傷了自家人。可如果知道茂生也參加了,哪還有好臉子看?


  見天色已晚,余茂生心急如焚。


  他耐著性子給爹做起了思想工作。


  他望著父親,說道:「爹,當年你開工廠不就存著一份救國救民的心愿嘛?可現在卻有人極力挑起內戰,讓社會動蕩讓老百姓不得安生,學生們為民請願,何錯之有?……」


  「爹,難道您就忍心看著老師和學生被抓進局子里?那可不是個好獃的地方啊……」


  「唉……」余炳坤心有不忍。這些年來飽受戰亂之苦,誰都不想看到戰爭爆發,可胳膊擰不過大腿,誰又敢去出那個頭?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勸道:「茂生啊,不是爹不讓你去,而是學校周圍已布滿了暗哨,只怕進去就出不來了……」


  「呃……」余茂生頓時冷靜下來。


  他想,學校不能去,那就去城西的茶葉店吧?

  可天色已晚,店鋪早就打烊了。先生叮囑過他,非營業時間不要出現在那裡,以免惹人注意。可現在情況緊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

  (本文-晉-江-獨-家-發-表,謝-絕-任-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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